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给了鸟类轻灵的身躯与适宜飞行的翅羽,故这个族群追逐风云流浪于天际,永远奔放自由,想到什么就去做,能想起先问另一个当事人意见的妖怪实属罕见,更逞论等待了,让鸟类等待简直是让铁树开花一般的奇谈。
独活自己孤身活了太久,猝不及防要配合另一个人的步调,简直浑身不自在,第二天好不容易等那位小少爷准备好,他拉起章峨的手掐了个诀随手传了一个地方。
章峨乍然被带着进了传送阵还有些眩晕,扶着独活缓了一阵,刚睁开眼一抹鎏金般的光辉温和地淌过,章峨辨认了一阵,这才发现独活带着他跑到了魔山山顶上。
此时正是日出东方,素金如海潮,破开熹色的牢笼,汹涌暴涨将天地万物卷入,在裂峡高山撞出深色的波涛。
以章峨筑基的耳力目力可以清晰地看见听见山下的子虚城风物,那个小城镀了一层薄薄的灿金,万事万物方才睡醒似的懒洋洋地舒展筋骨,早点摊的炊烟袅袅升起,城门嘎吱嘎吱地被拉开,守城将士打着哈欠交班。雨季已至尾声,嚣水沉默而危险地淌过,浪潮偶尔拍在堤坝上,撞出一个卷继续向前流去,在不远处汇入了一个巨大的水域——大概是那些九州人口中的海。首荼博上的灯塔散着灿白的光,昼夜不息——灯塔一般是在夜晚和风暴潮中点亮为海上商船指路的,子虚城不缺灯料,点着灯求个心安。
独活还在张望,兴致勃勃地看这些人间风物——他在随火君下凡偷闲时最爱看这些凡间景色。章峨安静地袖手站在一旁,看着这熟悉又不熟悉的景色放起空来。
身旁少年无声无息的,独活不由回头用手肘碰了碰章峨的手臂,“太熟悉了没意思?”
“啊…嗯?不是。”章峨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久没登山了,山顶景致竟如此壮阔,师父好眼光。”
少年眉眼中的郁郁还未散去。
他不说,独活也不好直问,转头又去看那小城,看了几息又转头看章峨,纠结了一阵,开口问道:“徒啊,你怕高么?”
“嗯?什么?……我怕!我怕高的!”
章峨脚下一空,被化为妖身的独活带着扶摇而起,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独活的手臂…翅膀。
“啊,那没办法了,本来想这样带你去扬州,沿途还能看看风景。”独活闻言化为人形落了下来,轻巧地接住从自己妖身背上掉下来的少年。
章峨死死抓着独活的衣襟,比踏入传送阵更强烈的眩晕甚至是呕吐感冲入太阳穴,他压住喉咙中翻涌的酸意,忍住没吐在独活身上。
独活看着怀里不适的少年,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愧疚感,他腾出一只手在妖骨里掏了掏,摸出一颗松子糖喂给章峨,见他脸色没那么苍白了才把他放了下来。
章峨落地微微摇晃了一下,还是站稳了,他嘴唇还泛着苍白,眼神扫过来时独活却觉得有些犯悚,向来温和的小少爷脸色沉了下来,转身向山下走去。
独活原地踟蹰了一会,默默跟了上去,心中暗自懊悔:完球,把徒弟惹毛了,怎么办。
两人一快一慢向山下走去,独活走着走着发现章峨脚步越来越慢,不由有些担心,他快步走到章峨身边,发现小少爷没拢上去的鬓角碎发被冷汗打湿,整个人都在抖。
灵力流从那个少年的脉门向四周流散,暴乱而无序。
独活要是是妖身,毛都炸起两尺高了,他拉起章峨的手腕扣住,发现这少年的气息在急剧衰弱,从筑基中阶一路暴跌,直降到了炼气还不见停。
就好像……灵基被人戳了一个巨大的孔。
独活脸色猛然黑了下来,神识顺着章峨的灵脉游了一圈后艺高人胆大地冲入了章峨的灵府。
不出独活所料,章峨新鲜出炉了没几天的灵基受到了创伤,这创伤还非同凡响——他的灵基被人拍碎了,碎成了百八十瓣,散了灵府一地,看那裂口还挺新鲜。
炼气以上落成灵基,不再截留灵气于体内,以后修炼靠的就是这一方灵基,砸碎灵基相当于将一个修士的手脚剁断,是极其残忍的报复手段。
当着他的面拍碎他徒弟的灵基,他不要面子的吗?!
独活脸色黑沉,毫不犹豫地把流散的灵气重新拢了回来和碎了一地的灵基聚在一起,和面一样捏成一块,人工给他再筑了次基。
还加固了一下,拍了好几张符在上面。
章峨被这一碎一凝折腾得近乎晕厥,弯着腰抓着独活的衣袖,几乎撕下一块来。他喉头动了动,别过头,没能忍住腹部剧痛带来的呕吐感吐了出来。
记忆深处的剧痛心魔一般扭曲着现形,与现今的痛楚混杂,差点把章峨逼疯,疼痛刺激下,他恍恍惚惚地想起一些碎片。
光怪陆离的灵气云迷住人眼,险恶的杀意如影随形,青色的大鸟略过天际,将不知第几次灵基破碎的他带离了幻境。
恍若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