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偌攀着窗框爬起来,月色下一张脸惨白如纸,与嘴边的鲜红血迹形成鲜明对比。
“木头,木头!”她望着远方,深深自责地闭上眼,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金兰急切道:“主人,方才老夫见似有人出手将木头救走了!常拜君正往西追去,此事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真的吗!”北偌闻言,忙擦了眼泪,御起轮回剑向西行去。
疾驰至镇外的林子上空,远远便见常拜君与另一名鹤发童颜的蓝衫老者脚踩虚空,遥遥对峙。
而木头正被那老者牵在手中。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桐湘子啊!”常拜君眯眼微笑,“怎么,您老也对这扶桑树精有兴趣?”
“废话!他是老头子花了好几百年方才培育出的扶桑树精,你说有没有兴趣!”老人的声音有些干哑,但骂起人来非常精神。
常拜君道:“哦,我倒是忘记了,当年可是八榕皇将这精灵夺去的!陛下还默许来着!我可也是很为桐湘子你抱不平的!”他说着探头看了看后面的北偌,眼底滑出一抹阴险的笑意。
老人亦回头,默默打量北偌一眼,又对常拜君道:“你不必费心思撺掇老头子随你一起对付八榕皇,老头子才不上当。老头子只要这小子,你们有什么事自己解决,老头子不想管。”
“那您自便。”常拜君做出让路的姿势。
桐湘子头也不回地御空离开。
“八榕皇,既然没有牵制你的东西了,那便直接抓你走吧!”常拜君说着,大掌猛地抓向北偌。
北偌见势,忙逃至地面,唤出鬼脸面具,脚踩万鬼慑魂步逃跑。
但如今她的功力如何对付得了常拜君,转眼间便被追上,万鬼慑魂步的幻觉功效竟一点不起作用!
木头见北偌身陷险境,急得大叫道:“臭老头,快去救木头的主然!”
桐湘子忙安抚他,举止尽显宠溺:“我的小祖宗诶,那八榕皇有什么好的!跟爷爷在一起,每天都有好吃又营养的水果,还有用不完的灵石灵药哩,好不好!”
“不要不要!木头就要主然木头就要主然嘛!”木头扭着身子大哭起来,活像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在不依不饶地吵嚷着要玩具。
桐湘子则是那个溺爱孙儿的倒霉爷爷,当下是又心疼又无措道:“我的小祖宗啊,虽说爷爷在九皇之中实力排第八,比那常拜君高那么一名,但那也是险胜,真要动起手来爷爷也是要吃不小的亏的!”
木头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哭嚎着:“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主然我就要主然嘛!老头子你要是不去救主然,我就拔光你的胡子!”他突然跳起来,小拳头狠狠一捏,抓住桐湘子的胡子毫不留情往下一扯。
桐湘子当即一声怪叫,身子立刻被迫伏了下来,但又舍不得打木头,只能挥着手投降道:“哎呀呀!好了好了,小祖宗,爷爷答应你便是!快松手快松手!”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反悔,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好好好!你快撒手!你快撒手!”
木头这才松开手。
桐湘子揉揉被扯疼的下巴站起来,又在木头的怒视之下,很不情愿地带着他降落。
北偌已近穷途末路,万鬼慑魂步不管用,但正面迎击亦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
“八榕皇,乖乖束手就擒吧!”追击得累的常拜君终于决定出手,大掌朝北偌背后一抓,眼看就要擒住她,指尖刚触碰到她猛烈晃动的发梢,倏然间一方巨物从天而降,带起如山岳般的气势令他动作猛地一滞,逼得他立刻朝后退去。
轰然一降,一方青铜巨鼎大刺刺阻在前方,带起滚滚尘土。
“擎弘百烨鼎!?”常拜君面色一沉,冷冷道,“二桐皇!你不是说不插手的嘛!”
桐湘子干哑的声音远远地自天边传来:“一狮皇,老头子也是身不由己,等下回再领教你的殁蛖大晁斧吧!先走一步了!”话音刚落,面前的青铜巨鼎飞上天转眼间消失于夜色中。
“啊!二桐皇!你给我等着!”
依稀闻见常拜君怒吼,桐湘子很是无奈道:“唉,这回可算是将一狮皇得罪透了,这家伙最是小肚鸡肠的。”
一旁木头牵着北偌的手却很满足地笑着,一点感受不到桐湘子的烦恼。
死里逃生的北偌朝桐湘子一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桐湘子漠然摇头:“老头子才不想救你,是殷澄求情,老头子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木头不满道:“木头都说了几千遍了,木头才不叫什么殷澄,木头就叫木头!”
“我的小祖宗,木头这名字多难听啊!她给你取名时压根儿就是随便想的!你这傻孩子还惦记上了!”桐湘子很不满地说。
木头鼻子一扬:“才不是呢!这个名字可好听了!而且主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吧主然!”
北偌沉默。
其实,八榕皇真的可能是随便取的……
桐湘子在凡界虽不得不压制实力,但仍旧是强大无比,百里距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一刻钟不到他们已跨了小半个焕金域,来到桐湘子建于深山的山庄之中。
此山庄名为落桐山庄,整体风格典雅,高贵又不失质朴,倒符了桐湘子的身份与性情。
桐湘子带着北偌与木头进入山庄,几名梳着包包头的童子出来相迎,桐湘子吩咐下去后,便有童子带着北偌去厢房休息。
木头不放心北偌一人,吵着要跟去,桐湘子便道:“她是女子,夜里需要沐浴梳洗,你一个男孩跟去如何使得?”
