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则刚,你还挺孝顺嘛。”于珍茹夸奖道。
“那是,那是。”赵则刚一步两个台阶地走下楼,说。
赵则刚订的饭店在北园大街附近,他们在蒲公英广告公司打上的士,向目的地赶去。
张军给赵则刚突然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们正走了一半的路程。赵则刚看看是张军打来的,就不想接,叭地下挂掉了。但是,电话刚挂掉,张军就又打了过来。
“张军,你干什么?”赵则刚毫不客气地说。
“赵总编吗?我是张军啊。”张军声调紧张地说。
这个时候,赵则刚正在斟酌着怎么向于珍茹表达爱情呢,就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快说吧,我忙着呢。”
张军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说:“赵总编啊,不得了啊,你的专访一见报,我们事务所的电话就打爆了。”
“这不是好事嘛,你的业务不就多了嘛。”赵则刚心不在焉地说,“报社不收你的广告费就是便宜你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不是业务电话,全是恐吓电话,说我们再多管闲事就把我们的眼睛都抠了去,吓得我一天都没敢出门。你说怎么办?”电话里的张军几乎要哭了,说。
赵则刚记得,在采访张军的时候,曾问起过他,害不害怕被调查人的报复,他信誓旦旦地说,他是正义的,不怕。
“你不是不怕吗?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办吧?”赵则刚想到这里,忍不住哑然失笑了,说。
“赵总编,我可是给你说了啊,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得给我主持正义。”张军央求道。
主持正义者现在要求别人给他主持正义,赵则刚觉得挺逗的,就说:“这没问题,到时候我到民政局给你跑个烈士名分。”
“什么?赵总编你说什么?”电话另一头的张军好像马上就要英勇牺牲了似的,说,“我不想当烈士啊。”
“好了,张军。”赵则刚不想跟张军再瞎扯下去,说,“你别怕,你怕什么啊?他们那是做贼心虚,吓唬吓唬你,放心吧,没事。实在不行,你就打110!”
“有赵总编为我做主,我不怕。”张军自我壮胆地说。
挂掉张军这个不应该来的电话,赵则刚发现,饭店已经到了。他订的当然是雅间,也就是情侣间。
“于经理,你说什么叫做贼心虚啊?”赵则刚请于珍茹在自己的对面坐下,说。
“赵则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于珍茹被赵则刚问得晕头转向,说,“我没做过贼,当然就不解其意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深有体会?”
赵则刚嘿嘿地笑了笑,把刚才张军打来电话的内容给于珍茹说了。
“这个人绝对是个小人,好人哪有干这个的?”于珍茹听罢,大发感慨,说,“要不他就是心理变态,有窥视癖,他应该去找心理医生了。”
“是吗?你这倒是个新观点。”赵则刚觉得于珍茹的感慨挺有新意的,说,“采访他的时候,忘了再采访一下市民了,看看有多少人赞成,又有多少人反对。”
“赵则刚,这可是侵犯别人的隐私啊,法律上是不允许的。”于珍茹学过几条法律,就从法律的角度上说。
赵则刚按了下脑门儿,说:“他是在打擦边球,不是以私人侦探的名义。”
“那你为什么为虎作伥呢?”于珍茹责问道。
赵则刚叹口气,说:“现在省城报纸竞争激烈,我们不是为了增加可读性嘛。”
“这不说明你们跟这个人一样嘛,唯利是图!”于珍茹批驳道。
由于赵则刚有事先预订,他们说话的功夫,菜就上齐了。赵则刚意识到,应该开和不应该开的玩笑他都开过了,他要进入今天晚上的正题了。
“于经理,我提个建议,咱们今晚不喝酒,你同意吗?”赵则刚在心里数桌上的菜是否与他点的一致,说。
于珍茹发现,她不叫赵则刚的职位了,而赵则刚叫她的职位也不对劲儿,不顺耳了,就说:“那当然好,不过,赵则刚,你也别叫我什么于经理了,咱们都是朋友,就都直呼其名吧。”
赵则刚肯定希望直呼于珍茹的大名,他觉得,这样他与她的关系好像就进了一步。
“好啊,于珍茹。”赵则刚声音含糊地说。
赵则刚在私下里曾多次念叨过于珍茹的名字,但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叫还是有些不顺畅,或者说,有些激动。
“赵则刚,你当了副总编,应该庆贺啊,你还是喝点啤酒吧。”于珍茹劝说道。
赵则刚不想喝酒的想法是在做出请于珍茹单独吃饭决定的同时产生的,因为,他准备借此机会向她求爱,如果满嘴酒气的话,无疑是对纯真爱情的玷污,另外,他还担心于珍茹认为他说的是醉话。
“说不喝就不喝了,以茶代酒吧,喝酒喝多了没什么好处,你说是吧?”赵则刚将两只酒杯倒上茶水,说。
于珍茹端起已经变成茶杯的酒杯,说:“来,赵则刚,祝贺你荣升晨报副总编。”
赵则刚按下于珍茹举着杯子的手,说:“于珍茹,你先放下,我应该先敬你。”
“无所谓吧?赵则刚。”于珍茹放下杯子,说。
现在,赵则刚已经鼓足了勇气,准备向于珍茹表达他的爱了。
“于珍茹,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吗?”赵则刚没有举杯,而是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眸子里闪现着充满爱意充满温情的目光,说。
赵则刚的眼神验证了于珍茹的事先判断,那便是,他已经爱上她了,并准备在这个晚上向她求爱。
“赵则刚,你想说什么?说我向你行贿呗。”于珍茹迅速转移话题,说。
赵则刚再次为自己刚才的恶作剧感到后悔了,他不知道于珍茹为什么会对此耿耿于怀,紧抓不放。在巨霸超能家用电器公司的广告生意上,他的鼎力相助,他的全心全意,绝不是为了这区区五千块钱,如果不是他病中的姐姐迫切需要他的资助,她一旦停药,就会结束生命,他怎么会收下这笔钱呢?但是,在收下这笔钱的同时,他也决定,日后定当悉数归还,决不欠蒲公英广告公司半分。他知道,于珍茹是个聪明的女人,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爱意,并决定拒绝吗?那么,自己是坚持还是放弃?
