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飞雪似将时光一并带走,一晃眼便到了腊月寒冬,正是一年最为寒冷之时,而向来被认为极寒之域的千水更是冷到了骨子里,一口气才呵出,便能在空中被结成薄冰。
每当这个时候,千水的百姓们都会一边跺脚搓手,一边羡慕那些修真人士。只要在人境五段以上的修士就能以内力护体,基本不需害怕寒冷,修为再高些的甚至能只着薄衫子在雪地行走自如。这样的美事自然是在严寒之中煎熬着的人们梦寐以求的。
不过修真可不是为了御寒,这样粗浅甚至是大材小用的想法也只会出自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罢了。
漱凉镇外。
“主然,不是要回青木域吗?这方向算绕远路了的。”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郊外的小路上传来。
另一个成熟阴柔的声音回答说:“九苍去仙界为我寻药,如今我体内血丹虽已解,但也不能这样不告而别。我得回去等他回来。”
视线拉近,一名身着暗红长袍的少年牵着一个穿墨绿衫子的小男孩,少年肩头停一只伶俐可爱的紫色雏鹰,一大一小行走的身姿剪影比春暖花开时还要温暖唯美。
不过,这种天气,天空还在飘雪,两人穿得倒真是清凉,可要把老百姓们羡慕死了。
两人悠闲自在地走在寂静安宁的林间小路上,周围人烟稀少,道旁一片枯林,再加上皑皑白雪,景色略显萧条,但依旧不毁他们的好兴致。
这便是行至漱凉镇的北偌与木头,两人几日前告别徐子倾等人,离开了红莲国。
说是往青木域不应门去,北偌却对皇甫猎心有所愧。原本她血丹已解之事托人带话给他便好,但皇甫猎特意为她去仙界寻药,她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于是她决定先回原先那座处于旋火与焕金两域模糊交界地带的山庄,以宾月的飞行速度,肯定能在皇甫猎回来前到达。
这漱凉镇本不是在路线上,北偌特意让宾月在此降落,是想起了两个人,还有这里发生的一些事。
“九苍皇啊!唔,木头可不想见他。”木头缩缩脖子,粉雕玉琢的脸第一次露出畏怯之色。
北偌不由得好奇:“为什么?”
“每次见面他总是要捏木头的脸,偏偏木头又打不过他!哼!”小家伙不爽地嘟嘴。
皇甫猎封印了北偌关于他的记忆,北偌一直很好奇是不愿她记起什么,但若寻根问底总又有些对不住皇甫猎,所以从来不问木头或连知穆这件事。
但今日既然木头提起……
犹豫片刻,北偌问道:“你可知从前我与九苍有什么仇怨吗?”
她心道,不论是什么事,她都会当作没发生过的,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
却见木头抬头,眨巴着琥珀一样可爱的大眼睛,满脸纯真又疑惑:“仇怨?九皇之中谁不知道主然与九苍感情最为要好啊,你们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呢!连拌嘴都不曾有过,哪里来的仇怨?”
没有吗?那他想隐瞒何事?北偌实在想不通。
“让你把钱交出来!”
这时,一身粗鲁霸道的吼声打破了傍晚时分的平静日落,影影绰绰的枯树后,一群强盗打扮的男人正围着几名衣着普通的平民。
一个强盗提着大刀,一脚就踹倒面前战战兢兢跪着的中年男人,而后一把抢过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包袱,嘴里碎碎地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那些强盗之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指着那小姑娘说:“嘿嘿,小丫头长得挺水灵啊!咱们绑回去如何!”
他的同伴们也随之淫笑起来,动手就要抓人。小姑娘哭得死去活来,那中年男子也是拼命抓着自家闺女的手,呼喊着不肯放开。
“找死!”提大刀的人二话不说就朝中年男子的手臂砍去。
眼看就要刀落臂断,然而那银晃晃的刀刃在离那男子手臂尚有寸许时,突然莫名其妙止在原地,任那持刀男人劲使得头冒青筋,也无法再让刀下去分毫。
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活,愣愣地望着这诡异的一幕,几个眨眼后,十几斤重的大刀如纸做的一般,当一声就自行倒飞出去,插在后面的树干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害怕地只能干咽唾沫。
“以为你们弃恶从良,没想到又干起这种勾当了。”北偌牵着木头缓缓走来,有些人是惊艳,有些人则是惊吓。
他们眼前立刻清晰地浮现山道上那个夜晚,面前这个少年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杀掉他们的同伴,最后还直接用手臂洞穿他们老大的身体,而且自始至终都笑得像恶鬼一样邪恶猖狂。
若不是生活所迫,他们心里存着这个心理障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出来抢的。
他们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这才第一回打劫就又碰上了这个杀神,这是什么倒霉运气啊!
