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禄生忙下床来,跪下道:“娘这样没凭没据怀疑我,禄生却是感到委屈,娘若真是要我证明清白,请先恕我已经对不起叶家的名声。”
叶老夫人见叶禄生这般认真,便让他细细说来,叶禄生只得将自己混迹东瀛的酒楼,陪着东瀛贵妇喝酒的事说来:“那些女人很大方,我喝十杯酒,便顶我在后厨做工一天的工钱,其中有个有些权势的,酒量很好,她说我若是喝过她,她便给我很多报酬,所以……”
“别说了!”叶老夫人听不下去,老泪纵横地跪下抱住叶禄生:“我的儿,你受苦了!”堂堂大少爷,如今沦为陪酒客,和翠烟楼的艺妓可有区别?叶老夫人哪里顾得着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只心疼地抱住叶禄生,泪流不止。
叶老夫人回到自己房内,想起叶禄生劝她的话:“娘,你可还记得,之前爹爹告诉我们,叶家的祖宗是白手起家,叶家后来的飞黄腾达也重来不是靠的别人,所以只要咱们还活着,便就还有希望。”她双手合十,冲着夜空拜了拜:“老爷保佑。”
日子还是这么过着,直到那天叶老夫人看着秀婉在天井边洗衣服,暖暖的阳光下,秀婉看起来很年轻,一只蝴蝶慢悠悠地飞过来,停在她的头饰上。
“蝴蝶?”叶老夫人眯起眼睛去看,秀婉回头,那只蝴蝶被惊动,便又飘飘然地离去,她也看了看,笑道:“可不是,老夫人忘了,已经开春许久了。”
“这日子过得也快。”叶老夫人起身,习惯地弹了弹身上的衣裳,之后她却暗笑道:“我真是老糊涂,此刻还计较这些做甚?”
秀婉不答,反而笑着看向一边的花草:“老夫人你看,这些花都结花骨朵儿了。”
叶老夫人笑着说是,看了看秀婉晾好的衣服,指着一件道:“这是禄生的衣服?”
秀婉一看,是件淡褐色的春衫,她点点头说是,叶老夫人皱眉道:“这衣服腰侧好多小破洞,什么时候也该补一补。”说着她又笑起来:“唉,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前,怕都直接扔了。”
秀婉生怕叶老夫人想多了,便笑道:“也说了要补的,可大少爷说平日里他都将这件衣衫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出来。”
“别人不知道,可咱们却是知道的 ”叶老夫人叹口气,秀婉忙道:“好好好,既然老夫人这样介怀,秀婉早早地便将它缝好。”
叶老夫人笑笑,摸出一块绢子擦擦脸,绢子是秀婉为她做的,选了暗红色的布料,绣了三朵富贵花,她端详着那三朵栩栩如生的花儿,问:“秀婉,你多大了?”
“算起来,”婉顿了顿,笑道:“我也二十五了。”
“你这么好的姑娘,真真是耽搁了。”叶老夫人将绢子细细收好:“若是有那么一天呢,我为你做主,寻一个好婆家。”
秀婉如今哪有时间想这些,突然听叶老夫人提起,也跟着思考起来,呆呆道:“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那人应该是能识字念书的,也不必去做官,欺压百姓,就在家呢,教我写写字就最好了。”
叶老夫人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秀婉,秀婉这才反应过来,羞赧道:“不说了,不说了,老夫人就会打趣我。”
叶老夫人笑道:“行,我答应了,定是为你寻一门书香世家。”
秀婉便轻轻一笑,这边春雯来请:“我们夫人说了,赶明儿是老爷寿辰,说是还请老夫人赏脸来前院一起用饭。”
“行了,我知道了。”叶老夫人冷冷答应,春雯也不愿多留,说了便去了。秀婉这才凑过来:“老夫人,何必和这春雯过不去呢?她竟然是陆夫人派来的,许是要和老夫人讲和呢。”
“唉,我如何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叶老夫人见秀婉已经将衣服都晾晒好了,便一起往外走,叶老夫人低声道:“要我去前院,怕也是哥哥的主意,谈得上什么讲和?我那个嫂嫂,她恐怕是念着井水不犯河水。再来,她与我哪有不和,不过是做什么人便做什么事罢了。”
“秀婉知道了,会早早将老夫人要穿衣裳备好。”秀婉答着,便自己先退下去忙了。
今年陆老爷寿辰也不是什么满十,因此来人不过三三两两,都是隔得近的亲戚。
宴席只有三桌,陆老爷端着酒杯挨桌敬了酒后便坐下吃菜,叶老夫人安静地坐在一边,也不忘叮嘱叶禄生少喝些酒。因着来人都是自己不太熟悉的,叶老夫人只盼着快些结束,自己好回去。
