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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至8章

五、在草原放牧的那些日子

冬去春来,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了,草场的草茬被雪水浸湿了滋润着,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尖尖的嫩芽。连里根据需要对工作进行了重新安排,我们班的主要任务是放羊、接羊羔、剪羊毛、挤牛奶,这中间还穿插着干些基建活。

天气渐渐转暖了。清晨,我们迎着朝阳,赶着羊群漫步在草场上,远远望去绿茸茸的小草随着山峦的连绵起伏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绿毯,小草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一朵朵小花夹杂在草丛中争奇斗艳。羊儿在悠闲地低头吃草,远处山坡几匹枣红色的马撒着欢相互嬉戏追逐,旁边的牛三五成群嘴不停歇地吃着嫩草。此情此景把我的思绪带入了美好的遐想……“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很久以来脑海中那份美丽神奇草原的幻觉此时此刻就在眼前。那一刻,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生活中所经历的一切烦恼早已从身边悄悄溜走,真是惬意!

我们每天与羊为伴,起初没有经验,六七百只羊在我们身边四处乱串聚不拢,我们九个人分散围在羊群的四周,跟着羊跑,一天下来,累得精疲力竭。后来在牧场老羊倌的指导下,我们渐渐掌握了放羊的要领,把“头羊”训练好,其它的羊就跟着“领头羊”走,这样羊群就不再走散了。

牧羊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必须放一次羊。羊是不能吃露水草和雨水草的,尤其是羊在一个冬天吃的都是干草,一到春天见着青草会不管不顾地吃起来,这样很容易胀气和下痢。可我们放的羊照吃不误,既不拉稀也不生病,其奥妙是羊在去草地前,先喂它们一些干草或到青草少的坡上牧羊,等渐渐适应了,再去水草肥美的地方放牧,那里的草夹杂着野韭菜、黄花苜蓿、三叶草等,营养和蛋白较高,羊吃了这些其免疫力也会提高的。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赶着一群羊,近处的草吃完了,又赶往远处觅草。我在山坡上一边看着坡下的羊吃草,一边欣赏着那如诗如画般的草原美景。太美了,我索性躺在山坡上,仰望天空,望着那随风飘荡的朵朵白云,它们一会儿像草地上的羊群缓缓向前移动,一会儿又变成了可爱的小动物在一起嬉戏玩耍;有时像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在翩翩起舞,有时又像是个英俊潇洒的牧童在吹着短笛。我的心醉了,仿佛也变成了一朵白云飘逸在云层中……忽然一阵风吹来,我一机灵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一看太阳快要落山了,我急忙往坡下一看羊都不见了。我有些急了飞快地往山下跑去,我边跑边环顾着左右,可一只羊的踪影都不见。我漫无边际地找着,越找不到越着急。突然,我想到东边有一个下雨积攒的水洼,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老远就看到那群羊正围在水洼周边美滋滋地饮水呢,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回来和老羊倌说起这事,他惊讶地说:“你这一趟跑了差不多得有十里地,真悬!这要是天黑了可怎么办?”从那以后,我放羊时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做其它事情也不敢马虎了。

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在草场放羊,隐约感觉头顶有些异常,用手一摸,好像有一小块草屑样的东西,我就用手抠,可怎么也抠不下来。这时,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人们常说的“草爬子”(一种盯人的虫子,据说这种虫子盯人时不撒嘴,一直吸血不排泄,能把自己撑得如同鸽子蛋大小)。如果真是这种虫子那太可怕了,我急得顾不上找人来帮忙,就使劲往下抠,越抠它耙的越紧,我咬着牙一狠心噌的一下,那东西连着我的一缕头发一起下来了,疼得我龇牙咧嘴地仔细一看真是草爬子,好在我发现的及时没受到什么损伤。我们班一名女战士也曾被草爬子叮咬,她发现的比较晚,最后还是找医助用镊孑才给夹出来。后来听张排长说,春天杀的牛,牛皮质量不太好,其原因就是被“草爬子”叮得尽是破洞,好恐怖啊!看来还真得高度警惕把防范“草爬子”当作一件大事来认真对待。

锡林郭勒草原的春天还透着丝丝寒意,我们还穿着棉衣。和羊在一起待久了慢慢地和它们产生了感情,当母羊产小羊时,怕羊羔受寒我们经常把棉袄解开,把小羊羔抱在怀里(母羊生下小羊羔后都把小羊身上添净了)。从接羔开始,我和战友们悉心照料着,对没有奶的母羊生下的小羊羔就按时喂奶粉。沏好的奶粉怕烫着羊羔,我们就在手背上滴几滴或把奶瓶贴在脸上试试冷热,就像人们喂养婴儿那样悉心照料着小羊羔。沏好的奶粉香气扑鼻,对我们这些长期缺乏营养的人来说有着很大的诱惑力,即使这样我们也从不喝羊羔的一口奶粉。由于我们的精心照料,在接羔过程中无一例死亡,创下了百子超百母的记录。(有的母羊生下的是双胞胎)为此,我们班还受到了表扬。

随着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羊开始脱毛了,我们又投入了剪羊毛的工作。在剪羊毛之前,先把羊赶到圈里,这得需要几个人手拿荆巴围拢在羊圈口,以防羊冲出来。拖羊的过程必须眼疾手快,抓住其中一只羊的后腿,将其绊倒捆好然后剪毛,否则不但抓不住羊,还有可能被羊扑倒。有时候一群羊一起冲向圈口,有的还直立起来往人身上扑,羊和我们经常会形成对峙局面,那样子也挺让人害怕的。剪羊毛的剪子有一尺多长,刚开始我们手握笨重的剪刀不知从哪下手,牧区的师傅告诉我们要从羊脖子和前腿处下剪子,还要随着剪随着把羊毛卷起来。然而大剪刀在我们手里无论怎么摆弄都不听使唤,连剪带拽地把羊折腾得一激灵一哆嗦的。当第一只羊剪出来后,那羊像被狗啃过似的,茬口高低不平,更可怕的是羊身上被我们剪得遍体鳞伤,简直惨不忍睹,而且我们的手也都磨出了泡,一个个满头大汗。再看牧区师傅,已经为好几只羊剪完了毛,每一只被剪毛的羊看着顺顺溜溜、精精神神地。看来剪羊毛不仅仅是体力活,而且还是一项技术活。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边摸索边看师傅操作,在师傅的指导下慢慢地掌握了剪羊毛的动作要领。剪的时候,我们先把剪刀平平的插在茬口里,一上一下顺着茬口往前推,很快一只羊剪下来的毛就像一张大羊皮,羊身上也没有伤口了。看着经过我们亲手剪下来的羊毛越堆越多,别提多高兴了。羊被我们剪过后,身上白白净净,像沐浴过一样,欢快地从我们手中跑脱,一边跑,一边抖落着身体,像是在对我们说:谢谢你们让我轻松让我干净了!看着羊欢快的样子,我们心里美滋滋地,为我们又学会了一项劳动技能而高兴。

