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个乞丐两个和尚
境过赣州,频临应天府境地,三人渐行一途,并进入一家驿馆。春令时节的午时,却异常闷燥,空气中略弥漫股泥泞之气。不知何时起,那小老儿对二人似是黏腻上了,见洪培德无驱赶之意,莫绾清也不好强行驱撵。
见三人入席坐定后,一小二颠颠跑过来,满脸堆笑问道:“三位客官想吃点啥?”为省下盘缠,三人仅点了几盘素食。
奔波了数日颇感疲惫,莫绾清细想着紧赶时间填饱饿肚,好在洗漱服顺后就寝一番,以调节疲倦之意。谁曾知晓撵起筷子刚欲进食时,只听见一吃痛之声响起,那声音奶声奶气,莫绾清转侧头来,乍见一约摸五六年岁的孩童,穿着一身素袍,搓了搓摔痛的的四肢,转而索利摸爬来莫绾清凳旁跪捡起那沾满灰尘的馒头。
莫绾清知是那小老儿捣的鬼,便利眼直视,眉头微微皱起,十分不悦。转而扶起那孩童,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灰尘,着眼瞧了一下。
只见这孩童双手并十连连道谢,一头束发已然剃尽,虽细胳膊小腿,小脸倒是乍白嫩乎,再配一呼闪的浓眉大眼,尽是惹人怜爱。只是一身青衣素帛几近拖地,分明是一膝承他下,斋庙早进的小和尚。
轻抚过小和尚的额际,洪培德从碟盘里拿起一个馒头欲将他手中的替换,怎知一旁的小老儿却端起整蝶“嗖――”的往门外飞丢而去。
莫绾清刚欲怒斥,却听闻众人中连连喝彩声起,忙侧脸望去,只见一三十约余的中年男子,举手托起一蝶盘,俯身撵起地上一根筷子,向这边款款走来。莫绾清细眼一瞧,不由大吃一惊。那蝶盘中的馒头分明层叠有序,文丝未动,倾刻惊叹此人的动作如此麻利,竟没有丝毫懈怠。
待来人近时,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此人竟与那小和尚如出一辙,也是一身青麻布衣。只是唯多六点火烫戒疤,在那光秃秃的头顶上显得分外醒目。虽同为浓眉大眼,但取而代之的却是那眼涧间的细思与沉稳。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粮作之物乃是众生辛勤劳作,岂可随意暴殄。”那中年和尚低沉着声音,单手掌十。
“哟哟哟,几日不见,和尚还是满口道德论理。”那小老儿讥讽着,满脸不屑,白了一眼后转而看向那小和尚愤愤道:“小崽子,几天不见,连师叔伯也不会叫了,平日里都白疼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时皆恍然平静。
只见那小和尚瞪着大眼,尽是无辜。只听得弱弱的叫了一声师叔伯后,转而跑去扯着中年和尚的衣衬,躲到背后只探出半个脑门,滴溜着眼睛一直瞅向众人。
一旁许久未言的洪培德站起身来陪笑道:“既是熟识,那就请一并入座吧。”
那小和尚随中年和尚一并入了座。洪培德又唤来小二加了一席菜。席间众人闻知那中年和尚法号子觉,小和尚唤名平儿,是入驻皇觉寺的师徒。而那小老儿也是因常年混出入于各般寺庙,久才熟交相识。此番是得诏命赶往京师大相国寺诵经而去,如此便相邀同行。
途中众人虽有些生疏,但也算喜笑开来。只是唯中间一插曲却让人百般哭笑不得。那小老儿也不知从何时竟摸抓了一鸡把子,却要兴致勃勃的递去给那小和尚平儿。小和尚滴溜着眼睛,偷瞄了师傅一眼。见师傅依旧是单手掌十,一脸严肃的漠不作声,吓得立马双手并十,闭眼直念叨“阿弥陀佛…”
小老儿见状却是抱怨连连,责备中年和尚品性顽固,憋苦了孩童。和尚却是故作镇定,转而前所未有的驳回一句:“佛门子弟,自知礼俗,岂可随性而为。”这一言气得小老儿一阵好叫。
莫绾清好奇这两人是否从来如此,谁知一旁的小和尚却抿了抿嘴,两眉一挑;尴尬一笑。
直至天色微渐阴沉,才暂借住进一家不算热闹的客楼。
夜间忽起狂风,骤雨连绵,至午夜,才稍有所缓泻。
厢房里,鼾息一片,唯留逐角一间烛台微光熹熹。轻舔指头沾开窗纸,一少年利眼着窗里,只见一小和尚卧榻床上,息息入睡,床榻边缘处一中年和尚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掀起的被角。
莫绾清侧耳细听,却在贴屏聆听顷刻间,房内烛光“嗖――”的一下尽数熄灭,耳边只余音和尚那一句“夜深了,该就寝了。”莫绾清心下一惊,额头青筋肃然蹦起,寒毛倒竖。却在转身不经意间,似发现一身形从另一侧躲闪而去,正欲追踏而去,却思虑不定,故而退隐回房内。见那小老儿拱扒在桌边似已入睡,而一边的洪培德息睡床榻安然无恙,心下才稍稍缓定。
只是静心回思那中年和尚竟深不透彻,内息极为平稳,动作如此轻利,必定是位了不得的高手。且这小老儿来历不明,痴缠不放。对付其中之一,便不知全数胜算。心中不由寒溧,究其利弊,莫绾清打定主意,暂不动声色,以防惊了草蛇,惹起祸患。
馆园倚旁,独一红梅繁开,狂风骤过后早已是满地一片浅红。轻头看向那早已秃鹫的枝头,莫绾清嘴角微露丝苦涩,长叹一声。这京师的水只怕是越淌越浊了,但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躲不开,也逃不掉。
届时竟不觉四更天起,窗外风俞渐频停,莫绾清拖着渐麻的双腿快步掠过,轻手关上那被风吹的吱吱嘎嘎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