灵儿和霏霏早就下席去一边玩了,乔氏忙吩咐入画和悦书都去看着。
所幸来的人都没主动找叶老夫人说话,她也算得了清净,秀婉和卓圭自然不能来前院伺候的,当时叶老夫人劝慰:“也好,你们好不容易得空子休息休息。”
秀婉不语,只笑着拿起一个荷包,叶老夫人忙夺下她手里的针线,抱怨道:“我既然说了让你们休息,你便听我的,这些东西以后再弄也不迟。”
秀婉只能将荷包放下了,笑道:“我听老夫人的,不过,找不到事情做也真是难捱。”
“你不是想学认字?”叶老夫人吩咐卓圭去取叶禄生的书来:“恰好禄生那儿有些闲书,你认得几个字的,便随便看看。”
秀婉擦了擦手,才接过了那些书,笑着答应了。
这厢叶老夫人正看着宴席边上的迎春花出神,却突然听见阵阵啼哭。她好奇地望过去,却见入画抱着灵儿急匆匆地过来,陆夫人皱着眉头道:“做什么呢?快到后边来。”
入画只得抱着陆灵退下,乔氏担心女儿,立刻跟着离开。叶老夫人在这里着实觉得无趣,便也跟上。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陆灵小小一张脸上,额头多出了好大一条口子,正冒着血。
“哎呀!”她不由惊呵一声,得知悦书已经去找大夫了,这才拉过一直躲在后面的霏霏,问:“霏霏,你一直跟着灵儿姐姐的,你来说,灵儿姐姐怎么受伤的?”
霏霏害怕地看了看正啼哭不止的陆灵,怯怯地回答:“我们在那边摘花,灵儿姐姐说要自己去采最大的那朵蔷薇,后来就从花园上摔下来了……”
乔氏又是气又是心疼,如今骂不得孩子,便冲入画骂道:“我不是要你们好好看着灵儿吗?两个孩子你们也看不住,留你们有什么用呢?”
入画一脸愧疚得很,却也解释道:“霏霏小姐和灵儿小姐往花园深处跑,一会儿就没个人影了,所以我和悦书才……”
“下人犯了错便犯了错,你找什么借口?”叶老夫人心疼地看着陆灵,道:“哎呀,这大夫怎么还没来?灵儿一个姑娘家,不要留下疤才好。”叶老夫人这样说的时候,突然一件明晃晃的物什从陆灵衣服里掉了出来。
旁人自然是顾不得的,叶老夫人却是将它捡起来看了个清楚,这物什,不是她木匣子里的金铬子又是什么?难道,她看向匆匆赶来的陆夫人的脸,果然,陆夫人见到那金铬子,顿时就慌了神。
她知道了,叶老夫人冷冷地走开,她对陆夫人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还回来的。”
陆夫人也不否认,压低声音冷冷道:“不过是些便宜的珠宝首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还?若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就死了!”
叶老夫人不接话,慢慢地去了。
无论如何,陆灵这疤还是留下了,额头上粉嫩嫩的一条,显眼得很。小妮子虽然才六岁却也敏感得不行,整日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除了乔氏便谁也不见。
因为乔氏整日顾及着陆灵,霏霏这样的小孩子心里也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一直对她笑呵呵的乔舅妈也不再过多的搭理她。一开始她还能悄悄躲在陆灵屋子旁边,看见乔氏的身影便立刻跑出来,可是每次乔氏都只跟她说些话,便自己一个人进去。多了几次,霏霏也不再守着陆灵的屋子,乔氏有时候也问起她的行踪,但入画都这么道:“少奶奶想着她做什么?这个小祸害,小姐受伤定和她有关系的。”
“你嘴上积点德!”乔氏不再让她跟着:“你有什么想法别动不动放在孩子身上!”
却是过了好些日子,乔氏终于牵着陆灵出房门了。
陆灵的刘海儿被拉下来,将额头上的伤盖住,可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却是少了许多神采,她躲在乔氏背后,怯生生地看着陆夫人和陆老爷,陆夫人想要抱抱她,她却突然问道:“额娘,霏霏呢,她在哪儿?”
乔氏回头一看,见入画和悦书都站在后面,便问:“霏霏呢?”
“这几日霏霏小姐也没人管她,先生说她也没去书房念书,可能是去叶老夫人那儿了吧。”悦书回答,左右看了看,才道:“我听先生说,这霏霏小姐顶不喜欢念书呢。”
乔氏皱皱眉头,道:“霏霏爱不爱念书也不需要你说,她若真是不爱,大不了我便不让她去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