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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商区之所以有名气,那是因为这里住着富甲天下的武商四家。武商起源于武县,兴起于宗朝末年。武县位于东北的辽牧州,想当年帝宗南北割据时,武商身在帝营,充当国库,几乎三分之一的军资都是武商一手操办起来的,可想而知这武商的影响力之巨。
所谓四民之业,商贾居末。一千多年来皆是如此贱商,但是帝朝开元之后,对商人略有改善,甚至将武商四大家封为御商。
但是武商自己心中清楚,这御商可不是白封的,武商实力雄厚,帝君担心再出现第二次南北割据,便将武商四家从辽牧州迁徙到了帝都,防患于未然。
如此做法虽然限制了行商的发展,但也使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四大家更是极力攀附权贵,以突显自身身价。
想当年倪家与侯党交好,果然没过几年便一跃成为四大家之首。但这就像是赌博,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如今三侯一夜之间倒台,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其造成的影响却真实存在。如果大家还记得当日季和校尉故意刁难倪震亨险些使藏在车中的唐云被其发现,便可想象一二,这倪家就在侯党倒台的那一瞬身价狂跌,早就失势了。
而位居其下,伺机待发的刘家便趁势崛起,因为刘家攀附的是李党,三侯倒台后,李复庭又被拜为太子太师,如今可谓权倾朝野了。
帝君自半月前便去真武山静修斋戒了,李复庭趁机大肆肃清侯党官员,为了补充缺额,将自己的亲信爪牙多数提拔,这其中便有刘家宗族子嗣——刘时举。
刘时举是刘誓熊的侄子,也算是刘安世的堂兄。两年前中进士,去年初才被分到刑部补了司门主事的缺,主事应算是各部司官中最低一级的官员,只带了个从七品。
按理说这升职晋级也要层层递进才对,不想这刘时举却连跳三级,被升为了刑部侍郎。
当初能补主事的缺口也是自己善刀笔,但如今能出人头地,却还要仰仗刘家宗族的长辈——刘誓熊。
刘时举虽然出师儒教,但却生在商家,自然知道“奇货可居”这四字含义,而自己就是刘誓熊眼中的“奇货”。
自己这身富贵便掌握在刘誓熊手中,行事自然也要多顺其意方安妥。但令刘时举不明白的是现在都已经过了巳时,刘誓熊竟然火急火燎的差人前来叫自己过府叙事,问了被轿而来的刘府护院,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了所以然来,这令刘时举心中颇为困惑。
刘时举见轿子停了下来,急忙撩开布帘,还没等轿子停稳,便跌撞了出来。
磕绊之下身子竟然想前扑倒,刘时举心中一慌,尖声急道:“左右救我。”还没叫完,便觉身子一轻,双肩已被一股清风托起。
刘时举定神一看,眼前忽的站着一位气质飘然的老道士,见老道士对自己微微颔首,刘时举作揖谢道:“多谢老道仙。”
“不谢不谢。”老道士负手而立,侧身让开半开的朱门。
只见一位身穿红绸长袍,肥头大耳的中年胖子忽的从半扇朱门挤了出来,一把拉过刘时举的臂膀,对身后呆立的护院低喝道:“愣着作甚,都从偏门进去,将大门守严实咯。”
刘时举双眼一花,这滚肉球似的大胖子不是自己的伯父刘誓熊又是谁?见刘誓熊紧擒住自己臂膀,刘时举心中忽的一惊,急道:“伯父为何如此急切?”