夏日的草原空气格外清新,清晨当你漫步在草原时,幽幽的草香迎面拂来,红艳艳的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为辽阔的草原镀上一层金色。草叶上的露珠,像镶在翡翠上的珍珠,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彩。草丛中夹杂着白色、黄色、蓝色或粉红色的小花,把草原装扮得十分美丽。还有那叽叽喳喳的小鸟儿在草丛中欢快地跳跃。潺潺的小溪环绕着芨芨草滩缓缓流淌,一个个水泡在沼泽地上若隐若现。在山峦臂弯深坳处,有一人高的茂密草丛,登高远眺,你会看到连绵不断的山峦一个接着一个。在这如诗如画的境界里,让所有的生灵都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连里的两头奶牛任劳任怨地向我们无私奉献着甘甜的乳汁。我们的任务是每天挤两大桶奶,供全连人早饭享用。时至今日,每当看到表现牧民挤牛奶动作的舞蹈节目时,当年在兵团挤奶的情景就会浮现在眼前。挤奶时,得先让小牛犊拱老牛的奶,我们把桶放在奶牛的身下双手大姆指和中指一上一下挤着,当奶挤干时,就把旁边的小牛犊拉过来,再拱奶头,很快就又下奶了。偶尔小牛犊在拱奶时,正好赶上奶牛排便,于是稀稀拉拉的粪便顺着小牛犊的头或身子流到奶桶里,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们就得用沙布将挤好的奶过滤干净。每天,我们在黎明前就要起来做各项准备工作,以保证大家早餐时能按时喝上牛奶。不过,在煮奶时还要适量加水,否则是不够喝的。

我们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定期到羊圈清理羊粪。先用锹把羊粪挖出来,然后一块块堆码整齐,晾干了留做冬天烧火取暖。干这活很不好受,羊粪挖出来都冒着热气,加上太阳的烘烤,使人又晕又恶心。羊圈的粪挖完后,我们一些人员继续去放羊,其余人员就上山开采石头。开山采石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凿石两人必须配合好,一人扶钢钎,一人抡大锤,一不留神就有可能砸到手,那时我们不少人都被砸过,即使没被砸过也会被钢钎震得虎口开裂……

主要的基建任务结束了,剩余就是跟车拉石头、挖菜窖、盖粮食囤等。

六、收获季节的苦与乐

麦子熟了,抢收麦子是当务之急。康拜音收割机已运到了连队,机耕排的战士在师傅们的指导下组装着机器,当那高大的康拜因收割机竖立起来时,吸引了好多人前来围观。一个牧民朋友路过时停下脚步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他用蹩脚的汉语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个什么武器?”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人开玩笑似的回答道:“可能是***吧!”他俩的一问一答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记得那天正好有一位来看望战友的朋友还带着相机,有几个战友站在康拜因旁边合了影,还有一个战友站在了康拜因前面的操作台上照了张像,她穿着一身军装,脖子上还系着条白毛巾,一只手抓着操作台扶手,一只手指向前方,那神气的样子让站在下面的好多战友羡慕不已。其实更让大家羡慕的还是侯华玲和张宝新,他们是在杜秀春、宋保全等人去团里学会了开拖拉机之后,又被连里派去学习开康拜因的,很快他们就要驾驶着这台庞然大物驰骋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大显身手了。

康拜因收割麦子开始了,那天我们跟车来到麦田准备往回运麦粒,只见那台红色的康拜因正穿行在金色的麦田里,所到之处一片片的麦子被切割台上的刀片切下麦穗传送到滚筒里,紧接着麦秸和麦秆被机器甩了出去,而麦粒却通过伸得高高的喷嘴装入仓内。大多数战友都是第一次在现场看机器收割麦子,大家都被这场面吸引住了。康拜因在麦地里转几圈下来,就能装满一车麦粒。

麦收时人歇机器不歇,那时就是赶时间,一但不能及时收上来赶上连阴雨麦子捂了发芽那这一年的粮食就泡汤了。晒麦扬场时,看到碧蓝碧蓝的天空上飘着白云,我们的心暂时踏实了,一但乌云密布心又紧了,那段时间全连战士神经紧绷,马不停蹄地和时间赛跑。为了把打下的麦粒及时拉运回来,战友们天不亮就得跟车出发,而且经常是连轴转整宿不睡觉。

在康拜因机械收割的同时,我们还要对麦地的边角进行人工收割。太阳还没出来,大家就摸黑拿着头天晚上磨好的镰刀赶往麦地。第一次割麦子总感觉镰刀钝不听使唤,人累得够呛,腰都直不起来,半天割不了一拢。情急之下,索性用手拔,拔不动的就用镰刀砍。没多大功夫手就磨出了水泡,几天后就又变成茧子。一次一个战士不留神,镰刀砍在了脚面上,血流如注,战友们把她送到连卫生所,卫生员看着战友脚上翻出来的肉一边包扎,一边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骨头都露出来了……”

这是个丰收年,麦子把场院堆得的满满的。然而,天公不作美,人们担心下雨,可雨水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场场地光顾,把大家折腾得一会儿把麦粒收起来苫好了防雨,一会儿又得摊开继续晾晒。当大雨来临时草席不够用,大家都急忙把自己苫被褥的塑料布拿出来盖麦垛,有的战友一着急甚至把自己的被子都用上了。

这次麦收之后,连队从长远考虑在驻地旁边用水泥铺出一个大一点的麦场,还盖了好几个高有五六米,直径七八米的大粮屯,每到收获季节里面装满了粮食。

没过多久又到了收割油菜籽的季节。收割油菜籽同样得弯着腰,谁的腰能坚持弯得时间长,那谁就割得快。吃完早饭,我们各班分拢并排往前割,谁都不甘落后。快到中午了还看不到地头,可腰却麻木得像断了似的火辣辣的疼。既使这样也不敢轻意直腰,因为你刚站起来直下腰,就看到连长挥舞着镰刀喊:“同志们,加油啊!前边就有绿豆汤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赶,这时我累得尝试着爬在地上割,可使不上劲。在太阳的直射下,汗流浃背,割着割着就听到一片嘈杂声,原来有战士晕倒了,被人们从地里抬走了。此时的我也已经是口干舌燥实在有些干不动了,可一想到离绿豆汤已经不远了,于是我咬着牙强弩着劲坚持着。当我看到整桶的绿豆汤时,人也已经快虚脱了,躺在田埂上,看着人们围在桶边,拿着平时吃饭的大白碗大口大口地喝着。这时就听连长喊:“别这样喝,要慢慢喝,不然会炸肺的……”有的战士不听劝告,就被连长生硬地从手里把碗夺走。

