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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之上,数万人齐声恸哭,其声悲切,响彻云霄。
回想往昔,从开始的莫干山揭竿而起,到后来与宗朝的南北割据,再到最后得天下而称帝。征战这十多年来,无不是博物侯陪伴在帝君左右。
突然之间所有遗失的记忆尽数在脑海浮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帝君渐渐疏远博物侯,但又不想放其归田,这其中的矛盾心理总是一遍遍的折磨着帝君,直到最近帝君才明白也许只有博物侯消失在这个世上,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借助博物侯超越时代的智慧,帝君建立了帝朝,但自坐上龙椅之日,帝君无时无刻不感到如芒在背,这种惶恐之心也许就是对权力的敏感吧,或者说是对博物侯深深地戒备与恐惧。
“正山——死了?”帝君仰天自问,双手握拳,“砰砰”的擂在厚实的棺盖上,帝君知道棺材中空空如也,早在昨日深夜博物侯的尸首便被秘密处理掉了。
“帝君,节哀顺变,莫哭坏了龙体。”刑天伸出双手,将帝君从棺材上托起,然后慢慢向祭坛退去。刑天脸色阴沉可怕,当然这张脸皮自然不是刑天本人的脸面,只要刑天不带黑帘斗笠,便会挂着一张从别人脸上剥落的面皮。
如今这场戏演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刑天见帝君如此悲切,可见帝君已经相信了博物侯在昨晚已经死了。但是到现在也不见天地二徒归来,在一切没有确定之前,刑天如何放得下心。
刑天心中正乱想之际,忽的双眼一闪,以绝快的身法来到了祭天后侧,而李复庭与百官便站在那里。
“探子回来了?”刑天拉着李复庭走到祭坛一处石柱旁,细声问道。
“失败了,天地二人生死不明,如今五星齐聚之势已成,这里赶紧搞完,随我去台狱。”李复庭妖媚的脸上挂着半帘红纱,一双长目杀气大盛,“今日午时前务必将其斩尽杀绝,不然天下必乱!”
刑天暗叹口气道:“今日过后,昔日名震天下的青龙七宿便算消散了。”
刑天说完,复有悄然回到了帝君身侧,恭声道:“帝君,烧三牌吧。”
刑天的话令帝君浑身一震,忽的止住了哭腔,龙颜复归冷漠。“上祭坛。”帝君从刑天手中接过丝帕,抹了把脸面,转身便走。
整个真武山上近十万百姓,五万禁军,再加上真武山的道士们和在朝的官员,足有十五万人之多。这些人中安插着李复庭与闵侯双重的暗哨,只要山门一看,丧队一出现,便会带动周围的军民放声痛哭,使得更多的人相信博物侯已经死了的事实。
但明眼人早已看出其中蹊跷,不说这对丧队是如何越过重重禁军把守的关卡,闯入山中。便说那山门与灵官殿门在禁军的把守下竟然会同时开启,便如同早已知道会有这支丧队闯进来似的。
明眼人都是聪敏人,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异举。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秘辛,且看帝君如此悲声恸哭,绝对假不了。
“天收英才,何其悲哉。正山之死,朕之罪过啊。”站在高耸的祭坛上,帝君俯视着脚下惶然的黎民,声泪俱下道。
“博采沉奥,搜练古今。”不知谁先喊了一句,这句刻印在天工府门柱上的题语瞬间在百姓中传唱开来,连禁军也忍不住大吼起来。这种气场,这种声势,是之前举行大典所不能比拟的,这是深入人心的力量,“博物侯”三个字便是每一个百信内心深处最纯粹的信仰,无论他自己承认与否。
