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将鹭雁送进医院,自己也几乎快要虚脱了,她想办法联系了赵时光,来为鹭雁的手术签字。
原来时光送昊天来看病,也在同一家医院里,他们听说如此,都匆匆忙忙赶到急救室外,见到了团团。
鹭雁受外力影响,孩子不足月就要早产,且她出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幸而输血及时,母子性命才得以保全。
昊天将这个瘦弱的早产儿抱在怀里,感到些许欣慰,向团团道谢。
几个月来一直坏事连连,这是唯一的喜讯。
若菲在房内找遍了坚硬的工具,终于砸坏了锁,打开了房门。
走出房屋后的第一件事,她给赵时光打了一个电话。
时光禁不住若菲的逼问,只好将鹭雁现在所在的地址告诉了她。
若菲赶到医院时,只看到鹭雁已经生下了一个男孩,昊天、时光都在鹭雁身旁,而团团少气无力的半躺在另一张空床上。
病房里还有些其他的病人和护士来来往往的忙碌着。
若菲走进病房,走到正在输血的鹭雁身旁,鹭雁打了一个冷颤,惊惧的看着她。
若菲问:“你真是命大,竟然没死?”
鹭雁没有答话,昊天也收敛了笑容。
只有时光走到若菲面前,挡住了鹭雁,说:“若菲,求你放过我姐吧!她九死一生,才逃过这劫,昊辰被关在监狱里,我姐的日子真的不比你好过!”
若菲没有搭理时光,转过病床走到团团面前,看着团团苍白的脸,她叹了一口气,又如同方才在卧室时那般深情款款:“刚才我跟你说的话,还没有说完。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成为孤儿的吗?”
团团点点头,也同样神情的看着若菲的眼睛。
若菲答道:“我三岁那年,家里意外出现了一场火灾,门被烧坏了,出不去。稍微大些的窗户都是防盗窗,很坚固,爸爸只能砸开了小窗户的玻璃,想办法逃生。可是,那窗户真的太小,只有我顺利出去了,哥哥却因为胖了那么一点,被卡在了窗户里。你知道,我哥他有多么渴望活着?他为了爬出来,前胸后背都被窗户框刮的血淋淋的。可是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要抱着我逃命……”
团团的眼泪顺着她没有气色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若菲又说:“等到火势被救下来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奶奶,全都被活活烧死在那间房子里。我哥对我说,生命诚可贵,再辛苦都要好好活!他在他短短33年的生命里,真的活得好辛苦!可是再辛苦,他都不会说累。还有一件事……也许你们都不曾注意过,再热的天,他都不会光着肩膀,因为他的身上,全是让人看了害怕的伤疤!”
听到此处,昊天也感到一阵悲痛,他好懊恼,在邱比特生前,为什么没能多疼爱他一点?
时光望着若菲忧伤的脸,也伤心后悔不及。
若菲捂着胸口,泪流满面,又继续说:“我多么希望死去的人是我!我本来就是一个活得浑浑噩噩的人。可是,为什么是他?他的心中有着奋斗不息的雄心壮志,有着梦寐以求的甜美爱情,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心痛,一样不平,可是,你却一直在帮害他的人!”
一个如此悲恸的故事,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团团面前,她的心肺都快要碎了。
鹭雁看着团团痛哭不止的样子,也跟着流下眼泪。
鹭雁从前只以为自己出身贫贱,又何曾知道,那个看起来强悍、出身好的邱比特,身后会是这样的凄惨往事?
时光看着若菲流泪的样子,说不出有多心疼,他再次走到若菲身旁,安慰道:“你的心痛,我都明白。以后的日子,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若菲抬头看了时光一眼,突然间甩了他一个耳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样的话?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哥?你怎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时光为自己辩解道:“比特哥是被割破的气管,窒息的速度那么快,根本来不及抢救啊。”
“那是医院检查后说的结果,在事发当时,你根本就没有试图送去去救,怎么就确定没救呢?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也不要说喜欢我,你这样的喜欢,只会让我感到恶心!”若菲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病房。
昊天望着若菲离开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团团的手机响了一声,被她按住了。
鹭雁看着团团脸上未干的泪珠,暗淡的唇色,问:“团团,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团团缓缓走下床来,对鹭雁说:“好好休息,好好治疗,我必须去我爸那里一趟,先走了。”
团团手机上的电话,是团伟打来的。她记得,关于去看望团伟这回事,她已经推了几周了,真的是不应该。
鹭雁不太放心,吩咐时光送团团过去。
团团微微笑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爷爷和你,还有孩子,都需要他的照顾,还是让他留下吧!”
团团走出病房,走下电梯,走出住院部,她又一次经过了方才推鹭雁进去的急救室,她看到又一辆120救护车开进,一群忙乱的医生护士推着病床进了急救室,几个悲伤的家属在急救室外泣不成声。
看到这里,团团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人生短短几十年,每个人迟早都有那么一天,今天是你在急救室外哭别人,也许明天就轮到别人在急救室外哭你了。
世间之事,大概都是如此,死生亦大矣,又如何呢?