当年的连长也只比我们大十多岁,可在我们眼里,他就是个什么生活常识都懂的长者。在这远离亲人陌生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中,有这样一个时时关心我们的人,能让你有一种亲人就在身边的感觉。前几年在北京我们几个战友和老连长相聚,他还是那样慈眉善目,他逐个辨认着当年的我们,长叹一声:“唉!都老了,这要走在大街上一个都认不出来。”看着满鬓白发的连长,不禁让人想到在那个特殊年代大家不约而同走到了一起,历史的责任却让他操着我们这些少不更事在他眼里还是一群孩子的心。我们围在老连长的身旁,畅谈那段难忘的经历。老连长操着一口山东话诙谐地说:“那时,你们的命都拴在我的裤腰带上,生怕有闪失,你们的家长放心地把你们交到我们的手里,我的责任重大啊!”是的,四十多年前我们听从祖国召唤舍家弃友在茫茫草原战天斗地,历经酷暑严寒和暴风骤雨的考验,在我们锻炼成长的过程中有多少像老连长这样的人在牵挂着我们,在关心照顾着我们。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次见到老连长时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倍感亲切。

团里种的荞麦获得了大丰收。为此,团里决定从各连抽调人员帮助收割。我们连把女战士派了过去。荞麦的叶子已经全部落光,荞麦地一眼望不到头。刚下过雨,地松软,一下子就能把荞麦拔出来。大家一字排开,每人五行。由于泥泞,不一会儿鞋底就被糊成一个大泥坨,甩都甩不下去,许多人干脆把鞋脱掉。我和大家一样赤脚弯腰往前抜,但不一会儿就腰酸脑胀晕晕乎乎,只好蹲下来拔。可蹲着也不行,因为身子还要左右挪动,脚下又不平坦,于是就跪在地上,虽然姿势不好看,但拔起来却快多了。每个人都不愿意落到别人后面,我紧跟在战友的身后往前赶。太阳被乌云遮挡着天气很凉爽,可战友们一个个都汗流浃背。我看到杨丽芳已坐在荞菜地的垄埂上,原本一张白净的脸被晒得黝黑黝黑的挂满了汗珠,略带弯曲的流海一绺绺粘在脑门上,茫然无神地看着远方。不远处的翟秀清也是一脸的倦容,正把鞋脱掉拿在手里用荞麦秧一点一点地往下刮着泥呢。我们前边已经没人了,和后边的人也拉开了距离,可离地头还远着呢。中午伙房给我们送来了包子和大米粥,那是我来兵团后吃得肉最多的一次包子,所以,吃起来简直就是狼吞虎咽。吃饱喝足了大家又接着干了起来。下午,下起了毛毛雨,没处躲,大家坚持着,可时间长了,头发和衣服全湿了。雨停一阵下一阵,地里的泥湿滑得厉害。下午快收工时,终于看到了地头,这时雨也停了。天黑前连里接我们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当马倌扬起长长的鞭稍用力一甩,喊声,驾!马车就飞快地跑起来了,我们坐在晃晃悠悠的车上,相互依偎着闭上了眼睛。

当地里的菜长势正旺时,却连着几天下起了大雨。虽然是中午,天空却暗得如同傍晚,刷刷的大雨倾盆而下,不大会儿功夫地上的积水翻滚着漫无边际地横流。透过窗户往外看雨水成了一片白花花的水帘,门前积满了水,雨点犹如密急的子弹射在水里,炸开了花。下午四点左右只见浩浩荡荡的水流从菜地的西北角冲过,擦着女战士宿舍西边的墙角向北流去。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菜地西边已被肆虐的洪水夷为平地,一米多深拦截牲口的沟被拦腰截断,绿绿的菜地被洗劫的不成样子,什么畦、埂早没了模样。那些菜苗或被泥土掩埋或被冲得东倒西歪趴在泥土里。洪水退去后,全连战士出动整理菜地抢救菜苗,把损失降到最低程度,这可是全连一年的蔬菜啊!

这时团里也传来发水的消息,团里的地势要比一连的低,当时的水基本在腰部,有的地方有一人高。被派往团里盖招待所的男战士王风山和王世宇傍晚出去观望水势,看到大油罐、油桶和盖房用的三角架都被冲到了马路上,附近的猪圈全泡在了水里,猪的游泳本能使它们逃过了这次劫难。他俩望着来势凶猛的洪水,担心着回连队的安全。当时团里下派盖房任务到各连,每天盖房的土坯都由连里的战士一趟趟往团里运,然后盖房的战士再跟最后一趟车返回连里。因大雨的阻隔,他俩没能赶上最后一趟车,滞留在团里。眼看着自己和战友们辛辛苦苦盖的房子在洪水中晃悠了两下就塌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天晚上他俩跑到地势相对较高的老招待所的厨房,厨房里一片漆黑,感觉得到水还在往上漫。屋里静的出奇,仿佛置身一个幽邃的山洞里,空气都好像被抽空了似的,令人喘不过气来。这时水已经漫到他们腰的位置,他俩互相搀扶着上了灶台,靠着烟筒站到了天明。这次大水造成了团部房屋大部分被淹没,后来又在离原址不远的北边重新盖了房子。

草原的秋天是最美的季节,经过夏日的暴晒原本绿绒毯似的草原变成了金黄色。我们连的西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黄昏时我们都喜欢漫步在草原深处沐浴着夕阳。尤其是雨后的傍晚,大家聚在一起,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当夕阳穿过云层撒在草原时,天空中一道彩虹悄然地挂在天边,横跨在远处山峦之间。这七色彩虹,似乎代表了人生的苦辣酸甜,每个人好像都在细细地品味着。常听人讲,彩虹的两边分别是两个美丽的天池,天上的仙女就是通过这座彩虹桥来往于两个美丽的天池之间。这也许正是人们期盼美好愿望能够实现的那座桥,正是这座桥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让每个看到的人都充满了希望。

草原的秋天是美丽的,草原的秋天又是最忙的季节。

深秋,战友们跟车向草原深处走去,运回男战士提前割好的给牛羊过冬的草料。这里的运输工具主要是马车,连里有三十多匹马,这些马在漫长的冬天也需要储备足够的饲料。储备草料也是季节性农活,大约一个月左右。储备过早不行,草嫩不禁晒,不好保存;晚了草会枯黄,牲畜不爱吃。男战士被派往离连队十多里的地方去打草,那里人烟稀少、蚊虫叮咬,生活异常艰苦。每天从早到晚用大钐镰割草。钐刀的样子类似于镰刀,但比镰刀大很多。钐刀的杆也比镰刀把长很多,大约两米左右,使用时双手握着钐刀杆的同时,还必须用腋下夹着长长的钐刀杆,两脚站在原地不动,扭动腰身呈扇状挥舞着釤刀从自己身后的一侧扫到另一侧,钐刀所到之处草应声倒下一片。远远望去那割过的草地就像剃过的头,光秃秃的,草地上一堆堆高高垒起的草垛星罗棋布,遍布在草原上。走到近前看到男战士一个个晒得黑黑的,只在说笑时才露出洁白的牙齿。

秋收时我们没有碰到狼,记得春天播种耕地时我们曾遇到过狼,它紧跟着机器,但不袭击人。可是我们还是怕,和连长说了,连长安慰我们“别怕,没事,我还正想打狼呢。”到了晚上连长背着枪,登上播种机,跟着我们。怪了,一直到天亮也没见到狼,他以为女战士胆小,故意说有狼,第二天不再跟车了,可是狼却又来了。刚开始连长还有点不信,可经不住好几个女战士都说有狼,连长再次拿上枪,跟了一宿,还是没有。后来听人们讲,晚上拖拉机耕地时狼跟在犁的后面是在逮着吃被犁地翻出来的老鼠,它并没有伤害人的意思。狼的警觉和嗅觉特灵敏,当你带着枪时,狼能闻到火药味,它就不会再跟着了。

