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邸就在皇庭侧畔,府邸本身多花草树木,一场春雨过后更显柳绿花红,色彩缤纷。如今大门虚掩,但门口站着的众人都恭敬守在门外,无人敢越出一步,站立正中就是兵部尚书郑若渊,他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双手背在腰后,脸色如常,并没半分焦急。既然尚书都未动一步,其他人更不敢有所造次,只是没了雨水,天气炎热,众人都是官袍加身,不一会就汗流浃背,空气中开始出现一些异样的味道。
府邸之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老管家从门内走出,脸上带着遗憾表情,老管家姓徐,满脸都是深深的沟壑,一撮白色的山羊胡须精致的挂在嘴下,徐老管家跟随右相超过四十年,随着右相经历中土皇族至今已经三代,俗话说人的脸树的皮,在京都,能不给徐老管家面子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如今见他出来,郑若渊率先微躬拱手问道:“徐老,请问右相病情如何?”
徐老微微摇头,回到:“禀尚书大人,右相感染风寒已经有些时日,如今仍在卧床,不能会客。”
虽然早已预料到如此结果,但是郑若渊要事在心,仍然继续恭敬问道:“还请徐老再为吾等争取,郑某确有要事禀报。”
徐老再次摇头,已有坚决意味蕴含其中,他缓声说道:“右相病情由来并非一朝一夕,风寒传染性极强,如今闭门谢客,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各位大人自身健康着想。”
事到如今,在官场中浸染多年的郑若渊哪里听不出其中含义,他叹口气,无奈的说道:“那吾等就不再打扰,愿右相早日康复。”
门外众人其实并非全部隶属兵部,只是郑若渊官衔最高,所以由他发声,如今兵部尚书都吃了闭门羹,其他众人更不会自讨没趣,再出言争取,门口众人纷纷向徐老行礼,缓缓分散而去,脸上都带着几许无奈表情。
兵部今日过来的都是要职部门掌权之人,也算郑若渊心腹,众人跟随郑若渊转过道弯,刚看不到右相府邸,下首的物资总管牛金平就愤愤不平起来:“右相这病,当真恰到好处,棋试之后就突然生疾,到如此还未好转,这风寒什么时候有如此威力了?”
其他众人也是熟识,知道牛金平身体肥胖,在夏日如此站立,恐怕此时内衣物都已然湿透,滋味必定不好,这闹骚满腹倒是可以理解。原本之前无人在意右相不理朝政,如今仰帝接连动作,人们才发现,这个经历三朝的老臣子还是整个朝庙众官的主心骨,如今右相以病为由,无论何等身份之人都拒之门外,无人能够知晓他对朝中决议的意见,众人心中七上八下,没个安稳,大家心思雷同,一时间倒还没有人出言责备牛金平出言不逊。
此时郑若渊出声到:“金平,右相是皇庭重臣,岂是你我能随便耳语的,此话就此为止,不要再提。”
牛金平哦了一声,但是满脸都是毫无所谓的表情。
郑若渊心中叹气,如今中土要事频频,仰帝赐予陆源光王将之封更是最近风口浪尖之事,按照军功,陆源光无论是在司马通叛乱,还是黑城保卫战以及突厥奔袭中确实战功卓著,特别是突厥一战,绝对是在中土历史上都值得大书特书的胜利,但是王将在中土拥有特别的含义,陆源光虽然能力斐然,立下绝世功勋,但年纪轻轻提拔时间不长,若排资论辈,他前面还有一片声名显赫的名字,这样几乎是越级的升迁自然非议众多,特别是一些中土老资格正在当打之年的中年将领,都有一种被抛弃和忽视的感觉。
在这样的微妙时刻,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右相,若说国师天凤阳同样是仰帝之后新近上位,其态度不便争取的话,三朝为臣的右相当是守旧和中年一派无可争议的核心,右相毕竟资格久远,在中土官场根深叶茂,若是发声,即便是仰帝的心思,最后的决定都会思量再三。但是关键时刻右相这风寒来得猛烈,竟然到了无法会客的地步,郑若渊心知肚明,只能在心中冷笑:这病怕是在最后圣旨拟下之后就会迅速好转吧。
他抬头看天,万里无云,雨后晴空显得特别干爽,如此明媚的天气和心情还真是鲜明对比,这世界,即便通透明亮,又有什么是真正可以逃过去不用面对的呢。
中土月暮二年夏初,仰帝陈鹤终下旨,黑旗主官陆源光因多战功勋卓著,带兵有方,皇庭官封陆源光光耀将军,品阶至中土王将序列,黑旗光威合并军团正式赐名光耀军团,军团诸将均有大小升迁。
黑城之内校场,大黑胖子董令先的声音轰隆响起:“涂超,你个狗日的,别以为有了陷阵官衔,就可以在爷爷面前耀武扬威了!”
