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傅子欢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咽喉,不能说一句话。
团团这句话,是多么让刺骨的寒冷,她是在表达,没有敌手的胜利,算不上胜利。
可是,他们所经历的不是三角恋的战争、不是谁的胜出。
事实明明是,他们之间是相爱的,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邱比特并无瓜葛。
可是,随着邱比特的离开,连这份相互深厚的爱情,也被团团否定了。
傅子欢的心,真的凉了,他深深的明白了一件事,今天,可能是他和团团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以后,只要他还在这里,她就再也不会来了。
团团扬起脸,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活着的人,无论遭遇了什么,时间都可以治疗一切的伤口,可是死去的人,只能注定失去一切,连努力扭转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再也没有了任何机会,你觉得,我们还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吗?”
团团奔出门去,再也没有回头。
团伟眉头紧锁,他知道,傅子欢期盼这一天,已经期盼了很久了。
他没想到,在团团来到之后,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没能为傅子欢做到什么,反而因为这次的见面,傅子欢或许连看团团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傅子欢手托着下巴,带着泪水的微笑:“我和团团相识几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心灰意冷过。陆总岳母出车祸的时候,团团曾难过的吃不下饭,低血糖昏倒,现在想想,能把忧伤表达出来,是那么的难能可贵。如今的她,能吃饭,能睡觉,能上班,能照顾别人,却不会笑了。即使有笑容,那也只是一种礼貌。”
昊天为鹭雁的儿子取名昊翰,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昊天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昊辰已然不济,他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会有出息,能够支撑自己一手经营的浩瀚集团。
为了方便照看浩瀚,昊天搬到鹭雁家来住,魏姨也跟着过去了,原来的家只留给了若菲一个人。
看着昊天之前表达过的后悔懊恼,而之后还是如此差别的对待,若菲渐渐更没了计较的力气。
空荡荡的房子,若菲总是睡不着。
邱比特的相片一直立在她的床头,她总是看着看着睡着了,不知何时又醒了。
“若菲!若菲!你看,我给你买的新衣服,喜欢吗?”若菲朦胧的睁开双眼,看见邱比特拿了一件漂亮的裙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心中一阵激动,展开双臂要去拥抱邱比特。
伸手之间,若菲带着被子,一起掉在了地上,感觉到冰冷一片,若菲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问:“哥,你在哪呢?你在哪呢?”
若菲光着脚,在屋里转了两圈,看到衣柜里挂着方才邱比特手中拿的裙子,才慢慢想起,那件裙子,还是她刚回国的时候,邱比特给自己买的,而买这件衣服的人,已经不在了。
方才的一幕,到底是梦还是幻觉,若菲已经分不清了。
若菲看了一会墙上的油画《天水滔滔》,站起穿上了刚才看到的那件裙子,独步走到了浩瀚集团楼下,站在墙角,看着门前的人来人往,还如同往常一样。
后来,她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是时光,他开车来到门前,昊天和鹭雁从车后边下来,鹭雁怀中抱着那个还不会讲话的孩子,一起进了大楼。
天空很蓝,阳光很明媚,这个夏天,终究有人被遗忘了。
若菲又来到了黄河旁。
往昔,昊辰和她一起来这里的时候,天寒地冻,不曾到水中嬉戏。
今夕,若菲独自一人,脱了鞋,踩着泥走到了混沌的河中。
黄泥又厚又软,踩在脚下是那么的舒适,河水的清凉沁人心脾,微风掀起若菲的长发和裙摆,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这个景象真的好美。
可是,还会有人再为此美景,绘出一幅荡气回肠的画卷吗?
穿梭在浅浅混混的泥水中,若菲似乎又看到了儿时的画面:
三个孩子在水中玩耍,分别是邱比特、昊辰、若菲。
邱比特把黄泥贴在昊辰的脸上,昊辰哭了,若菲为了维护昊辰,把邱比特推进了脏水里。但是邱比特会游泳,过了没多久又从水里浮出来,带着若菲一起学习游泳。
多么美丽的画面,这幅画面,永远留存在若菲阴霾的记忆之中,它也同样存在于晦暗的昊辰的牢房追忆,它也同样被邱比特带到另一个世界,开启新的轮回。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傅子欢扛着纯净水桶,送到了养老院。
有几个老人坐在阳光下晒太阳,闲话着家常,其中一个老人,拿着手机对另外几个老人说:“我这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汉字没了,全变成字母了,这怎么给变回来?”
那几个老人听见了,都摆手推却:“谁会玩这个啊!”