一次,侯华玲和男战士韩建华一块去给割草的人送饭,俩人回来时一前一后走着。那时的我们思想都比较保守不那么开放,男女之间单独在一起时都不怎么说话。他俩默默地走着,当侯华玲回到连队时,才发现身后的韩建华不见了。大家问她时,她也错愕地说:“他就在我的身后边,不知什么时候走丢的。”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连长、指导员急忙召集全连人以班为组向北寻找,还在山上点了火堆,以便韩建华能寻着火光而找回来。与此同时,连里也向团部报告了此事,团政委亲自驾车到北边的连队及放牧点布置找人。

夜深了,连队派出找人的各路人马都失望而归,没有一点消息。这一夜连领导谁都没睡,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有了消息,在离连队很远的一个牧点找到了韩建华。据他讲,刚开始他还悠闲地看着蓝天白云,可走过一个又一个浑圆的山坡后,却不见了前面走着的战友,更看不到连队的踪影,他心里有点发毛。天黑了,冷风渐渐袭来,他顾不上寒冷,挎着送饭用的水桶、家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昨晚的火光他看到了,可他却不知道那是连队的方向,越走越迷糊,反而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可能是阴天的缘故,夜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前面不远处闪烁着绿色的光点,他心中一惊,狼!他拿起水瓢拼命敲打着水桶,想把狼惊走。他不敢回头看,据说一回头狼就会从后面扑上来咬断喉咙。 他胆战心惊地硬着头皮往前走。就这样他又饥又渴,走了整整一夜。天蒙蒙亮,他看到了远处的汽车,于是他急忙向公路走去。其实他很侥幸,那时的草原上不是轻易就能看到汽车的,即使他上了公路,没有车过,他也许仍然一两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没等他走到公路上,就被一个骑马的战友发现了,他们也是接到通知找人的。有惊无险人总算找回来了,全连战士的心都落了地。自此以后,山上设了伙房,不用炊事班的人每天挑着饭菜往返十多里地送饭了。

这片草地的草打完了,他们又得搬到更远、更茂盛的地方继续打草,我们随着他们不断迁徙的打草场地,继续往返于草场和连队拉草。黄昏时,坐在大马车上,窝在草的中间,晃晃悠悠穿行在金色的草原上,望着远处的夕阳,那诗情画意般的情景令人在脑海中浮想联翩。我的同伴被夕阳的余辉映照得身上像披着五颜六色的绚丽衣裳漂亮极了。快要落山的太阳好像看到了在这寂静的草原上有一群稚嫩的姑娘在尽情地沐浴享受着夕阳五彩斑斓的美色,因此,不忍心那么快地在姑娘们面前消失,它担心自己的离去会破坏姑娘们陶醉的心情。可天太晚了,山那边的人还在等着看日出呢,于是夕阳依依不舍地一边向我们告别,一边缓缓地向山那边移动。当最后的一抹余辉渐渐离开我们时,突然一股忧愁袭上我们的心头。马车返回连队时由东向西,而西边正是家的方向。大家都沉默不语久久凝望着前行的远方,想家的感觉油然而生,说不出的惆怅……

面对日复一日的艰苦劳作,战友们思想上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厌烦情绪,对家乡的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七、让生活丰富多彩

经过大家的辛勤劳动,我们的生活环境逐步好转,伙食也相应得到改善,我们吃上了自己种的粮食和蔬菜。连里养了好多猪,足够我们日常所需,每周都能吃上一顿饺子。包饺子时,伙房战友把馅和面发到各班,我们临时把桌子擦干净,在上面擀饺子皮。缺少家什都是大家想办法凑齐,擀面杖不好找,就到木工房找马瑞生刮一根回来用。在我们眼里,马瑞生待人热情,平时遇到有木工方面的一些小零碎活找他帮忙时,他都会很爽快地答应。饺子包好后各班都把饺子端到伙房排队等候下锅。伙房炉灶只有两口大锅,有两个战士挥舞着大铲为我们煮饺子,我们焦急地等待。好不容易轮到给我们班煮饺子了,没想到的是大家盼了半天等出锅时饺子皮都是破的,等盛到桶里提回我们班再往盆里一倒,皮和馅都分家了。大家互相埋怨,都说有人没把饺子包严实,而且各自撇清都认为与己无关。等到下次包饺子时大家都谨小慎微每个人都认真地捏,最后还一个个地检查。然而,等饺子煮好后仍然是皮馅分家一锅片汤,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大家都搞不明白。看到别的班煮出来的饺子利利索索,我们只有羡慕的份。为这事我和刘焰还专门到伙房去看那饺子到底是怎样煮的,可并没看出和煮其他班的饺子有什么不同。好多年后,记得有一次和杜杰在一起吃饭,说到此事时他哈哈大笑,说那都是他和杨文汉的恶作剧,每次给我们班煮饺子时刚一开锅,他们就把火给压住,让饺子一直在锅里泡着直到出锅为止。我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对我们班这么“恨之入骨”,他说他也记不清了。现在想想,当时我们班那些傻乎乎的姑娘眼瞅着桶里的烂饺子一个个互相埋怨着是多么的可笑。

在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伙食的改善,很明显地见到了效果。一个个面色红润,脸上有了光泽。从后面看,不少人的衣裤都绷得紧紧的,明显地胖了不少。