死亡,不过是世上最平凡的事情之一。
傅子欢望着窗外,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看看天色将晚,他想,今天大约又要落空了,团团不会来了。
可是,团伟却接到了团团的短信,说是在来的路上。
两人都欣喜不已,又将屋子里布置一通。
门外有敲门声,必然是团团来了。
傅子欢依计拿着一束鲜花进了卧室,团伟就去开门。
果然是团团,她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头发有些凌乱,神色也恍惚不定,团伟觉得情况不对,忙扶住了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团团刚说了这句,突然昏倒在地。
团伟吓了一跳,惊呼起来。
傅子欢忙将鲜花放在一旁,从卧室里跑出来掐团团的人中。
几秒之后,团团醒了,她看到了蹲在眼前的团伟和傅子欢。
一连几个月,团团都是寝食难安,最近几周,更是过于疲劳,早已体力透支。
团伟扶着团团,躺在卧室的床上。
傅子欢看着团团像是低血糖,去厨房沏了一碗红糖,端到卧室,团团接过喝了下去,又把空碗递还给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傅子欢看团团如此客气,心里很难受,他看着团团憔悴的脸,关心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团团把头靠在床头,又看团伟:“爸爸,你最近还好吗?”
团伟答道:“好,我很好,子欢每天给我做饭,陪我聊天,真的挺好。”
团团又问:“阿姨呢?怎么没见她?”
“她回去帮忙带孙子了,不常在。”
团团点点头,没有气力的闭上眼睛。
傅子欢看团团如此疲惫无力,乃向团伟说:“叔叔,让团团睡会吧!晚点再说话,我看她太累了。”
团伟点点头,傅子欢为团团脱了鞋,将她的脚放到床上,又替她盖上被子,带上门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响声后,团团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床头上一束鲜花,也忆起当年图书馆门口的相识,已经明白了团伟叫自己来的意图。
团伟多次催促她前来,不过是为了傅子欢,团团闭上眼睛,眼泪流在枕头上。
团团心里很痛,傅子欢的心意、他的为人,她焉能不明白?
几年的相识、日日夜夜的相处,任凭是什么误会,都是不必解释的。
她什么都懂,可是没用,这几个月的经历。她几乎将生死已参透,何谈儿女情长?
她只求良心之安,邱比特已经死了,她再也不能允许自己拥有爱情。
傅子欢终于又有机会为团团下厨了,他又是心酸、又是欣慰,钻进厨房张忙了两个小时,研究了几道补血补气的菜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熟悉的菜香味传到卧室,叫醒了熟睡的团团,她坐起穿上鞋,拉开门走进客厅。
“你醒啦?坐下吃饭吧?”团伟看见团团,露出笑容,他忙拉凳子,摆碗筷,热情的招呼团团。
傅子欢正在从厨房向客厅端菜,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团团坐在沙发上,团伟坐在团团身旁,傅子欢坐在了团团对面。
团团看看满桌丰盛的宴席,不得不提前说明一些问题,虽然她知道,这会让大家扫兴。
“爸爸,你叫我的来的目的,我已经明白了。”
此言一出,团伟、傅子欢都愣了。
因为团团的晕倒,傅子欢提前从卧室出来,已经打乱了他们原有的计划,那么还有什么好明白的呢?
现场已经变成一个最普通的家庭吃饭而已。
团团用筷子指着傅子欢说:“你叫我来,是为了见他。”
团伟道:“不止是这样,我是想让你更好的了解他!子欢虽然曾经欺骗过你,但确实是情非得已,他只是没能像你一样遇到一个好的继父。”
团团摇摇头,笑道:“有没有欺骗,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把一切都看淡了。我是从医院过来的,刚刚,真的是触目惊心的一幕,现在回忆起来,却也不觉得惊心到哪里去。这几个月,太多的是是非非,生离死别。你们看看这个世界,是非恩怨、生老病死,不过如此,你们还指望着用忧伤的故事来打动我?用一束花来唤醒我的浪漫吗?”
团伟没有想到,自己的“计谋”居然被女儿猜的清清楚楚,他实在无话可说。
团团又吃了几口饭,对傅子欢说:“谢谢你的晚餐,我吃饱了。”
团团站起,拎起自己随身的挎包。
团伟忙拉住了她:“团团,你不能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因为邱比特的离开,迁怒于活着的人、永远的惩罚自己啊!”
“就是因为邱比特不能复生,所以我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幸福!”团团将泪水忍回眼眶,把目光从团伟转向傅子欢:“你知道吗?邱比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上,还设置着我的照片,他真的很痴情、很真心,一点也不亚于你。其实以前,我本来就在你们两个之间反复犹豫过,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难道,因为他走了,我就该顺应天意,选择唯一留下的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