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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算是帝朝的四大节之一,与元日、清明、中秋并称。如今才四月中旬,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做准备。
而作为帝都三大主城之一的荆江城更是张灯结彩,一派欢愉。过大节最高兴的莫过于孩童,而最忙碌的便是行商小贩。
荆江城外汉水二十四渡口更是泊满了舟船,将八域物资都汇集了过来,希望能趁着大节赚上一票。大商贾运转八域物资,得大财大利。小商贩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本钱,但也是倾尽所能,多倒卖些货资。
天还未大亮,作为小商贩典型的王老虎便扛着扁担蹲在大东门口,等待着卯时的到来。放眼望去,大道两侧竟然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拥挤着无数各类小商贩。或坐在货车上闭目养神,或蹲在地上抱着扁担。灰蒙蒙的黎明,充满了市井的繁闹。
这回王老虎没有拉着嗓子沿街叫卖他的包子,因为他的扁担早就被腾空了,只等着城门开放后进些货资在大节上的集会倒卖,赚些薄利。
王老虎抹了把眼角的眼屎,然后四处小心张望了一番,这才将右手悄悄伸进破旧袍的夹层中,捏了捏包好的五十两银子。
“王老虎,可算找到你了。”从拥挤的人潮中挤进来一位推着小车的中年男子,“好家伙,没想到都聚集了这么多人了。”
“饺子王,你他娘的就知道给老婆暖被窝,说好的卯时前到,这都快开城门了,不是咱给你占了一个位子,到了午时你都别想挤出城门。”王老虎迅速将手从怀中抽了出来,吐了口浓痰。
“你老婆都生了两个儿子了,我连个儿子毛还都没有,不努力哪行啊。”饺子王将王老虎的扁担放到车上,然后蹲了下来。
“说道儿子,我他娘的都后悔生俩了,这一家四口,再加上老母亲,难过活啊。”王老虎从油污的袖子里掏出两个包子,递给饺子王,暗叹口气。
“你这不是打我脸吗,”饺子王叫了口冷硬的包子,疑惑道:“你说这生儿子是娘们的问题还是男人的问题?”
“你不是都有一个丫头了吗,既然你老婆能生,那就是你的问题喽。”王老虎露出黄牙,嘿嘿笑道:“我听说那话儿短生的是丫头,那话儿长才能生小子,你那家伙怎么样?”
饺子王听的一愣,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回过头,认真的看着一脸奸笑的王老虎道:“你听谁说的?准不准?”
“我就应验了,你说准不准?”王老虎胸膛一挺,得意道。
饺子王双肩一塌,沮丧道:“那我完了,难怪那娘们晚上连反应都没有,原来真是我的问题。”
王老虎轻叹口气,拍了拍伙伴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要有得儿子的恒心,实在不行,去药堂。”
饺子王感激的看了一眼王老虎,心中充满了悲愤,这生活过的艰辛也就罢了,要是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活个什么意思啊。
想着想着,又觉不对,“照你那么说,那有儿有女的人家,怎么算,你小子敢诓我。”
“哈哈,你要相信,我有什么办法,行行,不说了。”王老虎捂着肚子,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吱吱——呀”城门开启了,清冷的空气登时沸腾,所有人都向城门挤搡过来,各种牲口驮着大车拥堵在大道中间,而推小车扛扁担的寒酸小贩只能靠在街道两侧,更多是一些见缝插针的空手商人,人潮犹如石沙混杂在一起,显得混乱不堪。
“都排好队伍,按次序出入,不得造次。”听着城楼上城卫的喝斥,王老虎将扁担从小车上拾起,挂在肩上。
“好家伙,他娘的都疯了,防着点扒手。”饺子王布满血丝的双眼警惕着盯防着混乱的周身。
