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深夜,佟林都没有出现,反而是楚玉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之见她将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露出了光洁的脸,眉毛细长,那双漂亮的杏核眼,透着丝丝冷意,一身挺拔的夹克男装,脚蹬长筒皮靴,是从来没有过的干练模样。
她冷着脸,带着人,一言不发地从外面进来,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后面跟着的一小队人,也同她一样,全是一副荷枪实弹的模样。
大厅里的卫兵见此,纷纷拔枪相对,杨锦心更是不自觉地就变了脸,还是见多识广的秦夫人更加镇定自如。只见她仍是那副高贵端庄的样子,拢了拢肩上海水蓝的织锦披肩,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杨锦心和秦书瑶也自动地就站起来,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夫人看着楚玉,声音里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冷倚。
楚玉带着人慢慢逼近来,视线冷冷地从她们面上扫过,略冷的声音,饱含着不解的怨恨,“妈,时至今日,我仍然叫您一声妈!秦楚两家历来亲厚,我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性格,您再清楚不过,可是您……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秦夫人看着她,依旧不说话,就听她似乎喘了口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您也别说我楚玉,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只要您今天答应我,愿意让秦楚两家重修旧好,那么,过去秦慕阳对我所做的一切无情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至于你……”楚玉话头一转,冰冷的视线移到杨锦心身上,又道,“我同情你的遭遇,所以,只要你愿意离开他,我仍旧会遵守我的承诺,送你和你姐姐离开,你们愿意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下半辈子别再让我看到你,我就一定说到做到!”
杨锦心闻言,握着秦夫人手臂的手指,不由就收紧了,秦夫人敏感地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转头给了她一记安慰的眼神,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转头对楚玉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我们两家却注定不共戴天,你也不必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了。”
说道这里,秦夫人重重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楚文甫可不是这样跟你说的吧!你也代我问问你的父亲,在你嫁进来之前,我秦家可有做半分对不起他的事?老帅,可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还有我府上的二姨娘、三小姐可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秦夫人接连不断地说出着这些人的名字,每说出一个,杨锦心都能感受到她愈加剧烈的愤怒,她转头看着秦夫人,她那张秀美端庄的脸上,早已染满了怒气。而这一重磅性的消息,也让在场的除了杨锦心之外的另外两女,都如同炸雷响在耳边一般的惊恐。
“你胡说!”
楚玉更是一声怒吼,猛地就抬枪对准了秦夫人,她喘着气,脸上青白交加,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信息。
她这么一来,秦府的卫兵,和她身后的人都一同向对方举起了枪,也几乎都同时发出咔嚓一声,这是枪栓拉开的声音。
“少奶奶!”
杨锦心也几乎就在同时,上前挡在了秦夫人身前,她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楚玉,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对,那就是你的确是个好人。”杨锦心清润的声音,仿佛能抚平此刻紧张的气氛。就听到她细细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一心只想嫁个自己爱的人,过幸福快乐的生活,而现实却让你充当了政治下的牺牲品。四少没有不爱你,他只是不能接受你是楚家人的事实。少奶奶,即使我们今天都死在你的枪口下,那也死不足惜。可是……你要怎么办呢?你该怎么去面对你爱的人,他已经因为你的父亲,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姨娘和姐姐,你还要他因为你,而失去母亲和唯一的妹妹吗?”
“哼!”楚玉一声冷哼,微眯了眼睛看着她,“还看不出,你是如此的伶牙俐齿!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们吗?如你所说,我注定得不到他,那就只得委屈你们跟我走一趟了,我就不信,他会不管你们的死活,而要跟我父亲死磕到底。”
她这话一出,秦府的卫兵全部不顾安危地靠近来,而相较于那些与他们相峙的人马,不免显得人单势薄,但是所有人都几乎全是一脸凶相,眼看就要擦枪走火。
“等一等,大家冷静一下。”杨锦心连忙张开手,小心翼翼地慢慢向楚玉靠近。
“锦心!”
“嫂嫂!”
秦夫人和秦书瑶不约而同在她身后,叫起来,而杨锦心却丝毫没顾上她们,依旧慢慢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脸上也只是看不出情绪的淡漠。
“少奶奶,你知道夫人的心脏不好,需要人照顾,而五小姐娇生惯养,她们显然是不适合做人质的。我跟你走,我怀了他的骨肉,即使他不管我,也一定不会不管他的孩子。我跟你走,你放过她们!”
