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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了祷文,接下来便要进行三祭礼。所谓的三祭礼,便是祭天、地、山三神。
帝君与刑天从祭坛上走了下来,然后在百官和禁军的簇拥下,移步到了广场右侧的仙人望。
广场上数万百姓虽然被守卫森严的禁军阻挡在仙人望之外,但仍然激动不已,皆低声吟唱起道教《祈天咒》,能站在这里的百姓不仅身份颇为显赫,更重要的是他们皆是天命教信徒。
他们相信蓟北的地动之灾,便是这三神发怒所致,只有举行祭天大典才能平息天怒,使得八域国泰民安。以往每年的大典都是天命教代为举办,而这一次却是帝君亲为,其意义自然非同凡响。
刻印有祭文的玉帛和三牲已经放在了烟柴之上,在一片庄严的吟唱声中,帝君点燃了柴火。
这是三祭中的燔烧祭,古语有云“天神在上,非燔柴不足以达之。”
果然如此,只见高叠的柴堆烟气升腾,直达高空,也许只有这些被加持了心愿的烟气才能飞升到九天之上,感应天神。
望着浓烈的黑烟,百姓虔诚的跪伏在地上,虽然嘴上依然念叨着《祈天咒》,但心中早已将自己铭记于心的愿望一通加持了上去。
黑烟笔直如柱,山风吹来竟然不斜不散,此时天际的黑云还没有消散,而燔祭之烟更是以强悍之极的姿态将黑云洞穿,直向九天冲去。
这般振奋人心的情状,看的众人不禁大呼起来,这下好了,所有的愿望都被传达上去啦。帝君负手望着天际,也不禁暗松口气,心中庆幸道:“这烟柴之烟果然不同凡响,若是一般干柴是绝然穿不透这么厚的云层的。”
“帝君,进行灌注祭吧。”刑天望着诡谲的天象,催促道。这大典还是尽快搞完的好,若是出了丁点差池,天命教受累是小,若是损了帝君的在百姓中的威信可就得不偿失了。而这一点也正是帝君不经常参加大典的原因,若不是这次蓟北地震,帝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斋戒的。
灌注祭就是祭拜地神,帝君从刑天手中接过盛有血酒的黑瓷碗。然后对着地面拜了拜,便将血酒挥洒在脚下的碎石地面上,一瞬间紫红的血酒便渗透到了地下,地面的碎石板上只留下了难以察觉的残渣。
拜天可以求平安,跪地可以得子嗣。广场上的百姓,见黑烟渐渐消散,知道要开始灌注祭了,忙又换了经文,这回嘴中开始大声吟唱起《后土咒》,期望自己家门能多得子嗣,唱道要紧处,整个人都趴伏在冰凉的白玉地板上,远处看去,犹如一层层波浪般,到处都是趴伏在地上的百姓。
如此的闹剧还在上演,因为还有最后一祭。等到所有的血酒都渗透到地下后,帝君才从案几上拾起两块碧玉,左手拿着的是圆壁,圆壁下挂着牝鸡羽毛。右手握着一块半月形的玉珪,玉珪下挂着牡鸡的羽毛。
这就是祭拜山神的投悬祭,拜山神不求平安也不求子嗣,而是求钱财,如果每个人家中的钱财都能积累的如同大山一般雄厚,那么天下就不会再有贫富之差了。
帝君口中高呼三声:“佑我大帝,永存万世。”然后高高的将手中的壁珪抛了出去,挂着炫彩羽毛的碧玉打着旋然后飞快的跌进幽深的山谷中。
“佑我大帝,永存万世!”百官齐齐跪在了帝君身后,连太子都跪了下来,如此情状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刹那引燃了所有人的激情。
上万禁军卫拍打着腰间的障刀,将大枪的柄端撞击着玉石地砖。“砰砰砰”“啪啪啪”声音整齐划一,声势极为浩大。
连带着外围的数万百姓也跟着沸腾起来,跪拜在地上,口中大声唱和着,似乎将“佑我大帝,永存万世!”这八个字喊出来便能得到帝君的青睬。
人心所向,则无敌于天下。这句话帝君比谁都明白,当帝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则说也说不清楚。
帝君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帝君知道昨夜刑天派了刺客去暗杀了博物侯,而这个消息出了自己,便只有刑天与李复庭知晓。博物侯已经死了,帝君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辅佐了自己半生,连整个帝朝都有其一般功劳的博物侯死了。
“帝君,该回祭坛了。”刑天脸色阴沉不定,压低声音道。到现在也没见天地二人归来,只怕在台狱中定然有所纰漏,这是刑天最担心的事情,昨晚到现在由于忙着准备大典诸多事宜,所有的事情都交托与李复庭打理,但是现在没有人知道博物侯的生死。希望不要出现什么纰漏。
帝君与刑天站在祭坛上神情肃穆的望着山门方向。阴谋现在才开始——
山门外是直通山脚下的曲折石阶,山门内是幽长的窥心廊,突然“砰砰”两声,山门与灵官殿门同时被开启。
而山脚下由远及近的怆哭之声更是震天价响,犹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广场。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所震撼。
这哭声自然是簇拥在山脚下的那无数的百姓。但是他们在哭什么呢?
帝君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冷汗顺着额角悄然流淌了下来。刑天讶然的望着帝君,不想帝君竟然紧张如斯,虽然刑天杀人无数,心肠冷硬,但也不禁吞咽了几口唾沫,以缓解自己心中的压抑。
“天收英才,博物侯病逝狱中啦——”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从山门外传来,一队身披丧服的大汉托着一座巨大的楠木棺材,冲了进来。一边前行,一边悲鸣不止。
奇怪的是整个广场都默不作声,除了山脚下传来的声势震天的大哭,便是这一队托棺而行的丧队。
百姓自觉地让开一条宽畅的大道,连禁军也收刀竖枪,让了开来,甚至一队黑甲军自愿充当了丧队的护卫,守护在侧。
丧队在烟云袅袅的铜鼎前停了下来,然后将楠木棺材小心的放在了地上,两行二十四人,所有身披丧服的大汉面向帝君,跪在了祭坛前,为首的一人,声泪俱下道:“报帝君,卑职乃台狱司长,今日辰时一刻,下狱巡监,不想——”
说道此处,只见众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过了半刻有余,这才继续道:“不想却发现博物侯病死在监狱中,卑职自知罪孽深重,特来呈报帝君,但求一死。”
“博物侯——死了?”
“怎么可能,这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不是说在大典结束后便会释放博物侯,并且官复原职吗?怎么会死呢?”
直到此时,百姓才回过味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皆质问道,有人甚至大声谩骂起来,连号称铁军的禁卫军也不禁窃窃私语,一片骚动。
“此事——当真?”帝君望着祭坛下的芸芸众生,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虽然声音低微,但却令听闻者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博,博物侯便安寝在这座棺木中。”台狱司长浑身都弱筛糠,磕巴回道。
帝君脸色变得煞白,双腿一软,突然向祭坛外跌去,幸亏刑天身手敏捷,将帝君身体拖住,两人打着旋轻巧的从三丈之高的祭坛上落了下来,毫发未伤。
看到如此情景,所有人皆一声惊呼,侍立在祭坛四周的百官朝臣,早已拔腿向帝君跌落的地方跑去,就算当个垫背的,也算是救驾护主了,忽见二人平稳落地,这才松了口气。
“正山啊——朕对不起你啊。”帝君神情恍惚,一把挣脱了刑天的搀扶,趴在棺木上,嚎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