刘云清向被压在六神身下的易云望去,只见场中厉风如刀,在易云周身飞旋不止,身侧梧桐落叶飘飘,被风压绞的细碎,发出“噼啪”爆响。
“看这势头,应在散功无疑了。”刘云清听师父佛光提起过武技入神的几大宗师,易云道人即是隐派中人,而道相又说易云还没有徒弟,莫非易云便是师父口中的隐派真仙易云子!
师父常说自己在隐派有一位好友,这般说来,定是这易云道人了,若易云道人肯助我,天工牌定会失而复得。
刘云清心中一直牵挂天工牌,如今天工牌被天命教徒夺去,天命教人多势众,各个身怀绝技,却不是自己能应付了的。
易云道人散功完毕,立在原地,转首看向不远处横躺在地上的六神,场中草地已变得狼狈不堪,显出道道裂痕,远远看去像是被巨大的兽爪划过一般,直瞧的众人心中骇然。
六神蛇身鳞甲何等坚固,早先被弓箭手强劲的三棱箭射中也是毫发无伤,如今却被易云发出的正气风压割绞的伤痕累累,周身鳞片散落,浑身汩汩流出绿色黏液。
“这蛇怪蛇尾的骨刺竟被道仙用剑斩断了!”周德在旁拍了拍刘云清,指向六神光秃的蛇尾。
刘云清顺着周德手指方向一瞧,只见六神躺在地上已近半死,蛇尾鳞甲尽数脱落,而生在蛇尾两侧的七尺骨刺早已断裂。
方才场中烟雾腾起,什么也看不真切,却不知易云道人使得什么剑法。
“万物刍狗,天地本源,还战吗?若不战,那便离去吧。”易云向蛇怪摆摆手,向众人走来。
众蛇怪见首领竟被打成这般模样,早已对易云恨之入骨,虽然对手厉害无比,但心中恨意勃发,却是不管不顾,皆嘶叫一声,向易云游窜过来。
众人见众蛇怪竟又扑咬过来,各个怒骂不休,向蛇怪迎了上去。
便在此时六神忽的翻身弹起,对着众蛇怪一声嘶鸣,双瞳瞥了一眼轻抚白须的易云,转身向左侧院墙掠去,蛇身弓张,一晃便跃出院墙,向院外林中隐去。
众蛇怪得到首领命令,身子一顿,舍弃了众人,转身纷纷跃起,随着六神向院外林中遁去。
后院院墙本就不高,也就一丈有余,对于这些蛇怪更是形同虚设。
如今已近卯时,两垛火光早已灭尽,月光掩映,天空冥暗,空气更是清寒。
众人力战一晚,面对惨烈的战场,面对惨死的兄弟,面对从未有过的经历,疲惫的身体,悲伤的心境,压得他们皆跌坐在地。
“众位兄弟,把战死的弟兄清理出来,把院外林子砍了,将他们合葬一处,便是死了我们也要陪着他们。”周德从地上站起,神情悲壮道。
“黄虎醒了!”早先刘云清将昏厥的黄虎拖到刀阵后方,如今大战散去,黄虎悠悠转醒,只见黄虎被人搀扶的站起,晃然行来,苍白的脸上一道五指红印依稀可见。
刘云清见黄虎终于从疯癫清醒过来,心中一松,向黄虎迎去。
“大家都没事啊,刘管事你也没事,周哥呢?”