北偌也说自己不会有事,木头这才作罢。
到得厢房,童子为北偌将热水及换洗衣物备好。
北偌匆匆洗了澡,坐在床上开始解决体内血丹的问题。
且不说这血丹凝结的方式残忍血腥,吸收了不知是否会对精神心性产生影响,光是血丹之中的血咒就够北偌防之又防的。
幸而在吞下血丹之时,金兰便告知北偌不触发血咒的方法,她如今的修为才没有毁损的可能。
因为血丹原先的主人是那老魔头,只有老魔头能凝结血丹并且随意吸收,但若血丹进入其他修士体内,它便如同一块冰,无法冻结,只能缓缓消融。
这血丹原本体积是有如今三倍大,因了金兰的吸收只剩下这么一小颗,不过如果消融完全也足以令北偌进入御凝境了。
可是这样邪恶的力量北偌一点都不想要,当下盘坐在大掩微璃玉上,极力想要延缓血丹的消融速度,并将它的血腥之力逼出体外。
一开始还算顺利,然而突然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那血丹猛地脱离北偌的控制撞进她的丹田处,碰到她凝实的灵力团后,立刻诡异地散成了一团血色气体,而后居然在以极快的速度,妄图融入她的灵力之中!
北偌与金兰瞬间都不知所措,这种情况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虽说血丹会自行消融进入修炼者体内,但哪会这么快的?
此时此刻,金兰深深感受到了恐慌,这就好似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所学所知的一切都好似被瞬间颠覆,他只能呆若木鸡!
在金兰陷入崩溃的期间,北偌可没有闲着,她立刻调动起灵力,想要将血丹的力量排斥开去。
丹田之内,血色气体却纠缠不休,如何都不肯退去,反有进一步融入的趋势。
就在北偌拼死抵抗时,一阵阵剧痛忽然降临全身,一瞬间她的整副骨骼宛如被渐渐腐蚀,从最细微的指尖脚尖到脊背头颅,骸骨一寸寸消融,带来的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刺骨之痛!
北偌倒抽一口冷气,脑子因这股痛瞬间陷入空白,然后仰头惨叫了起来。
紧接着,消失的骨骼又突然重生出来,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血肉里随地乱窜,全身无数皮肉自内被骨头捅伤刺破!
一瞬间,她的身体好似被人整个拆了又胡乱重组,被翻来覆去地玩弄,她如同在陆地上跳窜挣扎的鱼,整个身子都在抽搐,天旋地转的,痛得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股清新如甘霖的力量进入体内,一瞬间错位的骨骼似被强行按回原位,终极一般的剧痛后,痛苦忽然消失了。
被翻天覆地的痛苦搅成一团的意识渐渐恢复正常,北偌虚弱而急促地喘着气,倏然感到嘴边有异样,伸手一抹竟全是血!
桐湘子与木头不知何时出现,分别站在她两边,分明是防备的架势。
而一个小童子正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缩在门边瑟瑟发抖,用见了恶鬼般的恐惧目光看着她。
一瞬间似遭五雷轰顶,北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沾着血的十指,全身寒冷得如临冰窖。
“主然?看得到木头吗?”木头试探着在她眼前挥挥手。
北偌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血,声音颓靡:“我做了什么?”
木头看看那小童子,转头做一脸轻松状:“没有什么啊,方才我们是听见主然的叫声赶来的。”
桐湘子却立刻说:“你到底服了什么?体内那股邪恶的力量已经开始干扰你的心神了!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再这么下去非变成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不可!堕入魔道根本是迟早的事!”
木头闻言立刻气愤得跳起来骂道:“臭老头,不准说主然的不是!都是木头太没用了,是木头太弱,害主然被常拜君那个浑蛋欺负,被逼吃了血丹,还要受这么大的痛苦!都是木头的错!”他抱着北偌的大腿,自责地大哭起来。
金兰亦是老泪纵横:“说起来都是老夫的错。若不是主人为帮老夫夺回尸身,也不会遭金族追杀,更不会遇见一狮皇被逼服血丹了!”
见二人哭得悲伤,桐湘子惋惜地摇着头:“想当年,八榕皇你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唉,真是造物弄人啊!”
北偌拿来铜镜看了许久后,突然笑出声来。
终于明白桐湘子说的“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了。
微弱的烛光映着她几近惨白的脸色,丹凤眼比正常时更加狭长犀利,眼睛周围染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血色,一向黝黑深邃的瞳仁竟也晕开诡异的红,而额头上一朵花田似的符文将整体的妖异提升到了极点。
这种妖冶的转变,里里外外都透着血色与血腥,这是堕入魔道的前奏啊!
她最终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木头擦擦眼泪道:“老头子,快把主然体内的血咒还有血丹都解了!”
桐湘子闻言,为难地皱起眉来:“小祖宗啊,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你可是专攻药理的二桐仙皇,这世间还有你解不了的东西吗?”木头登时叫起来。
“老头子没说解不了,只是很难解。这凝结血丹的老怪物身前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制出如此可怕复杂的血咒,还有那血丹之中的血腥之力,非天地至纯至净之物不能解也!没有相应的灵药至宝,老头子再通药理也是束手无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