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眼睛向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去找汤俊飞了,找他也没有用了,他已经死了,现在估计警察也快到了。你要是现在去的话,万一跟警察碰个正着,就是没吃着羊肉惹一身臊啊,到时候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沈过一把抓住阿光的衣领,厉声喝道:“胡说!汤俊飞怎么会死?不可能!”
阿光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这么大的事,我能跟你开玩笑吗?实话告诉你吧,我亲眼看见他掉到楼下去的。
龙哥本来是要我们抓住他狠狠打一顿,好逼他还钱的。可是他可能是被打怕了,看到我们就没了命似的跑,他跑我们当然就追罗,谁知道他逃到了他们公司的天台上。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我们眼看着就要抓到他了,他却不听劝,拼命的往后退,结果退到天台边上,一绊,就从十六楼上摔了下去。”
阿光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我们也没想要搞出人命的,他一玩完儿,我们上哪儿帮龙哥要债去啊。
不过,刚才老大已经通知我们几个当时在场的了,让我们各自出去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了以后再回来。你也是来得巧,迟一步我就走了。
你也快点闪吧,反正你的仇人也已经挂了,你也有多远走多远吧。”
说完,阿光拍拍兄弟的肩膀,也不再多说,拎着他的旅行包行色冲冲地出门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阿光的话像是一记炸雷炸得沈过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他死了,汤俊飞竟然死了?
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死掉?
要死他也应该是死在自己的手里,他怎么可以死得这么轻松!
没有恐惧,没有苦苦哀求,没有跪地求饶,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机会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人如此的憎恨他,就是因为一个失足,就了结了他所有的罪恶?
那么沈过他自己呢?他这些年来苦苦挣扎求存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他是吃感觉生活的人,唯有时时感到自己在激流中承受着一种没顶的压力,他才能肯定生存的真实。
而这种没顶的压力来自于他对汤俊飞怀抱的仇恨,他那种深深的恨意,帮助他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在他年少时,对于父母亲情的渴望,像一万只蚂蚁在他的心头噬咬的时候;
当他挥舞着棍棒,在陌生的人堆里左冲右突,素不相识却又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
当被警察追捕时,他躲在冰冷的水泥管中,又冻又饿,也敌不过心中的恐惧于万一的时候,靠着对汤俊飞的仇恨,坚持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要活下来,要拼下去,要积攒力量,要靠自己的能力,终有一天打败汤俊飞,那他之前的苦就不算白受。
可是,他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就这样死掉了?
一股巨大的,犹如被猛然击过来的大浪封住口鼻的窒息感向他袭来。
又有一股莫可名状的愤怒蔓延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体里有一头猛虎在横冲直撞,放出去会要了别人的命,圈着它又会撕碎自己的心。
他冲出了门,他毫无选择,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心口激荡的那一口热血会活活将他逼疯。
沈过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狂奔,可是他的双脚却好像自己有记忆一般,下意识地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一路朝着汤俊飞的家飞奔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只想冲过去,能看看他的家中因为失去了主心骨和顶梁柱而惊惶失措、天崩地裂的样子也好。
谁知来到他熟悉的小院门口,竟然没有想象中的乱作一团,反而异常的寂静。
正在沈过犹疑不定间,小院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两个人影。沈过忙下意识的闪到一边拐角处的阴影里。
潘姨拉住汤一品的手,不让她离开:“太晚了,你不能一个人出去。”
汤一品的脸色有些苍白,坚持道:“不行,已经那么晚了,爸爸还没有回来,我不放心。我要去找找他。”
“不行!”潘姨坚决不肯松手,“也许你爸只是公司有事临时绊住了,再等等吧。”
“不会的。今天是我的生日,早上出门时他就答应会早点回来陪我,他从不食言。何况刚才我们就打了他公司的电话,没人接,证明他不在公司里。
我一定要去找到他,不是为了我的生日,是我真的放心不下他,他的手机又打不通。我怕会有什么事,你也知道,现在的公司状况不太好。”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找。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深更半夜地出去。”
汤一品按住潘姨,“不可以的,小弟睡觉没有你陪不行,妈妈头痛病又犯了,也要麻烦你在旁边端水送药。
你要是走了,家里的这一病一小,我怎么放心?没事儿的,潘姨,我就去爸爸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找一找,很快就回来了。”
潘姨拗不过她,只得拍拍她的手背,“找不找得到都要赶紧回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出去我实在不放心??”