听说男战士去蒙古包拜访当地牧民,我们也禁不住好奇。那天,我和几个女战士结伴前往,我们用蒙语“赛白努”(你好)问候牧民,主人冲我们笑着,将我们迎进蒙古包并端出奶茶、奶豆腐、奶酪、炒米等让我们逐一品尝。牧民用砖茶加牛奶给我们泡好奶茶,并且让我们把炒米放进奶茶,我觉得有些怪怪的,炒米怎么可以放在奶茶里喝呢?我试着喝了一口在嘴里品味着,慢慢地觉着有种奶的香醇和茶的清爽柔和在一起的味道,很适合我的口味。可奶酪的味道却并不爽口,吃到嘴里有些酸酸的味道(牧民很少做甜奶酪)。牧民朋友一直笑容可掬地看着我们,不断地给我们碗里加奶茶。主人很热情,我们一边喝着一边向牧民朋友表达着对这可口奶茶的赞美之词,牧民朋友笑着向我们点头,看那样子好像并没有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回到班里我们就和战友们大肆炫耀牧民朋友盛情款待我们的情景,不少战友经不住诱惑,三五成群频繁地去牧民家“拜访”,以致后来无论你怎么喊门,蒙古包内都没有回音。不久他们就搬到了更远的牧场(牧民经常换草场,牛羊把附近的草吃完,他们就要转场)。现在想想,那时我们这些年轻人是有点不太懂事,借着人家牧民的热情好客就不分时日地去造访,全然不顾人家是否方便,对自己的行为给人家正常生活带来不便却不去理会。其实,草原牧民不但热情好客,而且善于热心帮助别人,他们常年生活在草原远离尘嚣,纯朴善良是他们的本性,如果你在草原上迷路或遇到困难,只要他们能做到的一定会热情相助。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我们逐步适应了兵团生活,也学会了在艰苦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中寻找快乐。晚饭后我们结伴在草原漫步,嘻戏打闹,充裕的时间足够我们消遣。我们走向连队宿舍的后山坡,走向草原的深处玩起了儿时的游戏,藏在一人深的草丛里捉迷藏……大家都喜欢躺在草地上欣赏落日余晖,天边那一抹云霞呈现出火焰般的嫣红,把身边的云染成五颜六色,霞光把草原映射的五彩斑斓。太阳缓缓地向山那边走去,当晚霞抹尽最后一丝太阳的余辉,月亮像一只晶莹的玉盘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渐渐地越升越高,皎洁的月光绕过朵朵浮云撒向大地。草原仿佛披上了银纱,一阵微风吹过泛起层层波浪并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像是频频和我们招手再见并对我们说:“姑娘们,天凉了该回去了,明天见!”在月光的映照下,我们依依不舍地向连队走去。快到连部时,耳边响起了美妙的口琴声。那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仿佛载着人的心灵驶回音乐深处,寻找精神的玫瑰。当我们回到宿舍时,那悠扬的口琴曲调仍然在月色中委婉地缓缓流淌……

我们这些战友,在音乐方面有些小才气的人不在少数。离家到兵团的时候,他们把各自擅长的乐器都带来了,小提琴、秦琴、二胡、笛子、口琴等都派上了用场。每到晚上,大家不约而同地操起各自喜欢的乐器演奏着,那美妙的旋律在寂静的草原上此起彼伏。欣赏那优雅的曲调你会心静如水,伴随那飞快的旋律你会翩翩起舞,那革命的流行歌曲会让你迸发激情,那具有浪漫色彩的歌曲会令你陶醉浮想联翩。我记得一名男战士用小提琴演奏了毛**诗词《沁园春.雪》这首曲目,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时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听着听着你会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还有不少用毛**诗词或语录谱写的歌曲,如《浪淘沙》北戴河等,虽然对其意寓不是很明白,但是爱听,还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记得当时弹秦琴的有刘亚军、张太莲、侯兰香、胡景文、杨利芳、康兰翔、张慧等。刘桂兰以前不会弹,可她下功夫学,不久也能弹的很不错了。刘亚军的秦琴弹的特别娴熟。在我们团独一无二的三弦高手是赵慧娟,后来她调到团文艺队了,每次团里文艺队下连队慰问演出,都专门有她的节目。她一出场台下的听众都用赞叹的目光注视着她。在我的记忆里她长得白白净净,还有点古代美女的韵味。

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下,团里想尽办法来丰富大家的业余生活。一天傍晚,全连战士分坐几辆马车,迎着晚霞向团部进发去看露天电影。一路上,我们兴高采烈地唱着革命歌曲,马倌也配合着我们时不时高高扬起鞭子在空中甩几个响笛,马跑的更欢实了。露天电影要等到天黑时在操场上放映,操场是用黄土碾压而成的,操场上已经画好了各连看电影的位置,各连的人按顺序依次进入操场指定位置。我们席地而坐和各连的人此起彼伏地拉着歌活跃气氛等待着电影开场。天完全黑了,电影开始放映了,我挺直腰板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银幕摆出一副要认真欣赏的架势。然而电影片头曲和字幕刚刚开始,我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不行,我一定要坚持住,说什么都不能睡着。这次团部放映电影我们好几天前就知道了,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急切地盼着放电影的日子快点到来。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刚开演就犯困了。我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背,左右手换着掐。可能是白天的劳作使我太疲倦了,掐着掐着我的身子向后一倒躺在了后边战友的腿上随即就进入了梦乡。电影散场了,战友连喊带叫地把我弄醒,这时全团的人都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时间乌烟瘴气,我迷迷糊糊随着人群找自己连队的马车……

还有一次,我们坐拖拉机去团部看电影,我仍然是刚开场不久就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看到诺大的场子里就我一人,我们连的拖拉机早没了踪影。无奈摸着黑走了十八里地赶回了营地。刚到连队,就听人们嚷嚷着:“回来了,回来了,可算回来了。”原来各班回来后,点名发现没有我,把连长吓得够呛,正准备派人去团部找我。事后,班里的战友说,电影一散场就叫醒了我,以为我跟着大伙一起回来了。那一次,十八里地我独自一人往回赶,一路上心惊胆颤,走一阵跑一阵,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似的,走着走着突然窜出个东西吓得我汗毛直竖,借着月光一看是只野兔。幸亏那是个夏天,如果是冬季后果不敢想象。我们连的一名男战士就是在冬天从团部返回连队的途中,不慎跌入被雪掩平的枯井里遇难的。当时连里曾派人四处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直到第二年雪化了,人们才在枯井里发现了他。

女战士宿舍前安放了两个篮球架,成了篮球场。每天收工后到晚饭前的这段时间是大家最欢快的时光,女战士们坐在宿舍门前织着毛衣聊着天,男战友们在球场上你争我抢一场场地打着比赛。连队不让战士们骑马担心出事,因为我们刚来兵团时就听说过北京知青放牧骑马时,跌落马下脚还在马蹬套着被狂奔的马拖拽而出事的例子。可我们这些兵团战士好像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尤其那些男战士一逮着机会还是会偷偷地骑,骑不着马就骑牛、骑驴。有一天下午收工后,篮球场边聚拢着好多人在看场上的人打篮球,而女战士们有的在屋里收拾东西,有的在门口洗着衣服,也有禁不住篮球场那热闹场面的诱惑跑去看打篮球了。这时,一名男战友偷偷溜向了拴在菜园旁边平时车水的那头驴旁边解开缰绳,趁其不备骑到了驴身上,那头驴受到了惊吓,一边嘶吼着一边沿着女生宿舍房前跑去,吓得门前的女生们惊叫着纷纷躲闪,这边的动静也引得篮球场的人们往这看着。说时迟那时快,驴在快速奔跑钻过女生排房前晾衣服的铁丝时,骑在驴身上的人可就惨了,一下子被这根铁丝挡住重重地摔在地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当他看到旁边那么多女战士一个个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也顾不得疼一溜烟似地跑了。有一天,炊事班的崔汉文一边喂猪,一边问侯兰香、贾玉华:“你们想不想骑猪?”侯兰香说:“想骑,但不敢骑。”崔汉文说:“骑猪可好玩了,不信我骑给你们看看。”他边说,边往猪旁边靠,此时的猪正贪婪地吃着菜叶,崔汉文冷不丁噌的一下窜到了猪身上,猪受到惊吓狂奔起来,没跑多远,就把崔汉文甩下来了,但人并没有摔倒。隔了会猪又回到了那堆菜叶旁边接着吃。此时的“侯子”(大伙都称呼侯兰香侯子)也想过过瘾,她也采取崔汉文的偷袭方法悄悄溜到猪的旁边,瞅冷子骑到了猪身上,而且她还瞬间抓住了两只猪耳朵。同样,猪惊得往前一蹿,一下子就把“侯子”给扔了下来。不过,“侯子”可没有崔汉文那么幸运,摔倒在地上把脑袋还摔了个包。惹得旁边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一旁的贾玉华看到“侯子”的惨状,就没再敢骑。听到笑声,连长也来到了这边,当他发现是有战士骑猪被摔下来时,急忙用他那浓重的山东口音喊到:“妈(马)不能骑,妞(牛)不能骑,央(羊)不能骑,绿(驴)不能骑,主(猪)更不能骑,一后(以后)什么都不能骑!”连长这番喊话更是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其实,在女战士中想过过骑马瘾的也大有人在。记得有一次,我事先和马倌说好让他把马牵好了,我在好几个战友连托带举的帮助下骑到了马背上,马倌牵着马往前走,马的两侧有战友们跟着生怕我跌落下来。我骑在马背上看到有这么多人保护着我,不但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在马背上学着电影里骑马镜头的样子一会儿身体前倾,一会儿向左右摇晃,嘴里还吆喝着:“驾!驾!”俨然一副久经沙场的骑兵战士,自我感觉特好。后来在一次和战英见面时我又兴奋地说到那次骑马的事,战英笑呵呵地说:“你那次骑的是咱们连的一匹瘸腿马,跑不起来的。”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和别人吹嘘自己骑马的事了。

