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口,司徒羽趴在窗沿之上,狠狠的吸了几口新鲜口气,北路的强风往往午间开始肆虐,早上便成为难得的清爽时刻,司徒羽本就不胜酒力,前日放纵之后,这几日提醒自己自律,起床时候比平时早上几分,更能感觉到清晨时分的可贵。侧方传来呼呼舞剑声,司徒羽寻声望去,孟娇娇早已一身劲装在院内练习,清晨阳光微旭,一抹金黄色照射在孟娇娇傲人的英姿,若是初识,定是说不出的流连忘返,只是司徒羽联想到孟娇娇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墨绿色的巨蜥、喝不死的海量,实在和美好相差甚远。
孟娇娇初来黑旗的壮举已经传遍整个军营,据说涂超在听闻晚宴拼酒之事后,伤势好得奇快无比,腿脚稍能活动后,就迫不及待跑到董令先帐中冷嘲热讽,好不痛快。董令先自己也羞愧难当,借口宿醉休养,算算也有好几日没到中军帐议事了,还好董令先身为先锋将并无制定战略之责,陆源光也知道自己这员大将虽然脸黑,但是特爱脸面,孟娇娇每日跟着司徒羽来帐中议事,两人不见也是好事,也未过多责怪。
想到孟娇娇,司徒羽感觉自己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黑旗已经把孟娇娇的调动申请递书皇庭军部,言明经过两军友好协商,孟娇娇将军主动申请暂调黑旗军部配合参谋大夫司徒羽协同作战,整个申请司徒羽看来,胡言乱语外加漏洞百出,参谋大夫有时候一场鏖战连主营帐都不出,需要一个战场杀将协同什么作战什么?但军部心领神会,既然主动借调了,那就协同作战吧,反正黑旗初设,哪里都缺人,居然通过了这个狗屁不通的申请。
而孟娇娇做得更彻底,直接把自己的住处协同到了司徒羽居所的偏房,按照她自己的话说:黑旗虽然打了这样的申请,那是给琉璃天面子,她有自知之明,自我认定就是参谋大夫的护卫,既然是护卫,那一定要全天候无死角的守护他的安全,于是义无反顾的搬了过来,还好嘉元要塞新设,这参谋居所设计得颇为大气,虽为偏房,但无论大小面积还是屋内设施都不算委屈孟娇娇。
司徒羽隐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为孟娇娇和陆源光冷战之间最可怜的出气筒、缓冲带角色,但是一人是自己顶头上司,一人是中土名将,自己这个小参谋参合其中苦不堪言,在孟娇娇才搬过来的前两日,司徒羽晚上总睡得心神不宁,觉得那只墨绿巨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窗户爬进屋中。
不过孟娇娇倒没辜负天启三将的威名,除去首日酒量惊艳之外,这几日每天都是早起习武,日日不缀。望着窗外仍在剑舞的身影,司徒羽觉得不管坊间流言如何,这样勤奋又奇特的女将,不应该仅仅是靠床上功夫征服琉璃天的。
司徒羽再次深呼吸,重温了难得的清晨空气,转身,正准备更衣,突然瞅见书桌上尚未打开的书信,那是好友汪渐离的来信,昨天就到了黑旗,由于这几日部队整编事务繁杂,司徒羽并未来得及拆开。司徒羽想想离开东川也有些时日了,对好友的思念倒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现在时日尚早,他自笑着走到桌前,拆开看来。
书信仍然是典型的汪氏叙述风格,磅礴大气,跌宕起伏,情节虚实各半,中土有一门街艺名为“说相”,大致就是两人一起,一人主说一人附和,专以笑话段子取悦众人,司徒羽一直觉得汪渐离若有心在“说相”上修行,定会是这门艺开天辟地之才。从书信中司徒羽了解到现在东川军团战事平缓,即无败绩但也缺少符箓城那样酣畅淋漓的大胜,土著渐渐掌握中土作战的某些特点,虽然组织仍显混乱,但是对于某些战术陷阱也有了规避之举,司徒羽在东川多年,了解迷雾土著虽然生活原始但是对于危险有种天生的敏锐,如今从汪渐离的书信中,土著这样的嗅觉能力看来还在不断提高,一旦土著有了中土部队成建制的作战能力,加上他们在丛林中练就的强健体魄和对危险的天生嗅觉….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吧,也许就不可能发生,司徒羽觉得有些杞人忧天了,强迫自己不再往下想。
信件最后,汪渐离说到自己挺好,父亲汪庆之多次跟他提到司徒羽,言语中充满了对司徒羽的期望,司徒羽临行前推荐的南宫亮已经被正式提拨为随军参谋,几次战役下来表现中规中矩,已经初有大将之风,只是尚需更多时日磨炼。
看到最后,司徒羽有些唏嘘,更有些焦急,迷雾森林幽远莫测,而且不产蔬果,于是土著常有组织的奔袭中土村落抢夺食材,所以东川数年,虽然跟其他王朝部队交锋甚少,但是跟迷雾土著之间大小战斗不断,司徒羽也是在这些战斗中展现出惊人才华鹤立鸡群。如今调往黑旗算算也将近年,司徒羽发现自己操办得最多的就是修城、整编、再修城、再整编,从汪渐离的书信中看到,连自己举荐的毛头小子南宫亮都快速成长了起来,联想到现状,司徒羽不免有些失望和迷茫。
屋外的孟娇娇终于结束了练剑,身上香汗淋漓,她转身过去,由于窗门大开,很容易就望见司徒羽正拿着书信,在桌前发呆,她轻蔑一笑:果然是个书呆子。正待回屋洗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传令声让她和司徒羽同时豁然转身:
“司徒大人,急报,急报,黑城急报!”