话没说完,房子里又传来小弟的哭闹声,她只好匆匆朝汤一品点点头,又折回屋里去了。
汤一品站在门口,再打了两个电话给爸爸的公司和手机,依然是让人心焦的无人接听。她收起手机,咬咬嘴唇,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里。
原来她们还不知道汤俊飞的死讯,沈过从阴影里闪出,鬼使神差的跟在了汤一品的后面。
夜已深,暗夜如鬼魅。汤一品为生日而特别穿上的爸爸送给她的粉红色连衣裙,在昏暗的路灯下,反而分外的乍眼。
她从来没有这么晚独自出门,汤一品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四处飞奔着去寻找父亲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的脚步飞快,好像是想借着越来越快的速度,驱散自己内心中犹如附骨之蛆般的恐惧,但在后面沈过的眼中,裙角翻飞,却像是一只慌乱迷途的蝴蝶。
她穿过大街,又绕过小巷,在每一个熟悉的饭店和酒馆门口张望,每一次都带着希望进去,又满心失望地出来。
她几乎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却是一无所获。她的双脚已经麻了,但是爸爸究竟在哪儿。
看着她越是辛苦,越是狼狈,脚步越是沉重,沈过的心里越是升起一股近似残酷的快意。
汤俊飞,你刚刚断气,你的魂魄应该还没有飘远吧,快回来看看,你的老婆病,你的儿子闹,你的女儿像发疯了一样在到处找你,看到她被这浓重暗黑的夜色吓得瑟瑟发抖,你是不是也觉得伤心痛苦啊,不够!你应该再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正想着,沈过突然看见前面不远的汤一品没有往回家的方向走,反而又折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落英路。
汤一品站在路口沉吟了一会,到底要不要转进落英路里面去。
落英路,路如其名,白天看,是一条无比美丽的小路。它幽静曲折,又临近黛湖,路的两旁种满了各种高大的乔木和开花的灌木。
最为著名的是在靠近河岸的地方种了大片大片的荼蘼花,如今时近春夏之交,荼蘼花正是枝梢茂密,花繁香浓的盛开时节。
大捧大捧洁白的荼蘼花犹如琼瑶晶莹,芬芳袭人,平日里,是小城居民流连赏花,阖家休闲的好去处。
但是此时,在昏暗的夜色掩映下,茂密的树枝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昏黄路灯投下的暗影,也愈发像是张着血盆大口,冲着人狞笑的妖怪。
汤一品的脚步顿在那里,本能地想往后退去。
但是,她想起爸爸曾经跟她说过,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每当他需要安静思考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到黛湖边走一走,坐一坐,闻一闻如甘露般清香扑鼻的荼蘼花香,他的心思就会慢慢地宁静下来。
如今,公司事烦,虽然爸爸从来不把公司里的烦恼带回家里来,可是从他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脸上越来越少的笑容,汤一品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家中的变化。
爸爸会不会又去了黛湖边去清净一下?可是,在湖边,如果爸爸有什么心结一下子想不开,会不会……
汤一品一下子想到一个最恐怖,最不想要看到的可能性!
不会的!爸爸还有妈妈,还有我们,他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虽然在心里不断说服着自己,汤一品的脚步却忍不住向落英路深处跑去。
沈过尾随着她的身影,一同没入黑暗里。
爸爸!爸爸!汤一品沿着黛湖边奔跑疾呼,借着点月光昏暗而朦胧的微光。
然而她却依然一无所获。
可是,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似乎听到除了自己飞跑的脚步外,还有一种可疑的声音跟在自己的身后,是穿花拂叶见枝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一种刻意压低过的脚步声。
她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寒毛倒竖,猛一回头,正好与追过来而来不及刹住脚步的沈过迎面撞上。
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的沈过一下子慌了神,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钳住了她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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