董令先对面正是膀大腰圆的涂超,黑城保卫战,涂超仍在养伤未曾参与,这对于嗜战如命的他来说,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所以在之前的突厥奔袭中,涂超主动要求归属前锋部队,在之后作战中立下功勋,他在龙隆数年,因为脾气和机遇,升迁寥寥,想不到在黑旗,真正的第一战打完就升了官,陷阵品阶也就低前锋将半级,如今跟董令先斗嘴自然更有底气了。
涂超在对面喝道:“董黑猪,别怪哥哥没告诉你,陆帅的命令是组建陷阵营,原则上老子可以任意挑选先锋营将士,老子把其他地方选完了才到你这,已经是够给你这只黑猪面子。”
董令先两眼发黑,心中怒火中烧:陆源光官运亨通,作为老部下他自然心底高兴,众将都有升迁,连受之前司马通叛乱影响的光威旧将李双鼎品阶都有提升,但是董令先还在原地踏步,陆源光曾专门单独向他解释,直言他统筹部队尚需磨炼,先锋仍是最适合的职位,董令先一辈子大大咧咧,冲锋在前惯了,没什么想法就乐呵呵的表示接受。但是涂超一升迁尾巴就翘起来,光耀军团番号确定,让黑旗和光威很多悬而未决的编制问题迎刃而解,涂超的陷阵营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中开始组建,董令先也知部队建制重建乃大事,倒不是有意为难,只是一来看不惯涂超升迁后就耀武扬威,二来涂超亲身呆过先锋营,深知其中明细,这一申请调动,要的都是营中核心骨干和老手,让董令先如何不心痛。
董令先也知道自己不善言辞,更不能和涂超这样油滑之徒磨嘴皮子,他举起重锤,吼道:“要从爷爷这里要人,简单,胜过爷爷便可!”
此言一出,涂超深感满意,他和董令先脾气对路,一言不合就单挑决胜,简单明了,酣畅痛快,他哈哈大笑,说道:“正和我意,董黑猪,一会输了千万别在爷爷面前哭!”
董令先心中火气正盛,哪里受得了这些语言挑拨,举锤就要杀将过去。
李双鼎不知何时,出现在这校场之外,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两位将军,陆帅有要事召见,还请慢些动手,”他顿了顿,缓缓继续:“另外,若是两位将军执意要打,还请移驾比武场,别坏了军中规矩。”
董令先和涂超都吐吐舌头,若说陆源光爱兵如子,对他们的火爆脾气多有包容的话,李双鼎更像名一丝不苟的军人,眼中容不得沙子,任何不和军规的事情在他那里,很少能够得到的通融。若是李将军今日做罚他们违乱军纪,聚众斗殴,董令先作为主官自然多有责任,涂超这陷阵组建也要受到牵连,两人心中各怀鬼胎,但都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露出人畜无伤的和谐笑容,默契的将决胜时刻后移,怎么至少要等李老将军休息之后再做定夺吧。
李双鼎看到两人故作演戏,勾肩搭背的一起离去,严肃脸上也不禁露出微笑:如今光耀组建,了却他心中大事,本身黑旗光威两军合并,重新立番势在必行,他原本最不愿意看到就是光威被黑旗合并,如今光耀之名倒还有光威在前的意味,心中自然舒畅。而军中诸人多场战役过后,兄弟之情较之以前更加浓厚,军中原属那只部队的声音越来越少,在光耀组建后更是绝迹,毕竟在寻常军士心中,能够成为新任王将的主战部队,是何等荣耀之事。董令先和涂超看似水火不容,一言不合就喜欢大打出手,但是了解他们的李双鼎相信,真的战场上危难搏斗之际,两人绝对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搭档。
李双鼎又想起一些隐事,心情又有些复杂起来,不过既然路已选,如今木已成舟,也经不起再三犹豫,他在心中说道:陆将军,不,陆帅,来之不易,更须珍惜,希望能够跟随你在这条路上重现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