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官道,乃连接京都和北路的中枢道路,北路盛产石材,而需要的也正是蔬菜瓜果等殷实物品,所以来往运输商队往往都是重载前行,地面早已凹凸破败不堪,下雨之后更是积水成沼,若是遇到赶急的队伍,马匹飞奔过去激起污渍飞扬,加上越往北走,风沙越大,所以此条交通要道边少有店家。如家酒栈便是这少数中的亮色,酒栈老板在这条官路上经营多年,自有名声,大大的酒旗迎风招扬甚是显眼,虽装修乏善可称,但物以稀为贵,酒家之内汇集往来宾客,人声嘈杂,生意异常兴隆。
远处有几骑簇拥着一辆双匹马拉送的马车飞奔而来,看样子风尘仆仆,显然着急赶路,到了如家客栈,当前领头一骑长吁口气,说道:“还算赶到了,过了如家,离京都就不远了,大家也都乏了,我们就此休息。”
众人马不停歇,几乎连夜赶路,如今终可休整,都齐声说好,说罢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军中练家痕迹一览无余, 如家酒栈小二是个熟手,眼看这阵势,情知绝非寻常军士,连忙笑脸相迎,赶紧招呼道:“各位军爷,路途辛苦,楼上请,楼上请。”
众人也不挪步,列排等待马车中的乘客拉开布帘,缓步而下,走下车的人正是司徒羽,饶是坐车,日夜兼程也让他觉得疲倦万分,看着如家酒栈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也是感叹:终于快到了。
皇庭召集令其实很快就发往重整中的黑旗光威,听闻消息,司徒羽又惊又喜,这样天赐良机可遇不可求,连他自己也有被天上馅饼砸中之感,而陆源光听闻后,本想修书皇庭企图留人,毕竟黑城边境百废待兴,正是繁忙之时,但最终考虑到对于司徒羽来说正是仕途当中的大机遇,不好强人所难,而且在光威旧将李双鼎甘做副将尽力协助的情况下,军队的重整较之想象已经顺利许多。所以最后作罢,忍痛割爱。
司徒羽自然感激陆源光的理解,没有急着第一时间赶赴京都,而是将重整分内之事给顾里天众人作了妥当安排后再议行程,如此一来,时间吃紧,不得不疯狂赶路,如今到了如家客栈,京都近在咫尺,时间尚有富余,自然宽心下来。
如家酒栈经营多年,早已练就看人识相的本领,当下小二领路,引着众人来到楼上雅间,雅间乃是套房,里面宴席休息场所一应俱全,纵是楼下已经挤得水泄不通,楼上的位置也是给尊贵客人虚席以待,司徒羽一行在羡慕、嫉妒的目光中穿过人群,行走往上,虽有人心中不畅,但是随行军士身上散发的凛冽气势也让这些常年摸爬滚打的市井商贩不敢造次。
司徒羽见落脚之处已经确定,终于沉下思绪,开始思索心中疑惑:他虽然年少成名,但毕竟沉寂多时,如今虽然在功勋上有所斩获,但是跟诸葛懿比起来仍显单薄,而且黑旗光威无论从之前叛乱的背景和如今重整的现状来说,都不宜抽调人手,司徒羽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是个替代品,是一场争斗的产物,但是争斗源自何处,因何而起,这些都无法了解,或许此次回京面试,面临的就是只能胜不能败的境地,一切安知祸福。
司徒羽总觉得无形之中有双眼睛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揽眼底,他心有不甘,七尺男儿,何须如此才博得出人头地,但一股豪气也犹然而生:本次机会无论动机如何,毫无疑问是自己这辈子最好契机,众人就论断我司徒羽比诸葛懿略逊一筹?替代品可不一定就是牺牲品!
此时,司徒羽的思绪被一阵吵闹之声打断,寻声而去,乃是酒栈正中上间里面发出,店小二看到众人脸色不善,正想过去提醒下包房中人,待他看清包房位置,脸色惨白,竟然不肯挪步。
司徒羽心中疑惑,这如家酒栈也算正宗老字号,能在此地屹立不倒自然背有靠山,包房之中何等人物,居然酒栈中人连提醒都不敢明言?包房之中人好似心有灵犀,声音越发猖狂吵闹,司徒羽心中一半疑惑,一半好奇,招呼众人上前,显然要讨讨公理。
走近,房中传来男子肆无忌惮的欢愉叫声:“霜姑娘,今日相见,乃是缘分,喝不陪我喝了此杯?”