时日倒转,黑城议事大厅
“砰砰砰”道铖将桌子拍得轰隆直响,旁边的偏将都笔直站立,大气不敢呼出。
“王威远,协忑,我现在怀疑你不是通帅带出来的兵,是从郊外捡回来的狼!”
主座上的王威远本身双眼微闭,任凭道铖在下撒气,但是此话一出,他睁开双眼,直视道铖,目光锐利,众将知道,道铖这句气话刺中了王威远心中的禁忌。
“当时你不配合通帅前往京都也就算了,你不继续南下也就算了,你跟皇庭的狗腿子妥协也就算了,但是你跟黑旗陆源光私通算什么意思,现在黑旗做大,嘉元要塞里面整整两万兵马,你准备让老子在这淮阳关终老吗!”
副将李双鼎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出声制止道:“道铖,够了,当时通帅对王将军的嘱托你我都在场,如此叙述有失偏颇”他望了王威远一眼,没再继续其他言语,重新坐了下去。
王威远心中自有股难言之意升起,当时通帅分兵,钟愚谷和自己同为部将,钟愚谷善于冲杀,自己长于兵阵运筹,所以通帅带上钟愚谷,而让自己坐镇中军随后,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但重甲玄骑的出世打乱了之前所有布置,所以弄出了之后骑虎难下的局面,王威远认为自己的处理于情于理都是时局之下最好的方式,无奈军中并不是一片赞同。如今当场发声的道铖,就是反对派中最激烈的几位之一。
道铖生于光威军中,长于光威军中,自幼就跟随通帅多次征战,乃不可多得的虎将,通帅有模板照人的习惯,道铖的参考模板就是钟愚谷,可见通帅对其重视有加。由于出生关系,道铖自幼只认通帅不认中土,京都兵变,通帅似乎有所预感,所以在突袭部队中并没有带上年轻的道铖,这让道铖非常的痛苦,并对王威远的后续安排尤为愤怒,按照道铖的想法,两万多大军绝对应该继续杀将南下,与什么狗屁玄骑决战京都城下,完美彻底的执行通帅的意志。
今日道铖发难,所言已是相当不敬,但是王威远更注意的是犹如李双鼎等众将的态度,正如他所想,从理智来说,众将对他保全光威的决定大多还是赞成的,但是对光威以后的走向却都很迷茫,总不能在黑城待一辈子吧。李双鼎只是出言制止道铖,而未继续指责,难保不是对自己也略有失望吧。
王威远想起当年通帅评定自己的参照模板居然就是司马通本人,本是骄傲之事,如今看来,不但未能继承恩师遗志,兄弟之间也有分崩离析迹象,通帅,我离您的境界还差十万八千里,辜负您的期望了,王威远有些难过的想到。
道铖一片激昂,结果王威远也不辩驳,任凭他怒气冲天,好似重拳打在棉花上面,最后道铖留下你终将得到报应这句狠话,拂袖而去。不一会军士禀报,道铖随斥候部队已然出城,道铖平日就有心气不顺领着斥候出城杀突厥蛮子的习惯,众将知道他在气头上,也就随他去了。
没了道铖的激烈言语,议事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李双鼎叹了口气,站起拱拳道:“王将军,光威后续如何,也请早作打算,”后续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叹口气,摇摇头,带着众将鱼贯而出,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王威远一人,甚是落寞。
入夜,司马通灵堂之前,王威远独自一人跪坐在前,司马通一生戎马,最后落得反叛败亡的下场,作为光威军团宿将,王威远很难想象老帅在军旅生涯末期会对皇位心生觊觎,通帅,您定是有什么还没告诉我们吧!如今您已远去,留下两万多袍泽让威远承担,威远忐忑,所做决定都小心慎重,但都无法让所有人满意啊!光威如今何去何从,还望您老人家在天之灵,教教威远吧!想到这里,王威远心乱如麻,不觉两行浊泪从双眼流下。
此时城外突然一阵喧哗,王威远心道又不知哪里出现纷争之事,不想理会,可喧哗之声久久不息,竟有由远及近之势,王威远正待唤来侍卫前去查看,只见亲卫何春来踉跄闯进,王威远正要训斥这是通帅灵堂,冒冒失失成何体统,何春来抬起头,一脸恐惧的表情让王威远顿感大事不妙,一时间竟把训斥之话憋回肚里。
“王将军,道铖,道铖叛了!他跟突厥蛮子里外合应,主城门已经破了!”
什么?!王威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停颤抖,双手握拳,指甲深陷掌指肉中,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