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夏狩临近,中土京都成为各方聚集焦点,暗流涌动的时候,北路黑城中的陆源光日子也并不好过。
“李将军,你说此事如何处理?”陆源光问道。
李双鼎心中苦涩,陆源光此次不忌讳其他将领在场,甚至连传令小卒都不喝令退下,摆明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能询问自己已是很给面子。还是那些儿郎不争气啊!
黑旗光威融合已有段时间,由于李双鼎在光威旧部中素有威望,王威远逝去后倒是能够约束兵卒配合,队伍磨合已经走在正轨,成效显著,但是黑旗诸将士本身就来自四面八方,加上光威旧部,成员心中的归属感斑驳复杂,尤为让人头疼,比如之前出现的两营私自械斗,涂超刚为龙隆旧部求情前脚出了陆源光的主军帐,董令先后脚就进来,为另一方的禁卫军旧部开脱,陆源光每件事上都想站在公正角度处理,但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考虑感情因素,最后都有所妥协,而这次事件,由于同时冲突了军纪以及中土律法,李双鼎知道,陆源光不想再忍,准备以此立威,杀鸡儆猴。
李双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当斩“
陆源光点头,沉声说道:“还烦劳将军亲自走一趟。“
说罢,他宣布散会,头也不回的反身走进中军帐内厅,显然已经大动肝火。
既然决心已下,李双鼎也不做停留,带上亲卫,驱马赶往嘉元要塞,下午时分就已抵达,原光威旧部的兵士早等在门口迎接,看见老上司一头黑脸,就知道结果不妙,正想上前询问,李双鼎只说道:“直接去营帐。”就马不停蹄的往前而去。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次怕在劫难逃了。
李双鼎来到营帐,跟随而进的诸将依次坐好,本次融合已有原分属两地的军团将营帐合为一处的积极现象,但是光威毕竟人多,而且来时算短,所以仍是单独设帐,他在中间坐定,这才小呷一口新泡的热茶,终究缓了口气,说道:“把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军士就将犯法士卒押解上来,扯开头套,被押之人看到是李双鼎亲自前来,以为救星驾到,不禁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将军,救我!”
李双鼎心中又恨又疼,下面身陷囫囵之人是自己过往亲卫,秦佑天,在李双鼎亲卫之中年纪最小,但是人鬼灵精怪,对待长辈倒也尊重,兵马武艺娴熟,深得李双鼎喜爱,黑城之战后大家劫后余生,感情更加深厚,当李双鼎决定跟随陆源光重整北路军线后,就顺水人情,在回归到嘉元要塞合并操练的光威旧部中给秦佑天安排了官职,也对他有所期待,想不到不久之后等来的就是他犯下弥天大错的消息。
嘉元要塞虽为新修,但是皇庭异常重视,各方产业也是趋之若鹜,早早开始跑马圈地,军士众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春楼,而中土皇庭也知将士拼命在外辛苦,在这等男女之事上也未作限制,秦佑天三日前跟好友出入春楼,本是点的楼中牌凤,不想酒后乱性,还没等到牌凤前来,先几人就把前来端水的丫鬟就地正法,这等混乱规矩的事情自然无法善了,面对前来寻难的春楼护卫,秦佑天等人也上了火气,大打出手。
这都还算寻常小事,可惜的是秦佑天朋友不争气,借着酒气,混乱之中捡到兵器,情急之下居然大开杀戒,刺死了两名春楼的护卫,秦佑天更是糊涂,推搡中也失手将包括之前涉事主角在内的两名丫鬟推下护栏,本是普通闹事,演变成为众伤四死的命案,能在嘉元要塞里面立上一座春楼的哪个没有背景,朝廷治部的文书早就到了陆源光那里,措词严厉,直指陆源光御兵不力,先是淫 乱民女,而后杀人灭口。中土立国,历来对犯民之事绝不姑息,还好京都最近有夏狩大事操办,所以治部的督导官员还在赶赴的路上,但是从之前陆源光的表态上,李双鼎知道,在督导官员到达之前就会有所交代。
看到秦佑天还在高呼救命,李双鼎失望透顶,起身走到他面前,“啪啪”就是两耳光,高声骂道:“混账东西,你的脑袋被狗吃了吗!“接下来就是一阵痛骂。
痛骂之后,秦佑天眼里的神采从惊喜到惊诧到惊恐,一时间好不精彩,曾几何时,他认为自己年少有为,又在黑城大战中立下功勋,有着出入放肆的资本,在犯下大错后,虽情知不妙,但还是幻想李将军等顾念旧情,能够亲自出马为其网开一面,而现在看到李双鼎的态度,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想得过于美好了,毕竟还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想到自己可能身首异处的惨烈场景,一霎那眼泪鼻涕同时横飞,他不停的磕头说道:“将军,将军,我知错了,将军….要救我啊!”