其实牲口也是通人性的,只是得摸透它的脾性。就拿天天在井边车水的那头驴来说,菜园班专门负责赶这头驴的战友,天天用她那又尖又脆的声音吆喝这头驴,那头驴总是乖乖地围着井边转。一次,另一个班到菜地帮忙,用驴车水的活就由她们负责。担心这头驴可能会认生,她们专门把这头驴的眼睛蒙上。然而,无论人们怎么吆喝,这头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人们急了就拍打它,可它不但不往前走反而往后退,好不容易往前走了几步,却是奔着井口走,结果一条腿踏入井口卡在水车的缝隙间,上不来下不去。没办法,最后只能找来几名男战士帮忙,大家连抬带拽地终于把那条被卡住的驴腿弄了出来,再一看,腿上一块红红的皮被卡掉了,惨不忍睹。后来偶尔的一次机会和一个赶驴车的人聊天时得知,驴是人类忠实的朋友,养驴的人每次让驴干完活把它拴在木槽上,便用笤帚把驴背扫干净,然后用手轻轻地摩挲,嘴里叨叨咕咕,表示着对毛驴的谢意与歉意,久而久之驴在你的面前会很温顺的。而我们这些从来不和驴打交道人冷不丁就窜到人家背上要骑,或突然把驴的眼睛蒙上让它干活,它能那么顺从听你的吗?

草原上常有狐狸、野兔等猎物出现,很多男战士都喜欢捕猎。一到休息天,他们就结伴去草原捕猎,时间久了,他们对这些常见动物的习性就有了些了解。看到野兔在雪中觅食,就在兔子习惯走的路上放个套,兔子往往会顺着原路返回,即使前边放个套,它也毫无戒心会钻进去。然而,当兔子遇到狡猾的狐狸时却并不傻,往往会把自己的脚印弄得乱乱的,经常把狐狸搞得晕头转向理不出头绪。到了冬天,这些男战士又把追寻狐狸的行踪当作乐事。逮狐狸必须在下雪后顺着脚印寻找,他们在一根五六米长的铁丝顶端弄两个尖,另一端绑在一米多长的木棍上,便于探洞时绞着狐狸的尾巴毛往外拽。逮着的狐狸被他们掏干脏腑,皮挂在门前风干。远道而来的牧民从连队经过时,看到墙上挂着的狐狸皮、兔皮,无耐地说:“狐狸是草原上逮兔捉鼠的高手,你们把狐狸打光了,那草原上的兎子和老鼠就会越来越多,草场就会被破坏掉的。”

一天晚上,连队被一群狼围住了,我们听到骇人的狼叫声,此起彼伏,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原来严贵章、于永前、贾卫铭他们几个男战友到山上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洞,从里面淘出了一个狼崽抱回连队,晚上狼寻味找了过来,吓得他们赶紧放了小狼崽,狼群见着了狼崽这才撤了回去。

草原上有各种各样的鸟,百灵鸟是其中的佼佼者,它们在草原上那此起彼伏的美妙旋律天天都在吸引着我们。战友王春波对抓百灵鸟很感兴趣,他不仅会抓而且还会识别雌雄。不少男战士在他的影响下一有空就和他一起去套鸟。百灵鸟在地面上筑巢,很容易受到天敌伤害,雄鸟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为的是把靠近巢区的天敌引开。巢中的雌鸟叫不作声,即使鸣叫也是低沉不悦耳。男战士在一块盖板上用一根根马尾做成活套,专逮雄性的百灵。据王春波讲,人离鸟窝越近,百灵在空中的叫声越大,而当它看到人走了就会很快返回鸟窝来孵蛋,这时很容易把它套住。他们抓回百灵鸟给它做了笼孑挂在房檐下。一天夜里人们都睡了,忽然听到哨声响起,以为是连长吹集合哨呢,纷纷赶紧穿衣下炕,后来才发现原来是百灵鸟学会了吹哨声。可是有一天魏排长真的吹哨了却没有一个起床的,魏排长到男战士宿舍一看全都睡着,原来人们都以为又是百灵鸟在吹“哨”呢。

年终评选五好战士的活动开始了,全排有好几个五好战士的评选名额,我们班把我选上了。其实我很清楚,我被大家选上并不是因为我比别人有什么突出的表现,最主要的还是我平时爱说笑话,经常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大家因此而对我有所偏爱。一次,熄灯哨声响过,大家纷纷躺在炕上等我开讲,说着说着大家就笑了起来,起初还只是压低声音嗤嗤地笑,到后来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个个大笑不止,有的人甚至笑得控制不住,从炕上笑到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炕沿,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别说了,受不了了!”夜晚的笑声惊扰了查岗的连长,他在屋外大声训斥:“你们有完没有,快睡觉!”连着几天,我们的笑声不断。无奈,连长在熄灯前给我们班开会,他讲着讲着,看到有人捂着嘴偷着笑,连长有些莫名其妙。原来是我坐的位置略在连长身后,我借着煤油灯投射的光,偷偷地两手交叉变换着动作在墙面上投射出免子、飞鸟或动物张牙舞爪的形状。当连长的目光环视到我的位置时,我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状。很长一段时间我一说话大家就笑,不说话大家还笑,甚至有的人不能和我对视,因为人家一看我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想笑。回城后偶尔和战友聊天说到这段往事时,她们还一个劲夸我在那艰苦的环境中带给她们的欢乐,使她们舒缓了对家的思念。在兵团的日子里,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大家志趣相投,情同骨肉。我的棉被脏了,洗后战友们帮我缝好,一冬穿过的棉袄棉裤也都帮我拆洗。我们互相关心、互相爱护,谁有困难了,大家都热心帮忙。一名战友的母亲在农村生活,平时她攒够三十块钱就给家寄去,这次,快过年了还差五元。这事被我知道后就把当月发给我的五元津贴给了她。那时我们都这样,人与人之间都坦诚相待。战友刘桂兰家是当地的,每次连里战友进城去锡林浩特,中午经常在她们家吃饭,那是个困难的年代,家家粮食都按定量供应,谁家都不富裕。后来她和我说当时家里就有十多口人,她的姥爷、姥姥都和她们住在一起,她妈妈用仅有的红薯干熬稀粥供全家人吃,现在想来很是愧疚。战英家也是当地的,有时,我借着连里给的假就去她家住几天,她的妈妈每天都专门为我煮牛奶喝,那时的牛奶也是供应的。

