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打开大门,闹市中的公子昂首阔步,看神情并非赔礼,也非问罪,司徒羽怕汪渐离见到仇人分外眼红,拿捏不住方寸,所以让汪渐离佯装伤势严重卧床不起休息,独自一人在门口迎接,闹市公子走近,拱手向司徒羽作揖说道:“司徒先生,李文君有礼,之前多有误会,李某特地前来探望先生和汪公子。“
司徒羽虽料想在先,但心底还是一震,对方果然知道汪渐离的真实身份,如此还敢大打出手,显然也清楚汪渐离是用非常规方式回到京都,若是事态扩大倒还引火烧身的两难境地,显然这次预谋非浅,可怜深受皮肉之苦的汪公子只是台面上那只受罪羊羔而已。
司徒羽也不过多言语,拂袖一甩,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李文君请进书房,李文君身着不算华丽,但是普通之间自有奢侈出彩之处隐隐其中,举手投足大家风范,显然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若是仅从外表,学识渊博的书生形象更加适合李文君,决然看不出是京都春楼的主事之人。
主客落定,李文君也不矜持,满脸笑容说道:“首先贺喜先生夺下这夏狩名额,可喜可贺!”
司徒羽也不正面回应,淡淡的说:“李先生之前所为可不是贺喜的待客之道。”
李文君对司徒羽的平淡也不意外,继续说道:“世事难料,汪公子在东川千里之外,断无可能返还京都,本以为春红楼之上汪公子乃无赖假冒,我家护卫也是想为汪公子正名,不想居然误伤正主,虽然在下奇怪为什么汪公子会突然在京城现身,但还是佩服司徒先生敢于为其挺身而出的勇气,早有耳闻司徒先生和汪少爷情同手足,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李文君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就是司徒羽也难以找到破绽,对方抓住汪渐离的尾巴,走堂堂阳谋之道,那这份苦闷也只能独自咽下,虽然李文君说话轻若流水并不让人觉得阔噪,但是言语之中针锋相对,没有半分探望之意,司徒羽没有留客兴趣,说道:“我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李先生可以回去了。”
李文君有些愣了,常念文人之间喜好言语交锋,如今自己才出一招,司徒羽就做出闭门谢客的姿态,确在意料之外,他继续说道:“司徒先生,此言也非待客之道…”
还没等李文君说完,司徒羽冷冷的重复到:“我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李先生可以回去了。”
“司徒先生,李某此次前来,是有….”
“我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李先生可以回去了。”
这下轮到李文君面红耳赤了,司徒羽心里冷笑,军中多年,跟军士熟混一起,他早以知道,讲道理有时候有用,有时候不讲更有用,对方明摆了要说词论理,司徒羽就胡搅蛮缠,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李文君绝非没事前来这里喝喝茶,闲逛一番,自己的姓氏和做派也很容易被猜到身后代表的势力,但是想不到司徒羽态度强硬如此,新任夏狩参谋大夫果然并非寻常之辈,李文君心中叹气,脸上也终显慎重态度,再次拱手说道:“司徒先生,李某本次代表李家前来。”
司徒羽也未再次打断他,呷了口茶,等待下文。
李文君也收起文绉绉的词风,说道:“本次春红楼后,李家希望和先生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司徒羽犹如听到天书一般,李家想结交自己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好友当街殴打一顿?他不怒反笑,说道:“你们结交朋友的方式倒真是特别,司徒平生罕见。”
李文君缓声说道:“汪公子情属意外,并没有料到司徒先生会在现场,这事跟结交司徒先生本属两方,如今混为一谈,我们也很头疼。”
司徒羽沉声说道:“那你们的意思,就觉得打得理所应当了?”
