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宣略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父亲,算算也有好几时了。
他常年驻守寂寞海,任务大多为剿灭海盗和纠察是否有胆大妄为之徒私运货物,作为西朝公认的后起之秀,这样的安排的确屈才,无奈自己父亲官至武侯,统领与南疆接壤的龙骧军,为了避免授人口舌,也不好在嫡系部队里面公然提拨儿女,还好赵宣略争气,在寂寞海那边也干得不赖,依靠军功晋升,如今已然是寂寞海龙炙军的第一副将。
此刻议事大厅门终于开了,武侯陪伴着访客一同走出,赵宣略定睛一看,正是西朝实权人物二长老,赶紧向前行礼,二长老看到赵宣略,脸上本就春风得意的表情更加实在,笑眯眯的说道:“原来是赵小将军已经回府,真是好快啊。”
身旁武侯接话道:“二长老哪里的话,事关重大,不得不快啊。”
二长老说道:“那是,时候不早了,侯爷无需远送,赵小将军也难得回家,你们父子好生团聚,接下来都是重大事宜,切要多多计划。”出门之后随从侍卫都一众跟来,二长老点到此句后就不再言语。
武侯在旁拱手道:“那是当然,请二长老放心。”说罢还是坚持亲自将二长老送出府外,直至二长老华贵的马车消失在路道尽头,方才转身回府。
而赵宣略一直跟随在后,之前在外长时间的等候,没有让他脸上出现任何抱怨神情,而后恭送二长老,无论礼仪还是气度都让武侯非常满意,寂寞海几年历练,原来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将军终于可以独挡一方了。
父子回道刚才的议事厅,关上门,赵宣略终可以放下繁琐礼节,他脱掉甲胄,急切问道:“父亲,招我回来,事情是否已有定论。”
饶是武侯为官多年早就练成喜怒不于色,此时也是按耐不住心中兴奋,说道:“正是,已经决定龙骧作为主部出征,而你是主将。”
赵宣略听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荡,在空中狠狠的舞下拳头,“好,实在是好!”
武侯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西朝看似尊重民权,重大事件均需要商议表决,实质和中土集权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派系之间博弈结果,而在对待中土玄骑问题上,西朝实质已经分裂为两大派系,一派认为根据可靠情报,中土玄骑展现出的强大战力是西朝以后面临的最大威胁,甚至有改变雄狮和猎虎原本微妙平衡的可能,建议亦趋亦步,立马组建自己的修真军队,观点甚为激进;而另一派认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盲目允许纪律涣散的修真之人进入军队,才是真正的引火自焚,随着两派观点相悖,各种明争暗斗纷至沓来,而台前幕后各方的支持者也浮出水面,本次夏狩出征人选就是双方争斗的战场之一,最终结果是二长老、武侯为首的传统派取得优势。
武侯感叹道:“来之不易啊,若不是二长老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厉害学士,最终这名额就要花落旁家。”说完,他想到苏明宿之后的惊人之词,以及二长老刚才告诉他的详细计划,佩服之余也有后怕,只是按照步骤,这计划暂时不能让赵宣略知道。
赵宣略此时心中激荡,虽然嘴上不说,但年轻有为的他这几年在寂寞海抓抓水贼,早已心生厌倦,如今天降大任,终是熬到拨云见日的时刻,武侯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儿子,想到他本是天之骄子,武艺精湛,战法娴熟,寂寞海这几年风吹雨打,虽面貌并不算帅气,但是身材日趋魁梧,皮肤黝黑,已经有几分名将风采,不禁在心中喜悦。
赵宣略随后仔细询问了部队配置,其他将领人选,虽然在他心中还未尽善尽美,但是毕竟能够以武侯的龙骧作为班底,如同自己的嫡系部队,已经不能要求更多。赵宣略跟随父亲,是传统派中坚力量,坚信玄骑就是糊弄小儿之物,王朝的争霸,正规部队是永远的核心,永远的王牌。他在心中暗想:就怕中土不派玄骑,若是夏狩中遇到,定让他有来无回!