八、回家探亲

从第三年开始,连队就有计划分期分批地安排我们回家探亲,一般情况下探亲假都尽量安排在农闲时,我们终于有盼头了。大家都在筹划着给家里带些什么东西并为此准备着。一入秋,不少人都去草原捡蘑菇然后晒干准备作为土特产带给家里。到了晚上我们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钩织着各种图案的台布,或用手套线给弟弟妹妹们织些线衣和线裤。还有的用自己每月积攒下的几元津贴到团部小卖部选购几样东西带回家。

我的假期被安排在初冬。我也和大家一样做着回家的准备。我买了羊肉切成条,在房前晾晒,羊肉不能过早的晒,否则长毛。那些天我思家心切每天计算着日子,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终于轮到我了,那天,我激动得整晚都睡不着。那时交通不方便,回家路程比较艰辛,大清早先得坐马车到团部。如果放在其他季节连里是可以用拖拉机送我们的,可现在是冬天,每天发动拖拉机是很麻烦的。拖拉机露天停放,进入冬季后,每天拖拉机使用后都要把水放尽以防缸体和水箱冻坏,等第二天发动拖拉机时首先要用开水把水箱加满,预热一会得赶紧把水放掉,然后再重新加入开水。与此同时还要用摇把用力地转动着曲轴稀释机油,当感觉摇把转动轻松时猛地一摇才能把拖拉机发动着。天天如此,发动一次拖拉机要动用好几个人,出很多力气。尤其是每到摇车的时候人们都有些发怵,太累人了,一不小心还会被摇把反转伤着。时间久了有人就想出了办法,每天拖拉机回来时直接开到连队旁边的山坡上停好并把水放掉,等第二天使用时加入热水把缸体预热一下,然后把拖拉机顺着坡往下一推,司机挂好档一抬离合器车就发动着了。这比起以前用摇把摇车时省老了劲了。为此,连长还高兴地把这当作一个发明创造在团长面前炫耀着。然而从坡上往下溜车来发动拖拉机这个过程也是很费时间的,尤其是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一次溜车就能发动着的,因此有等着发动车的过程还不如坐马车早早出发保险呢。到了团部我们要坐班车到锡林浩特,从锡林浩特再坐长途客车去往张家口,途中还要在蓝旗的一个旅店住一宿。第二天继续出发,下午到达张家口北再换乘去张家口南站的小火车,当晚才能坐开往包头的火车,次日早上到家。锡林浩特到包头整个行程两天两夜还要多,这在现在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可在那个年代人们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因为再艰难的行程也无法抑制人们迫切希望尽快到家和亲人团聚的迫切心情。那时探亲回家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让女同志在路上有个照应,连里都会安排男女战士搭伴同行。记得我们一起回家的有七八个战友,每人都带了大小好几个提包,这一路坐车倒来倒去,可把几名男战友累坏了。火车在张家口站只停几分钟,站台上挤满了准备上车的人,火车一到站人们就呼啦一下子拥向车门挤着上车。这个时候我们的男战士派上了用场,在人们拥挤的过程中只见两名男战士已经身手敏捷地上了车而且麻利地和站在车门口的另一名男战士配合着把我们几个女战士和行李往车上拽,实在拽不上去的,他们就赶紧先到里面找好座位打开窗户,然后把人和行李从车窗拽上来。人都上来了,等大家刚把行李放好还没等坐稳列车就启动了,好悬啊!后面上来的人不要说找座位了,就连身上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没处放。想想刚才那场面简直和打仗一样好紧张啊!看着坐在对面累得满头大汗的男战友,我们真有些刮目相看了。在我们眼里这些男战士平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像个大男孩似的,在女战士面前还有些腼腆,甚至都很少和我们说话。而在这次探家过程中,一路上问路、买票、找旅店,上下车帮我们拿行李找座位等繁杂琐事都是他们忙前跑后,大小事不用我们操心。刚才上火车这过程让我们见识了这些男战士的机灵劲,真是挺让人佩服的。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这几个女战士能不能上得了车都很难说。

列车在漆黑的夜里运行着,大家都有些饿了,纷纷拿出自己所带的干粮吃着。昨晚在蓝旗住宿去饭馆吃饭时,我买的是羊肉馅饼和肉丝榨菜汤,那馅饼和榨菜汤的味道太香了,现在想想都有了要流口水的感觉,手里拿着的干粮有些难以下咽。后来每次回家我都反复尝试着做那样的馅饼和榨菜汤,可是没有一次能做出当年的味道了。锡林浩特的牛羊肉包括土特产都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其它地方的产品可以替代的,就连我母亲也经常提起锡林浩特的羊肉怎么好吃,还说每天一开小凉房的门就能闻到蘑菇的特殊香味。

那时,路途遥远通讯不发达,给家里写信只能告诉大概的到家日期。这可苦了家人,他们在那几天每天都要往返火车站好几趟去接我,等终于接到我的那一刻别提有多高兴了。晚上洗脚时,父母看着我泡在水盆里的脚泛着青紫难受的直落泪。

一个月的探亲假扣除来回路途所用时间,在家也就待二十几天,我和家里人都十分珍惜在家团聚的每一天。她们每天换着口味给我做各种菜肴,买我喜欢吃的水果。看着眼前红彤彤的苹果和各种零食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从离开家到兵团后我们就没吃过水果。记得在春播时连队组织女战士们带着各自的小刀来切土豆种子,排长告诉大家:“土豆上面的一个个小坑就是要发芽的地方,要围着有坑儿的地方分割土豆,大小要合适。”大家按排长的要求认真的切,把切好的种子扔在脸盆里,然后拌上炉灰等着往地里种。可是切着切着就见有人不是往盆里扔而是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土豆还能生吃?旁边的人感到不解。那个吃土豆的战友看着大家好奇的眼神笑着说:“在菜窖里过了冬的土豆又脆又甜,不信你们尝尝。”大家本来就“缺嘴”,听她这么一说一个个都试着往嘴里送,果不其然,真的是又脆又甜还没有生兴味。没过两天这事被连长知道了,开会时专门强调不允许吃土豆种子。我们生吃土豆这事还被男战士们嘲笑了半天,说我们是馋疯了。现在想想,那时的我们确实是“馋”的够呛,饮食品种的匮乏导致我们缺的东西太多了。连长的批评也好,男战士的嘲笑也罢,都没能阻挡生土豆又脆又甜对我们的诱惑。以至于我们在往地里下种子时,也要把已经拌了灰的土豆刮干净继续吃,大家已经把生吃土豆当作是一种享受了。