李双鼎心中犹如打翻五味调瓶,众多感受涌上心头,跟随陆源光,黑旗光威合并之势欣欣向荣,自己在军部为官多年,若是动用关系,倒不一定保不下区区秦佑天,但若是如此作为,就意味着,军中规矩没了,任何人只要攀附将官关系,都可以为所欲为,这不是他所想看到的,更不是陆源光想看到的。
李双鼎在帐中来回踱步,显然内心天人交战,众人都是久时袍泽,看见秦佑天似乎还有救,心中暗自欢喜,但是众人又都在军中行伍多年,更知道若是冒天下大不为救下秦佑天,李双鼎,光威旧部甚至整个北路军团将肯定付出未知但是不菲的代价,心中又多了忐忑。
李双鼎心中矛盾重重,光威短短时间遭受数劫,现在能够留存下来的军士,无论熟悉不熟悉,李双鼎都有特殊感情深存心底,更别说如同曾经当作自身儿女看待的秦佑天,他想起司马通,想起王威远,想起在光威的种种,但是更想起的是此前在中军帐里和陆源光的密谈。而这让他最终下定决心,此时心中一阵悲鸣:还望先烈们不要怪罪我不念旧情,这一切,都是为了光威!
李双鼎终于发声:“军法官,按照中土军纪律法,此罪如何处置?“
军法官不敢怠慢,走出列,非常犹豫的回答道:“当…当斩。”
李双鼎双拳紧握,说道:“那就按规矩处置!”
此言一出,众座皆惊,跪在地上还抱有一线希望的秦佑天更是五雷轰顶,他愤怒的想起身辩解,却被两旁军士死死的压住身形,他痛苦哭泣,嘴吐之言也渐渐从辩解变成了谩骂,众人都莫不做声,这一切都似乎由李双鼎独自承担下来,两旁兵士终有所动作,将已近脱力的秦佑天架出营帐之外,李双鼎无力的挥挥手,众人扼腕叹息,各自退下回到自己营帐,秦佑天即使罪不可赦,但是多年袍泽,无人有心情再问斩首台场景。
李双鼎感觉力量已被抽空,更显疲惫,正想回身,一将移至身旁,拱手低声道:“陆将军有话给将军。”
李双鼎浑浊双眼放出光芒,带话这人虽然眼熟,确为光威旧部,但是多年位居下层,李双鼎一时间竟也没想起名字,想不到已经成为陆源光的人,他问道:“什么话?”
带信军官低声回答:“陆将军说,李将军若秉公执法,那是将北路军士放在心头,他自不会妄自绝情,断头台上定有尸首,也望将军不要询问秦佑天身在何处,此事不可再说,就此为止。”
李双鼎面露感激,陆源光这手安排极具水准,既让自己真情流露,让所有人都认为已经大义灭亲,又将秦佑天最终保存下来,不过不管设计如何,总归是留下性命,李双鼎真诚的拱手回道:
“替我谢谢陆将军!”
黑城之外,极北荒原,喀叩部落主军帐外。
卡拉什在外焦急踱步,他的父亲,喀叩部落的主人,卡汗名图自从黑城惨败后回来就一蹶不振,而楞次、仰缅两大部落趁着喀叩损失惨重,三天两头催人前来索要战损赔偿,扬言若名图不愿赔偿,他们就自己带着兵马来取,看着曾经唯自己马首是瞻的两大部落翻身在上耀武扬威,名图哪里受得了,气急攻心就此病倒,没了主心骨发号施令,喀叩的状况每日俱下。如今紧急军报捏在手中,早已被汗水浸湿,卡拉什知道,若再无决策,什么事情都为时已晚。
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卡提莫出现眼前,卡提莫身高体壮,突厥血脉惊人,年纪轻轻就武艺高强,更为难得的是跟卡拉什从小交好,兄弟情深。如今卡拉什人还没有走近,声音就至:
“哥哥,楞次的人马今天上午已经离开部落!”
卡拉什听闻,大吃一惊,居然比预想还快,他终究按耐不住,下定决心,只能如此了!卡拉什捏着急报,振臂高呼说道:“军事紧急,也由不得其他,众位兄弟,随我来!”
随即掀开中军帐篷的挡帘,当先大步走进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