“好侄儿,先进了内堂,咱们慢慢商议。”刘誓熊不由分说,拉着刘时举便滚进了半开的朱门。
老道士轻捻白须,望了眼无人的夜街,紧跟着隐进了刘公府。
整个刘公府漆黑一片,只有会客厅内堂亮着一点微光,进了府门绕过照壁,穿过小桥流水,假山园圃,这才到了豪华的大厅。
“伯父,有何事请明说,侄儿定当全力以赴。”刘时举见刘誓熊肥厚的脸颊上一片惨淡,不住的唉声叹气,心中急乱。
“好侄儿,这次你定要救救你小弟啊。”刘誓熊小眼赤红,忽的落下两滴泪来,神情恓惶。
“安世?安世怎么了?”刘时举见是堂弟出了事情,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刘安世打小被娇惯坏了,免不了胡作非为,这次定是捅了漏子,被关进了牢子了吧。
刘时举为何会这般联想呢,因为他这刑部主掌法律刑狱,无论是大理寺、御史台还是京兆府都要将本管囚犯的案卷名目申报到刑部,虽然刑部没有监狱,却有监管职责。刘时举身为刑部侍郎自然说的上话。
“刘安世被贫道请去论道了,这几时回来贫道也说不准。”老道士捡了一长椅坐了下来。
“这位老道仙今夜要进御史台狱探望一位犯、犯人。”刘誓熊说道犯人二字,脸色变得煞白。
刘誓熊见侄子一脸茫然,急的直跺脚,猛的将刘时举拉到内堂一角,指手画脚的诉说了起来。
过了大约一刻,刘时举在刘誓熊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二人战战兢兢的立在闭目养神的老道士身前,大气也不敢出。
得知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刘时举可谓冷汗湿襟,手脚冰冷,心中更是乱极,这位老道士竟然就是与国师齐名的隐派宗师易云子。
将堂弟劫持,要挟伯父寻来自己,带他进入台狱,这台狱不比京兆府,那里面收押的可都是帝君交办的大案要犯啊,如今台狱中关押的多是侯党一派官员,但易云子要见的人竟然是重犯之首——博物侯!这怎么可能办到呢?
“这台狱防卫森严,你只需将贫道带进地下二层,其余贫道自会处理。”易云子沉吟片刻道。
“地下二层?”刘时举脸色凝重,小心道:“这地下二层掘地五丈,号称虎穴,恐怕不易啊。”
台狱分为三层,地面一层,地下两层。地面上主要收禁一些被弹劾的官员,停职查办,最多降职扣禄。地下二层号称虎穴,都是一些帝君点头交代过的要犯,等三司会审后,或贬为庶民,或流配千里。而地下三层号称龙潭,关在这一层的人毫无疑问必死无疑,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博物侯便关在龙潭牢中。
“以你刑部侍郎的身份难道连二层的入口都进不去吗?”易云子,淡淡一笑道:“贫道只不过想与故人叙叙旧而已,不会拖累你的。既然你不好做,那贫道只有另寻他处了。”易云子说完便起身,向厅外走去。
“老道仙留步啊。”刘誓熊肥躯一颤,挡在易云子身前,却也不敢拦的紧了,只是堵住厅门口。
刘誓熊鼻中一酸,突然恸哭起来,跪在地上恓惶道:“好侄儿啊,救救安世吧,伯父就安世一个儿子,这道仙一去只怕我那孩儿也要跟着去了。”
“伯父,折杀侄儿了,”刘时举没想到伯父竟然如此央求自己,心中一激动,便应承了下来。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吧。”易云子颔首笑道。
“您、您真的只是去探望一番?”刘时举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若是易云子趁机劫走博物侯,只怕自己有两颗脑袋都不够砍。
“就算贫道有救他之心,他也不会随贫道走的。”易云子轻叹口气道:“况且台狱龙潭虎穴,光是偷偷潜入已属不易,怎还做他想。”
易云子见刘时举依然犹豫不决,又安慰道:“刘侍郎请宽心,只需安心带路,贫道自会保你周全。”
“好侄儿,救救安世吧。”刘誓熊见侄子心中犹豫,有在耳旁哭闹起来。
“自从帝君斋戒后,所有刑狱案司都尽数搁置,李大人便将留守台狱的禁军卫抽调到真武山上。现在台狱没了军队干涉,我这个侍郎应该能起到一些作用。”刘时举看 了一眼抹泪哽咽的伯父,对易云子长揖道:“这次我算是将脑袋提在了手中走路,事成与否,都请道仙放了我那堂弟。”
“刘侍郎不必心虑,你们兄弟二人都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