“锦心不要!”秦夫人一声惊呼,人也随之跟上来。
“别动!”
楚玉厉喝一声,枪口在杨锦心和她之间晃动,眼神落在杨锦心的腹部上,那是浓浓的嫉恨,就这么停了片刻,终是咬牙道。
“好!”
车灯大开,明亮的灯光撕裂了浓浓的黑幕,一前一后的两辆汽车,飞快地驶出了督军府的大门。与此同时,督军府里响起了秦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通通都不许追,赶紧给四少爷打电话……”
……
北大营的陆军总部,总长办公室里或坐或站,整整一室的人,除了高级军官,还破天荒地出现了,总理佟振华,参议长陈鸿志,等等一些的政府首脑。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倚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年轻军事**。刚刚的一通电话,让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他心尖尖上的人,就在几分钟前,被楚家的千金劫持了,更重要的是,还有秦家千盼万盼的骨血。
“四少,佟林晚去了一步,是我佟家的责任,你放心,我佟家一定将太太完好无损的找回来!”
佟振华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才是除了秦慕阳更着急的人,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秦慕阳支持,就差这临门一脚,他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他恨不得立马将儿子揪过来,以死谢罪。
秦慕阳并没有对他的话,有任何的反应,看似平静的脸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就这么过了半刻钟,才陡然睁开了眼,双眼发出了瘆人的精光,声音更是冷得好似南极刮过来的风。
“廖勇,你亲自给楚文甫打电话,把我们收到的情报一条一条地念给他听,告诉他,如果不想遗臭万年,就乖乖地将人给我送回来,我仍然认他那个岳父,仍然保他楚家荣华富贵千古流芳。要是,我的人受到一点点惊吓,我就让他楚家上下,以死赔罪!”
“是!”
……
汽车就在一片黑幕中,驶向未知的远方。杨锦心与楚玉并排坐在后座上,楚玉一直紧握着那只手枪,一刻都不曾放松过,杨锦心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弯弯嘴角,低声道。
“少奶奶,何必这个样子,即使你没有这把枪,我也逃不掉的。”
“哼!”楚玉一声冷笑,抛了抛手中的枪,“你倒是胆子很大,就不怕这个。”
杨锦心脸上的笑大了一些,娇艳如花的模样,“胆子大倒是其一,更让我放心的,却是因为少奶奶从来没有打开过保险。”
这话一出,让楚玉的脸僵下来,又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在杨锦心注视的目光下,咔嚓一声,打开了保险。但是,眼前仍旧是杨锦心不变的淡漠表情,楚玉挑高了眉,冷声问道。
“你真不怕?”
杨锦心一直凝视着她的黑眸,转了转,轻笑出声:“有什么好怕的,人总归是要死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楚玉这次没再笑,而是很认真地注视着她,眼睛里是杨锦心看不懂的情绪,就这么过了片刻,视线才终于滑过,低头关上了手枪保险,淡淡的声音,有着道不明的忧伤感。
“其实,你这人还不错,我也知道,你是被迫留在他身边的,那个霍冬来的确也死的很冤枉。杨锦心,我知道,即使你此刻在我手中,手我所制,你相不相信,等我们一到总统府,就又会将你好好送回去?”
楚玉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上扬,多了几分调侃,这也仅仅只让杨锦心轻皱了皱眉,就见楚玉收敛了情绪,身体也坐得更直了一些,表情郑重地道。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找我来交易,我会帮你救回亲人,送你们去国外生活,你就真的不想,为霍冬来报仇吗?”
说完这话,楚玉一动不动地与杨锦心对视着,终于,杨锦心漆黑的眸子转了转,轻轻问出了口。
“什么交易?”
楚玉发自内心的柔和一笑,“我保证,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
就在这个暴雨初停的晚上,秦慕阳一夜未归,百姓并不知道金陵城里,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翌日一早,南方政府发出总统楚文甫的亲书公告:
于年事已高,身体欠佳,自即日起正式宣布辞职!
政府随后立即宣布,经政府参议院、立法党、军事总部以及各政府高级部门的一致推举,原总理佟振华将辞去总理职位,就任南方政府新总统,政府总理一职,由参议院参议长陈鸿志兼任。
此公告一出,顿时引起全国上下一片哗然,轰轰烈烈的南方换政,就在民国二十二年的中秋来临之前,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