王老虎揉着发酸的肩膀,也跟着抱怨道:“都是些王八蛋,发了狠的往前挤,都急着他娘的投胎啊。”
便在众人排好队伍准备鱼贯而出之时,却见两队城卫抬着高大的拒马挡在城门前,一下子人潮怨念积压,骂娘声响成一片。
很快从城墙上下来两队黑甲军,强行将人潮分开,空出大道。正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一声清脆的敲锣声从人潮后侧传来。
只见四十多辆马车组成的大车队辚辚驰来,声势浩大。护队皆统一灰色丁服,手中提着齐眉棍,并行在车队两侧。
在车队当头还行着二骑,一人衣着鲜亮,年轻俊朗,嘴角长着一颗豆点黑痣,显得些许轻浮。另一骑穿着护卫服,手中擎着一道大旗,晨风中猎猎作响的大旗上赫然书着“武商刘”的字号。
黑痣少年见人潮竟然挡在大道中间,当下一喝,只见两侧护队提着齐眉棍便冲进人潮中,一阵推搡拥挤,叫骂胡闹之后,勉强打开了一道缺口。
黑之少年耐心有限,见开了缺口,哪管能不能过,命护队长将手中大旗一挥,整支车队便“得得”冲了进去。
听着身后噪杂的叫骂哭闹之声,王老虎眉毛一挑,脸上横肉一抖。想必身后人潮定是被这支蛮横的车队撞得东倒西歪了吧。
“这刘家真不是东西,有几个臭钱便肆意欺压咱们这些小商贩。妈的,勾结城卫。”饺子王对着从身边驰过的车队狠狠吐了口浓痰。
“这城卫长叫季和,是个校尉,是那草包将军阎文应的干儿子,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王老虎恶狠狠道,“等老子出头了,定要将这帮孬人尽数杀掉。”
“王老虎,你可便乱想啊,咱们安心做买卖,这世道便是如此,谁叫咱们是穷人呢?”饺子王见人潮又开始涌动起来,便拉着王老虎向前移去。
等出了城门,金乌已经从江面探了出来,两个小商贩寻了块草地坐了下来,稍作休整。
“王老虎,你准备购些什么?”饺子王从怀中摸出一个水袋,灌了一口,递给伙伴。
“咱没多少本钱,准备购些粽子料,在大节前后卖上一个月粽子,哈哈。”说起生意,王老虎先前的不快一扫而逝,充满憧憬的笑了起来。
“王老虎粽子,不错不错,有奔头。”饺子王也跟着笑道:“我准备购些健人(端午时妇女的一种饰物)到时候我们将摊位摆在一起,你卖粽子我卖健人,这都是应时的玩意,定然好卖。”
“两位小哥,打扰一会,贫道有些事情想打听一下。”两个小商贩正聊得欢腾,却听身侧忽的响起了人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王老虎双手护在胸前,而饺子王更是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这二人身上都带有重金,一惊一乍之间却是将银两紧紧护住。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待二人回过神来,老道士已经站在了二人面前。
老道士虽然须发皆白,但面貌清癯,细长双眼炯炯神采,身板挺直,气质俨然。王老虎望了望老道士又看了看站在老道士身后小童,恭敬道:“不知老道仙所问何时,小的若是知晓定当如实相告。”
这老道士虽飘然若仙,但饺子王却直直盯着老道士身后的小童再看,只见小童十一二岁,身量虽然不高,但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乌黑的头发在大大的脑袋上绾了两个冲天髻,显得可爱俊俏。
“敢问那行去渡口的车队当家的是何人?”老道士颔首问道。
“哦,那是武商四大家之一的刘家,是大商贾。”王老虎闷哼道。
“那行在车队前头的锦衣少年定然是刘誓熊的公子了。”老道士拱手道谢,“多谢两位小哥,贫道有事,就此别过。”
“道仙慢走。”两个小商贩忙站起还礼。
望着一老一少远去的背影,王老虎搔了搔头,一脸奇异道:“这一老一少不凡啊,不会真是神仙吧。”
“真希望咱也能有一个那样的儿子,”饺子王暗叹口气,拍了拍伙伴,“走吧,别看了,这去渡口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