秋天我们班晾晒豌豆,每天收工回来,把两个兜塞得满满的,回宿舍当零食吃。女兵排屋前搭了鸡窝,鸡下了蛋就被贪吃的战友掏走了。更有甚者有的男生不仅把鸡蛋掏走,而且还把鸡偷走等到半夜煮着吃。菜地里的黄瓜熟了,个别战友也去偷拿,一次竟把留作种子用的籽瓜给吃了,指导员生气地说:“吃剩的黄瓜头,我拿到了,根据牙印我知道是谁,最好自己坦白。”一男战友小声地说:“咋呼谁呢,黄瓜头我都吃到肚子里了。”

“八一”建军节全连放假一天,大家都盼着这一天。按照连里的习惯,“八一”建军节这天伙房会给大家改善伙食增加好几个菜,我记得有木须肉、炒蒜苔、葱爆羊肉、羊肉炒葱头、鸡蛋炒蒜黄等。一个战友看着刚刚端上来的一碗红烧肉,眼馋地说:“我一个人就能吃一碗。”其实,那个时候能吃一碗红烧肉的何止她一个人,就连我这饭量不是很大的,恐怕把这一碗都吃了也不一定解得了馋。平时,我们给班里打饭一趟就能全拿回来,“八一”这天,班里的战士欢快地往返伙房好几趟才把全班的饭菜打回来。那天,连长、指导员、司务长、医助都上灶炒菜,给大家展示各自的拿手菜。美味佳肴让我们过了嘴瘾解了馋,润滑了缺少油水的肠胃,大家一个个美滋滋地。那一晚,我们说着笑着心情愉悦,当晚睡觉时躺下不久,我们就轮番往茅房跑(茅房距离我们住的地方差不多有一里多地),这一宿,我往返两三趟,有的人还上吐下泻。天亮后,连长到各班巡视,看到地上的污物就明白了。

在家的日子真好,我仿佛成了凯旋而归的功臣,天天被家里人簇拥着,每天吃完饭就躺在躺椅上,这把躺椅都是我回来前家里特意为我买的。那天正吃着饭,突然看到母亲捂着头说头疼。原来,我走以后她思念我心切,有时半夜惊醒了就睡不着坐到天亮。有几次看到我寄给家里的照片都是带着帽子,她就胡思乱想地猜测是头受伤了,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当看到一张我两个脸蛋发亮的照片时,她就担心我的脸是不是浮肿了……每当她为我担心疑虑重重时,她就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次,她坐在学校的大钟下休息时又想到了我的事,等她站起来时猛的一下头撞在了钟上,导致昏厥,确诊为严重脑震荡,以后就留下了经常头痛的毛病。我问妹妹家里怎么会想到给我寄包裹的事,她告诉我说:“妈妈每天都在念叨着你,见着同样有子女在兵团的家长就打听,即使你不告诉家里,她也都知道。”我还记得当时家里给我寄了好多腊肠。

到家后,战友们让我给她们家里捎的东西,我一家家地找,一家家地送,不管送到谁家,大人们都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看着我就像看着他们自己的儿女似的。借着这次探家的机会我去看望了连里负伤返家的战友李少平,他拄着拐杖,旁边是她的妈妈跟着,老人两鬓斑白一脸愁容。李少平话很少,透过他面部的微笑仍能感触到他内心的酸楚。他在连里时帅模帅样的,吹拉弹唱样样拿得起来,人很机灵,被挑选为连里的通讯员。一次,马没有草料吃了,他赶车从羊圈往回拉草的途中马受惊了,他紧紧抓住缰绳想拖住狂奔的马车,但没有成功,最终他被卷到马车下,压坏了腰椎……

晚饭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在灯光下嗑着瓜子,听我讲述兵团的故事。尤其是弟弟妹妹们更是每天不厌其烦地听我讲,夜已经深了,还不忍离去。小弟每天都抚摸着我的兵团服装,反复将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照着镜子,那个年代戴着一顶军帽走在路上会很自豪的。后来回城我给了他一顶军帽,满足了他的愿望。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归队的日期了。要走的那天,外面下着大雪,家里人恋恋不舍地说:“要不今天别走了,等雪停了再走。”我何尝不想多待几天,可一旦探亲未按时归队回到连队后,连里大会小会地点名批评,本人还要检讨。想到这,我还是决定按时返回连队。于是家里人把要给我带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自行车上送我到了车站。

车开了,我对面坐着的一个人正张着嘴呼呼大睡。看着他那睡觉的样子,瞬间就想到了我在兵团睡午觉醒来时,嘴里被淘气的战友塞满了红薯干,而且还在我的嘴角画上了两撇小胡子。虽然这只是漫长兵团岁月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可她却作为一个美好的记忆永久地留存在脑海里。这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孩在整理着书包,我看到里面夹杂着毛**《矛盾论》和《实践论》这两篇文章的单行本。这两本小册子我太熟悉了,这是我们在连队学习时间最长的内容。指导员组织我们学习时,每学完一个自然段就要求我们发言,谈自己的感想。说实话,我最早接触哲学也就是从那两本书开始。《矛盾论》和《实践论》这两篇文章所讲的哲学原理通俗易懂,其中的好多哲学观点对我们的具体工作都有很现实的指导意义。例如,当班里的战友偶尔出现小矛盾时,其她战友就会用矛盾论中的哲学观点去帮助分析矛盾解决矛盾。大家都懂得有矛盾不是坏事,都知道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就没有世界的变化和发展。要敢于承认矛盾、揭露矛盾,这才是正确对待矛盾的态度。所以,那时战友之间出现些矛盾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还没有遇到过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

次日,在张家口下火车后又换上了长途客车。快要到锡林浩特时,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条宽宽的银白色的带子被午后的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那是冬天的积雪压出来的路,它蜿蜒在辽阔的草原上,汽车就在这弯弯曲曲银光闪闪的路上行驶着,我期盼着连队尽快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经过两天的旅途奔波,终于回到了连队。吃饭的时候,我把从家里带回来的两小坛酱豆腐打开,人们一拥而上一个馒头里夹两块,瞬间两个坛子就空了。家里托人从北京给我买了件当时很流行的墨绿色外衣,我穿在身上感觉很美,我很喜欢。战英看到我穿的这件衣服后也非常喜欢,对我说:“把这件衣服给我穿吧!”我二话没说脱下来就给了她,看着她穿在身上那高兴的样子,我的心里也美滋滋的。来兵团的第二年,休息时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了,不再统一着装。那时很流行蓝裤子,我一直穿着田秀萍给我做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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