那夜在北偌手下死里逃生的人吓得面如土色,当下就要跪地求饶。
但有几个却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们没见过北偌,也不会看眼色行事。
那刀被北偌打飞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到北偌面前,高大威猛的身子高了北偌足足一个头,贴近后完全将北偌盖在自己的影子下。
“喂,你!刚刚是你打了老子的刀吗?会点武功了不起啊!我们大哥也是人境八段的高手,那些什么武林至尊都要让他三分!”他指指后面满脸冷汗的所谓的大哥,就是那个獐头鼠目的人,“识相的赶紧道歉,否则老子掐断你脖子!”他说着扳了扳手指骨。
北偌歪头道:“哦!要拧断我的脖子?你现在变得很厉害了嘛!”
獐头鼠目的仁兄赶紧做求饶状:“没有的事!”他又歇斯底里地骂道,“傻大个儿,还不快给老子回来!”
“大哥,怕啥!不就一豆腐似的小白脸吗?看我分分钟掐死他!”他说着,狰狞了脸就向北偌伸出手。
然后又见那山岳似的男人像纸糊的一样倒飞出去,头朝下,狠狠栽倒在他的大刀旁边。
北偌静静扫视全场:“还有谁?”
此刻再没有人露出恐惧以外的神色,能轻轻松松打飞他们之中最壮实的人,他们这些武功低劣的豆芽菜上去不是找死吗?
“没有的话还不快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就像上次一样,一个个将你们全剁了!”
“是是是!谢少侠不杀之恩!”
一众强盗逃也似地离开,走时倒不忘将那摔得头破血流的傻大个架走。
几个平民死里逃生,在北偌面前跪了一地,直谢她的救命之恩。
待所有人都走了,木头道:“没想到主然还会做这样的事啊!”
“怎么,很奇怪吗?看见了自然就顺手帮一帮了。”
木头笑道:“但以前主然可不会这样。”
“是吗?”
从前的八榕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那可不!从前你可就是个老七老八的孙子,这种芝麻大的小事只会当自己是路过打酱油的!”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蓦地插进来。
这痞子一样的说话方式……
北偌循声转头,却见十步之外,一直跟随保护她的九名九楼暗影,皆亮出兵器,将一个银发的男子团团围住,只要他再动一下,他们的短剑就会割破他的喉咙。
银发男子举手做投降状,同时朝北偌玩世不恭地笑道:“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么接待老朋友的啊!”
北偌淡淡道:“我可不记得我们之间有朋友之说。你找我做什么,公冶羊?”
公冶羊摊开手,北偌便道:“都退下吧。”
一众暗影后撤几步,但依旧很谨慎地盯着公冶羊的一举一动。
方才这个人几乎就要接近北偌到十步之内了他们才发现,实在是他们这些做暗影的失职,同时也说明这个高瘦的男人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出现在他们小姐身边的,哪一个又是平常人呢?
“说吧,什么事。”北偌道。
公冶羊挠挠头:“来之前老子准备了好大一串的寒暄,咱们不先客套一下?”
“我没那么多闲功夫。”
“好吧。”他微撇开脸说,“八榕皇,老子知道老子之前背叛过你,还差点害死你。但是老子已经道过歉了,还送你枯水束堂和大掩微璃玉赔礼道歉。”他试探着问,“所以你原谅老子了吧?”
北偌皱眉说:“你若是有求于我便直说吧。你送我东西,不就是为这个时候做准备的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被你看出来了!好吧,老子四处找你,的确是有事求你帮忙,想请你救救我家丫头。”
“这种事为什么找我?”他们俩真的不熟吧。
公冶羊略有些自嘲地说:“跟你说实话吧,上天入地,我公冶羊找不到一个可以帮我的人。因为我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是不是很可怜?唯一有牵挂的人就是我家丫头,所以我才厚脸皮来找你。”
北偌有些惊讶,谁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友?那该有多孤立无援?还是公冶羊的行事作风太过乖戾,失去了大多数人的信任?
他一瞬间又恢复老不正经的模样:“是不是同情我了,同情我就帮帮我吧!”
北偌想拒绝,但终究是硬不起心肠,想想姑且听听情况吧,便问道:“你家丫头叫什么名字?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道:“老子从来就只叫她丫头,不过她估计嫌这个不好听,就自己起了一个,叫什么白巧儿,很俗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