傅子欢放好了水,走了过来,伸头看了一眼,来问:“大爷,手机怎么了?我能帮到您吗?”
老人看他穿着送水工人的衣服,似乎可以信任,就把手机伸在他面前:“就是字没了,不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
傅子欢拿在手里看了看,笑道:“这是英文,您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切换了语言而已,我再帮您切换回来就好了。”
老人不太明白,只见傅子欢拿起手机,随便按了几下,手机就又切换回到了中文字幕,他又将手机还给老人。
老人笑道:“小伙子,我看你,英语应该不错,年纪轻轻的,干嘛要做一个下力气的送水工人呢?努力考个什么证书,做点轻松又有前途的工作,不是更好吗?”
傅子欢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什么,拿着空水桶离开了。
老人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几次,那不正是他以前做过的工作么?
做一份更轻松、更有前途的工作,他何尝不想呢?
他多么希望回到从前的生活,一边凭借自己的努力赚的光明的未来、当下的佣金,一边照顾着心仪的团团。
理想的、平凡的生活,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两天之后,团伟下班回家,他看到傅子欢又做了丰盛的饭菜,摆放了一桌子,而傅子欢做在沙发上等着他,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团伟大吃一惊,傅子欢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了这个箱子里,这个形式,分明是要离开。
事情确实是这样的,这是傅子欢为团伟做的最后一顿饭,也是他们的散伙饭。
傅子欢站起,向团伟鞠了一躬:“叔叔,住在这这么久,我从来没交过房租,这个月的工资,等下个月发下来了,您就领了,替我收着吧!我已经跟组长辞职过了,买了今晚的火车票,吃了这顿饭,我就走。”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走?”
傅子欢苦笑着:“小的时候,我爸常打我,他过世后,我被送到了姑姑家里。我很伤心,爸爸虽然苛刻,心里却是爱我的,可是姑姑,却千方百计的只想把我送出去,以免拖累他们一家的生活。后来,到了亲母身边,我以为春天已到,却最终骨肉分离。努力几年的事业和爱情,我自认为没有过错,结果却是,被学校开除,和团团分手。一个人,被嫌弃到这种地步,再豁达,都会受伤。坦白说,我没有那么坚强,我也是个人,我也需要温暖,现在的我,很失望,很心痛,我好想离开,再也不去看,不去想。”
团伟深深感觉得到傅子欢的感受,就像他当年,接受了第二任妻子和养子的背叛,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如今的傅子欢,被父母所弃、被亲人多嫌、被爱人否决,甚至苦苦找寻不到一个自己安身立命的工作岗位,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却生生承担了这样残忍的结果。
团伟望着傅子欢,哀叹着:“你说的,我都知道,都明白。可是,你走了,你和团团不就更没希望了吗?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邱比特死了,我的难过,不比团团少。可是,死亡是每个人必然的结局,只是早晚而已。世上的是非因果更是千千万万,根本算不清楚。我总以为,只要无愧于心,晚死的人,真的不必对早死的人耿耿于怀!邱比特的死,本来与我和团团无关,可是她太过于善良,一定要让自己为此偿还代价。邱比特以死亡的方式,在她心里深深扎了根,再也拔不出来了,这个深刻的程度,不是我这样一个活人可以相匹敌的,如果说,只有永远消失的人,才能永远住进她心里,那就让我也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吧!”
傅子欢拿起筷子,想要最后和团伟一起好好吃顿饭,可是他们两个,却谁也吃不下了。
傅子欢哭了,他的眼泪落在米饭上,眼泪是有温度的,却再也暖和不了他已经被冰冻的心。
团伟再次发短信给团团,告诉她傅子欢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他多么希望,团团会忽然心灵触动,赶到这里,在最后一刻,把傅子欢留下。
可是,这只是团伟一个人的幻想而已,结局证明,他的想法又一次落空了。
团团根本不曾回复团伟的短信,更不曾出现在傅子欢的面前。
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傅子欢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团伟。
他走的干干净净,所有与“费扬”有关的东西,全都一起消失了。
他以傅子欢的身份,完全与过去一刀两断。
团团已经搬回了自己家,住在自己的房间。
她看到了团伟的短信,也知道傅子欢的离开,只是,她没有为此做出任何的行动,她已经铁了心,再也不会与他有一丝瓜葛,绝对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改变。
此后的清晨,团团再也没有再看到冉冉升起的Kitty猫头氢气球,也没有人会站在她家楼下守候。
再也不会有人成为团团的闹钟和车夫,再也不会有人随时随地为她解决大大小小的问题。
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