“黄虎,咱在这里。”
黄虎挣脱了旁人的搀扶,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向前走去。
看着黄虎的背影,众人心中忽的一酸,他还背着白猴啊,白猴僵硬的身体被腰带紧紧缠住,缚在黄虎宽厚的脊背上,随着黄虎一步步向周德走去。
“周哥,怎么不见白猴,他在哪里?”黄虎看着大家都没有事,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黄虎的话听得众人一愣,便善于应变的周德也是哑口无言。
黄虎双眼露出一丝疑惑,转头向场中扫去,见大伙都在忙着收拾惨死的驿兵,却是瞧不见白猴瘦高的身影。
“他即在你的心里,也在众人的心里。”易云道人将龙泉古剑收回剑鞘,对着恍然的黄虎淡淡道。
听到易云的话,黄虎浑身猛地一震,不再找寻,不再疑惑,因为他终于感觉到脊背上的重量,黄虎默默向北门外的林子走去。
“黄虎,你干什么?“周德大喊一声,便要追去。
“让他去吧,当他回来的时候,便会释然了。”易云轻叹一声,便向堂中走去。
此时南门已开,守在回廊的十人早已冲了出来,大战之时这十人之所以紧紧封死南门,一方面是为了堵住蛇怪的后路,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守护堂阁中的官方公薄,这是很重要的材料,记录了各州通信往来的信息,每月都要呈报兵部,是不得有失的。
此时蛇怪之灾已然告一段路,刘云清急拍了拍周德,向易云追去。易云若与恩师相熟,想必有商量的余地,那这天工牌的秘密是说与不说呢?刘云清陷入两难,若不说出,易云未必肯帮自己,若是说出来,天工牌权势极大,却是会带来祸端。
“这位军爷却是找贫道有事?”易云见刘云清跟在自己身后,低头狂走,却是不住摇头叹息,当下问道。
“啊,在下松江郡刘云清,却是找道仙商讨些事。”刘云清的心事被易云道破,不敢有所隐瞒。
“刘兄弟,怎么走的这般急。”周德从后面追了过来,见易云也在旁边,急忙深深一礼,恭敬对易云道:“多谢道仙出手相救,赶走蛇怪,救了我一干兄弟,快请堂中坐,白毛,快快端上洗盆,让道仙除去身上污秽。”周德将一个机灵的驿兵叫住,便在前带路,将易云迎入堂中。
过了一个时辰,天已见亮,众人也渐渐收拾完毕,一个个皆饥困交加,回到营房闷头便睡。
而守在大厅的十人有一半是伙头兵,他们拖着疲惫之身,开灶生火,却是做起饭来,希望大伙睡起便可以吃上一顿丰盛的饭食。
驿所大厅,刘云清、周德、易云坐在一起,却是商讨起来。
“不瞒道仙,我那褡裢中却是有很主要的东西,如今被天命教夺走,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刘云清面色凝重道。
周德见刘云清欲言又止,知道自己不方便再留下了,忙打了个哈哈,对刘云清苦笑道:“众人早已睡去,黄虎却还没有归来,我去看看。”
刘云清对着周德感激一笑,心中暗叹:“周兄,你我如今已成至交,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了你啊。”看着周德的背影,刘云清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说你是松江郡人氏,却是在范居中辖下做事?”
“不错,范大人与我有恩,此事便是受范大人所托。”刘云清双眼一闪,易云道人竟然识得范大人,心中琢磨了起来,“若是这般,不如我将恩师说出,若他真是易云子,那么我便和盘托出。”
“范居中真性情,也是我的挚友,这次去越牧州却是要去看看老友了。”
刘云清突然想到越牧州所信奉多为释教,易云却是去论道,难道是去找恩师佛光吗?
“我原本大王县人氏,承蒙范大人所爱,二十六年前在我还是少年之时便荐我去莲华寺学艺,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刘云清口中喟叹,却是在试探易云。
“莲华寺?莲华寺会武技的便只有一个佛光,难道你的受业恩师却是佛光和尚?”易云轻咦了一声,看向身体挺拔的刘云清。
“不错,佛光和尚便是在下的授业恩师,传我‘小擒拿’秘技。”刘云清见易云认识家师,这下心中再无顾忌,越牧州得道高僧首推莲花寺佛光和尚,以易云的身份必是去与恩师论道无疑。
“茫茫风尘间,
十年弹指过。
缘由命中数,
一诺抵恩仇。”
易云轻声念道,停了片刻对刘云清道:“佛光既然收你为徒,教授你二十六载,又传你‘小擒拿’必是想让你承他衣钵,你却为何身在俗世?”
“十六年前,恩师说要闭关,要我追随范大人,而后我每次去莲华寺恩师都不相见,只是留言叫我好好在范大人身边做事。这一跟便是十年,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与恩师相见。”刘云清双眼迷离,对师父这般绝情的做法深感疑惑,直到现在都不曾想通。
“佛光啊佛光,还真像你的为人啊,竟然我与你徒儿相见,也罢。”易云释然一笑,看着刘云清。
“敢问道仙便是隐派真仙易云子吗?”刘云清站起来俯身一礼。
“佛光对你提起过我?”易云笑而不答,显得甚是高兴。
“即是这样,不瞒前辈,我那褡裢中重要的事物是玄木天工牌。”
“博物候的信物!”易云双眼一沉,脸上再无笑意。
刘云清见易云道人表情肃然,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东天一红,朝霞茫彩,驿所后侧耳室上的烟筒炊烟袅袅,空气中更是散发出阵阵草叶清香,三月初的清晨却是有些微寒,东风拂过,远处山岱霜霭飘然,将驿所映照的甚是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