父子两人长谈入夜,商议诸多细节,直到午夜时分才各自休息。
看着赵宣略离去时略显疲惫的背影,武侯才想到他从西南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流川,到现在才终有歇息时刻,心里不觉有些心疼:宣略,希望你不负众望,这场夏狩承载的东西比你想象更多啊。
与此同时,二长老官邸。
从武侯处归来,二长老就坐在自己书房思量细节,苏明宿算是不辱使命,无论是议府之上,还是之后的决策层单独讨论,他侃侃而谈,终究说服了所有核心人物,但他心知肚明,包括之前势同水火的大长老,众人之所以同意还是计划本身的诱人之处。
远处传来觥筹交错之声,乃有心之人为苏明宿办的庆功晚宴,估计要众醉方休才能作罢。二长老豢养此人有些时日,知其雄辩之才,如今一鸣惊人取得首功,以后鸿途前景广阔,自然会有人筹办这些以求交往。也不记得这是最近的第几场了,不过苏明宿之前议府之上确实居功至伟,就由他放肆几天吧。
想到此,二长老也无了睡意,提笔写字,稍晚,书房灯光淡去,二长老起身,在侍从护卫的簇拥下,回屋就寝,庭院之中,逐渐安静,只剩树上稀稀落落栖息着几只麻鸟,述说夜晚寂寥。
林间,一支游骑队伍穿梭其中,兵士均弓马娴熟,行进速度极为快速,当先一将终于发现前方逃窜猛虎,一声呼叫,也不等马匹缓速,张弓搭箭,嗖的一声,随即听到一声惨叫,利箭穿入猛虎脊梁要害,转眼已经没入大半,猛虎速度骤降,后方箭如雨至,转眼之间这头猛兽就死于非命。
游骑队伍缓缓走向前,先前大将下马将尸体翻过,眼中有欣喜之色,说道:“恭喜将军,果然是只白额,大人我们赚了!”山林猛虎分为吊睛、白额、瓜硅三类,其中以数量稀少的白额最为珍贵,不仅因其皮毛较之寻常货色更加柔软华贵,还因其额前白毛做成饰品后往往成为朝中贵族身份象征,所以白额在中土向来有价无市,抢手得很。
马上白甲将军看了一眼,淡然说道:“体型不错,回去后速度处理了,收入给兄弟们买酒喝。“
众将士听说有酒喝,均是一阵欢呼,簇拥着白甲将军踏上回营之途。
龙隆军主营之内,传来阵阵咆哮:“诸葛懿那个鬼小子去哪了。”
众人听得真切,又是主帅王思远的喊声,在四王将之外中土名将中,王思远是最为老不尊的一个,不过也因没有官架,大气爽朗的个性,跟部下更是打成一片,由于他用怒吼企图寻找诸葛懿的场景几乎每月都有发生,所以众将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此时都有默契的远离中军主帐,免得被心情不好的统帅无辜殃及。
主帐之内,王思远久寻诸葛懿不见,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他生得脸大膀子圆,双手肌肉高高隆起,一看就知是以一敌三的狠角色,这次夏狩的人选传回龙隆后,他发火频率达到历史之最,副将林昌仁也因为落选闷闷不乐,在郑若渊那里做出适得其反的推荐的词不达意、面如重枣的部将已经被发配到前线当斥候队长,天天去敌人窝边过脑袋提在裤子上的凄惨日子。
主帅心情不佳,自然苦了其他普通官兵,这段时间都过得小心翼翼。而整个营地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意外待定,所有人都为之鸣不平的诸葛懿,他天纵奇才,文韬武略均有出彩,在龙隆军中已经无人称呼他本身的官职参谋大夫,而统称为诸葛将军以示尊敬,遭受如此显而易见的不公,他不仅没有颓废,每天还带着亲卫打打猎,散散心。王思远无法理解,这需要神经大条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豁达的接收这个狗屁的结果。
营帐外响起说笑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诸葛将军带着亲卫,拖着死虎,终于出现在哨兵的视野当中,传令兵立刻屁滚尿流的跑过去,告知主帅有事要他前去商议,诸葛懿看着众人神情,知道王思远正在火山爆发,正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先避避,一阵躁动的咆哮就从中军帐漂洋过海准确的传入他耳朵:
“诸葛懿你这个龟孙子,给老子滚到中军帐来!”
进入主帐,王思远愤怒犹未平息,指着诸葛懿的鼻子骂道:“龟孙子,你知道擅离职守是什么罪,是他吗的死罪,你以为老子不敢办了你!”
诸葛懿马上换出一张人畜无伤的笑脸,小跑到主帅后面,捏拿肩颈,也不知诸葛懿从哪里学来的按摩之术,力度手法竟是精纯,纵是王思远这样受惯了丫鬟侍候,眼光挑剔之人,也说不出来半分不是。他微眯眼,语气缓和少许,问道:“跑哪鬼混去了?”
这句问得正和诸葛懿心意,他赶紧谄笑回应:“禀大人,小的此次出行大有收获。”
“什么收获?”
“白额猛虎一只,大人我们赚了!”
“哦?”纵是王思远听到此次打猎居然有白额虎收获,也是吃惊不小。
“多大?“
“成年,约三尺长度。”
“奶奶的,你运气怎么那么好,准备怎么处置?”
“全凭大人处置!”
“放你吗的屁,说真话。“
“除了给部下们吃顿好酒,给嫂子作件白额披肩,给大人弄坛陈年佳酿,其他的我就自行处置了。“
“这个安排不错,准了。”
“大人英明!”
“准备何时出发?”
“能不能不去?”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王思远坐直身躯,两人之前虽嬉笑怒骂,但都是明白人,能做到龙隆主帅,能被称为旷世奇才,又有谁是糊涂人呢?王思远作势要往诸葛懿头上敲个暴栗,被他轻轻躲开,王思远无奈叹气说道:“这本身就是你的位置,为何不去?”
“如今您说这位置还是我的,不是我太蠢就是你太装。”诸葛懿的一本正经的回答出没一个正经的。
王思远用手撑着下巴,沉默不语,半晌,他才缓声说道:“是我耽误了你。”
眼看王思远变得严肃,诸葛懿也没在继续装腔作势,他郑重回应到:“威远将军到最后都对得起中土皇庭。”
王思远终流露出感激神情,作为王威远的亲生哥哥,在光威出事后承受压力可想而知,虽然王威远最终作为中土将领战死沙场,但是非议并没有随之结束,王思远知道本次诸葛懿的遭遇一定有部分自己的原因,心中的愤怒和愧疚都无以言表,而诸葛懿这个豁达的回答让他的自愧之心稍有好过。
仿佛一口恶气不得不出,王思远一拳将身前大理石浇成的文案横桌捶成两半!恶狠狠的命令道:
“早日出发,不管结果如何,别堕了我龙隆威名!“
“这个,我能不能抗命不遵?”
“放你吗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