司徒羽顺着虚掩着的门缝望去,好似寻常的调戏场面,一阔绰公子身着名贵绸缎,举杯相向,对面女子年龄不大,红衣长袖,端坐在桌子不肯举杯相迎。司徒羽看着女子面容,饶是他多历风霜,不禁也有恍惚,女子眼眸清澈,乌黑长发犹如飞瀑精致的披散脑后,标准的瓜子美人脸,相貌美若天仙,肌理细腻,让司徒羽不禁想到大诗人李白居易的名句:悦目是佳人,千秋无绝色!
虽娇美面貌因年龄原因仍略显稚嫩,但是一股端庄大气犹然而生,定不是寻常人家儿女,如今此等佳人面前坐着一个谗言欲滴的富家公子,虽尚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但是司徒羽心中对这男子已经有说不出的厌恶!
突然,阔绰公子的侍卫里领头之人似有所感应,右手遥指包间大门,声若洪钟:“谁在门外!”司徒羽心里一惊:此人随行居然有好手。此前司徒羽意在观察并没发出太多声响,加之包间之内本来就吵闹,原本以为不易被发现,结果他刚一接近,就被人察觉,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如此,司徒羽也落落大方,推开门,说道:“寻常投店客人,旅途疲倦,意在休息,只是贵房如此吵闹,便来看看,还望化干戈为玉帛,还这里清净之地。”
红衣姑娘见自己这边的争执已然吵到其他房客,起身微躬表示致歉,她回道:“此处乃小女承住,不知惊扰到诸位,实在抱歉。”她一开口,声音轻灵,好似高山流水,溪泉潺潺,让司徒羽听得舒服,心里更加坚定了这闲事必须多管的想法。
仿佛是为了继续加强司徒羽的决心,阔绰公子抬起头,一副寻常脸嘴,但出口颇为肆无忌惮:“兄弟,你存心找茬,想英雄救美,可别最后扇了自己嘴巴。”说完继续向红衣姑娘劝酒,对司徒羽等人置之不理。
司徒羽何时被如此轻视过,军中诸人,都有火气,他正欲继续向前阻止,忽然阔绰公子身边站在首位的侍卫,铁掌出袖,向着司徒羽就拍了过来,他出手迅捷,掌中略带白光,饶是司徒羽身后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侍卫也对他的突然发难没又作出反应。
居然是修真之人!
司徒羽心中大惊,想不到对方蛮横至此,居然出手就是凛冽招数,但是此时容不得半点思考,他连佩剑都没有时间抽出,应急之下,举起剑鞘横挡胸前,双手发力,咬紧牙关,生生硬接了这一掌!
“砰”的一声,司徒羽连人带剑,身体倒飞,还好护卫跟随其后,连忙将他接下,司徒羽只觉得胸口似在燃烧,五脏六腑都在移形错位一般,终究按耐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红衣姑娘终于没法再矜持,怒拍桌而起:“好大的胆子!”这一刻,邻家碧玉的伪装终于脱去,女子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淡淡威压。
而司徒羽身后众人已然愤怒,本是寻常争执意在调解,想不到对方蛮不讲理,出手就伤人,司徒羽乃是仰帝召见,若有差池,谁能担当得起,一时间,众人齐手拔剑,一片武器出鞘之声,蓑衣退下露出里面的坚实铠甲,下面酒栈大堂本是门庭若市,吵闹音响不绝于耳,就被这刀光剑影之声生生打断,整个如家酒栈在这刻显示出诡异的安静。
这下轮到阔绰公子纠结了,霜姑娘并非寻常女子,他早有心里准备,但是不想出面搅局之人居然军中背景,岂是善哉,自己人出手伤人在前,这里离京都也并不遥远,虽然有修真绝技护身,但是再僵持下去就不合适了,他起身,冷冷说道:“本来一桩多好的花前月下,可惜了。“随即大笑离去。
修真之人视法纪如若无物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虽然行凶在先,证据确凿,但如家酒栈之内,阔绰公子一行穿梭而出,竟无人出面阻拦。
司徒羽心如冷霜,双眼死死盯住离去之人,将众人形象刻在心中,当阔绰公子等人大摇大摆走出酒栈那刻,无尽的疼痛终于将司徒羽最后的神智淹没,他就此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