李文君仰头回答:“人生在世,谁没走过路,摔过跤,汪公子也不例外。”
司徒羽心中一些隐忧被此话点燃:汪庆之有心对汪渐离听之任之,为的就是让他远离朝堂纷争,汪庆之儒帅上位,官至王将,自身才慧无可争议,但是中土毕竟是武力立国,对于自身武力的崇拜根深蒂固,刚才汪渐离一番言语,也道出在仰帝有意推陈出新的局面下,汪庆之自身武力的钳制被有心人无限放大,如今看来李家率先有所表示,虽然汪庆之一向做事妥当,有所准备,绝非孤木之人,但是汪渐离作为局外人被拖进漩涡,自身又是羸弱不堪,很容易就成为攻击目标,自己这好友虽在仕途上兴趣寥寥,但是作为朋友,从无虚伪之道,今日被欺负,也从大局考虑未有后续,显然是猜到了一些东西。司徒羽心中痛心,不自觉的说道:
“若我愿交李家这个朋友,以后是否可对渐离不再动作?”
李文君对这个要求显然有些为难,字斟句酌,并未马上回答,这朝庙之争历来复杂惨烈,李家选择站队必然有所依靠,汪渐离虽然是针对对象,但是比起争取到司徒羽这个重要人物,放弃似乎也可以接受,毕竟汪庆之虽做事缜密,但树大招风,也不仅仅就汪渐离这一点可以利用,他考虑再三,最终决定答应司徒羽的要求。
得到李文君肯定答复,司徒羽心里稍安,他余光扫过汪渐离卧床休息的房厅,心中万般职位,虽然他心中难言之隐,这趟浑水不得不趟,但能将渐离抽身事外也是很好的结果,况且李家本身名言就是结交,并非拉拢,司徒羽有信心凭借自身不至于马上站到汪庆之的对立面上去。
李文君任务在肩,如今得到两相满意的结果,心情也是舒朗,再跟司徒羽寒暄两句,道出原来春红楼本是前国荫公陈辰产业,如今圣上对他的亲叔叔关爱有加,将另一系列航道货运的大宗生意交给陈辰,做生意皆为人精,陈辰趁机送个顺水人情,将春红楼转卖李家,当红楼凤自然不能变幻,但是财务侍卫均由李家新派,如此一来,不认得二世祖之中大名鼎鼎的汪少爷,倒也有了理由。
司徒羽明锐的察觉到,李家不仅此举,在很多其他方面最近也风生水起,这在武帝期间衰落明显的历史名族重新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背后显然也有那十四岁志存高远的少年君王的影子。京都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多少局中人都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李文君交谈多时,也听到了司徒羽对时局看法的只言片语,心中也对新任参谋大夫的言谈政论倾心不已,看来能够战胜诸葛懿,并非坊间传言全靠场外权术,只是时候不早,自己也是探望为由,不好过久停留,于是起身告辞。
双方商议妥当,这礼数自然还以周全,司徒羽起身回礼,并把李文君送至门口,李文君招呼随从将久放门外的探望礼物搬入府内,数数物品竟有两箱之多,两人交谈甚欢,之前李文君言语的咄咄逼人,司徒羽蛮横的请客出门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直到大门重新关闭,将门外访客的背影隔离之后,司徒羽才收起虚伪笑容,看着堆积在侧各式各样的礼品补物,想想李家做事也还真是滴水不漏,路数周全,摆明了谈得好自然有所表示,谈得不行就原路返回,司徒羽自言自语道:“京都果然没有简单人家啊。”
回到房间,汪渐离果然不肯要那些礼物,这汪大公子也不缺那点东西,如今明明被欺负得遍体鳞伤,还要去拿那些嗟来之食,汪大公子的脸面往哪搁!司徒羽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同意收下点补品,其余东西司徒羽马上就要出征也用不上,两人商量,最后就决定赠给汪大公子那些红颜知己增进感情。
半时之后,收到消息的汪府大批随从才赶到驿馆,汪渐离虽然生性风流,对待下人一直极好,众人看到被扶出来的小主人被打得凄惨,群情激奋,挽起袖子就准备去把春红楼拆了,无奈一向睚眦必报的小主人居然要求他们不得寻事,才咬碎牙齿苦往心里吞,汪渐离看时候不早,若是再不回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告辞而去,看着那被随从护卫簇拥着离开的高大身影,司徒羽不禁有些伤感:江湖庙堂,哪里是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渐离,希望这次帮到你后,以后道路能更加坦途一些。
愿我们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