如此震天的吼叫,听的帝君冷汗涔涔,竟然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而身后的刑天更是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说帝君感觉的到的是恐惧,那么刑天便是疑惑,作为武者的顶峰,强者的代表,刑天根本不屑一顾脚底下这些犹如臭虫一般愚蠢、浑噩的百姓。但这次聚集在一起的气场,不同于信徒的拜教,不同于军队的宣誓,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气场。
博物侯!刑天心中默默记住了这个自己早已忽略了数十年的名字,刑天从来没有认为过博物侯是强者,何为强者?武学至巅,天下至富,权力至顶,天工至精。除非是某一领域的巅峰,否则是不会入得刑天的法眼的。
但是博物侯从来都是默默地做着看似无聊的事情,常年奔波各域暗访民生,播种粮食,改善农械,疏导江河。
“博物侯不愧为强者!”刑天恍然道。是博物侯助帝君夺得了天下,更是博物侯助帝君守住了这天下。没有博物侯深入民心的这些举措,民心如何能归帝朝所有?“博物侯不愧为收揽民心的强者,这一点无人可及。”
“博物侯在八域的地位便如同元道在天命教中的地位一样,如此人物怎能不令朕冷汗涔涔?”刑天的话,令帝君苦笑起来,刑天只不过是一介武夫,眼界太过狭隘。比之自己师父元道的修心之途,相差太远。
想当初若不是出了元道这位大文修道士,收揽了大量的信徒,天命教如何能有今日的显盛。这便是仁者无敌的道理。
“昔我帝朝三侯,功勋卓著,天下无双。不想至今日却是文武归隐,博物侯亡,既三侯已散,当三牌余之何用,不若焚化以告慰亡灵,聊天下悲切,朕之苦思。”帝君借助刑天深厚的功法,将早已打了腹稿的祭文悲声说了出来。
“帝君啊,万万不可焚毁三牌啊。”
“三牌传承与光明王,此乃千古遗物,不可毁伤啊。”
“望帝君三思,望帝君三思啊。”
百官皆跪倒在祭坛下,苦苦劝阻起来,连带着外围懵懂的百姓也是一个劲的大呼“帝君三思。”
帝君漠然的望着阴暗的天际,感受着山风的轻柔,心中暗骂道:“皆是一群无知的蠢货。”在帝朝之前,三牌只是作为光明王的遗物而被视为珍宝。但是在帝朝开元,分封朝臣的时候,三牌早已变成了权力的象征。
每每想起此事,帝君都会大呼自己昏了头脑,竟然会将如此畸形的权力下放到三牌中。
究竟三牌下放了何等的权力,不仅是天下人的梦想,更成为了帝君的噩梦。
其余微末权力暂且不论,便说一旦遇到战乱,天工牌可以调动除过太仓(朝廷官方设在各牧州的粮仓)之外所有义仓(民间筹集的粮仓)粮食。
天威牌可以调动除过帝都和蓟北的军队外,其余各牧州的折冲府。
而对于分布在八域所有的暗探,所认可的便是天策牌。
当然最主要的是一条便是持牌者免死。
持三牌者一旦萌生异心,后果何其严重。
“莫须再言,朕意已决!”帝君红肿的双眼杀意升腾,“若是觉得此举不妥,众臣之中谁人可愿代朕下黄泉征询唐卿之意?”
帝君的杀令一出,百官皆识趣的停止了哭闹,屏气凝神,跪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再动,仿佛头顶便悬挂着锋利的铡刀,随时可能将自己的头颅斩落。
混淆在百姓中的暗探此时更是大呼“帝君英明,焚牌告灵”一举扭转了阻抗的局面。
曹梦忠站在三清殿前,望着广场前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唐侯之变那日的早朝,一切都是权力者在玩弄阴谋,自唐侯入狱开始,便注定了帝君的疯狂。
曹梦忠四处小心的张望了一番,见守卫在自己身侧的禁军都神情激荡的拍打着腰际的钢刀,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响应着帝君的号召。
见时机成熟,曹梦忠迅速的将手中的托盘翻转了过来,这个镶有金边,盖有黄绸的玄木托盘出自祝大师之手,可以说是一件绝巧的机括。
托盘上盛放着从印绶监交托出来的三牌,当将托盘翻转过来后,赝品三牌便会自动替代真品,而真品便会被藏在托盘内的暗格中,一切都在黄绸的掩盖下完成,曹梦忠一脸沉静的将托盘举在胸前,向通向广场的回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