“于珍茹啊,你不要打茬好吗?”赵则刚决定永不放弃他对于珍茹的爱,语调哀怨地说,“我希望你能听我把话讲下去。”
现在的于珍茹真的害怕听到男人的爱了,在她并不漫长的生命中,她经历了太多的情感失败,她已经畏惧爱情,回避爱情,怀疑爱情,对爱情彻底绝望了。几年前,在北京的那家广告公司,她与公司的中方经理相爱了,在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他竟同时爱着几个女人。在她大醉过几次,死里逃生般他清醒之后,她辞职回到省城,应聘到了蒲公英广告公司。不久,她又被何桐的男人气概所吸引,并最终坠入情网,希望何桐宽大的胸怀能弥补她心灵的创伤,却又走进了婚外恋情的死胡同,最终的结局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终于意识到,爱情今生与她无缘,她还有什么理由去相信爱情,追求爱情?
“赵则刚啊,你究竟想说什么?”于珍茹梳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绪,说,“你非要把这顿饭赋予某个特定的意义吗?这样太累了,不是吗?”
赵则刚不想再遮掩自己的内心世界,他蓦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于珍茹,情绪激动地说:“于珍茹,我爱你!”
于珍茹尽管早有思想准备,还是被赵则刚斩钉截铁的“我爱你”三个字惊呆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怔怔地看着赵则刚。但是,在她的心里,这三个字分明不是赵则刚喊出的,而是出自那个中方经理之口。她曾经为“我爱你”陶醉过,痴迷过,她曾经认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在她义无反顾地扑向那个男人怀里的时候,她的泪水涟涟,幸福在周身弥漫。但是,那却是一场骗局,一出爱情的悲剧,她为此付了她的情感,她的全部。除此之外,她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赵则刚,你别……”于珍茹满脸通红,说。
赵则刚已经进入了激动不已的境界,高声说:“于珍茹,你要听我把话说完,你不能剥夺我说话的权利。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选择,我也应该有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我不想……”于珍茹欲言还休,说。
“于珍茹,你不想什么?你不想接受我的爱是吗?”赵则刚目光灼人,言之凿凿,说,“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按常规来说,我们都应该是孩子的父母了,可是,我们为什么还没有找到爱的归宿?为什么我们成了爱情王国的弃儿?你没给我讲过你的爱情经历,你也不可能对我讲,但是,我相信,在追寻爱情的路上,你跟我一样,都是一个失败者,而且是一败涂地,爱情成了我们的天敌,不共戴天!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失过恋,我受过心灵的创伤,这种伤可能比你的还重。当我深深爱恋的那个女人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为此消沉过,甚至绝望过,我想到过自杀,你知道吗?为此,我恨过世上所有的女人,又与女人不共戴天!世界上也不可能没有别的女人爱上过我,但是,我想起我的那份爱恋,想起我为她付出的情感,我怎么还会去相信爱情?多少年了,我就这么与爱情抗争着,而与爱情为敌的最后结果,是更受伤,更消沉,更绝望。人是世界上最需要爱情的动物,没有爱情的人,不会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他可能由敌视爱情发展到敌视这个世界,敌视整个人类。古往今来,人类世界发生了多少因为爱情的失败而恶意杀人的惨剧啊,受害者中又包含了多少无辜的人啊!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错了,我爱情的失败不是爱情本身的错误,是时间,是人物,是地点,是机遇的一种偶然巧合,我在错误的时间,与错误的人物,于错误的地点,碰到了错误的机遇,发生了错误的爱情。我只能自叹命苦,而不能自暴自弃,更不能愤世嫉俗。我明白这一点太迟了,但是,当我重新鼓起勇气,去追求爱情,去寻找我爱情的另一半的时候,上帝对我这个不幸的人起了恻隐之心,让我遇到了你,让我为你怦然心动,而时间人物和地点等又都是那么巧合,让两个爱情的失败者去重温爱情,去相互抚平爱情的伤痕,难道这不是天意吗?难道我们就执意要错过这个机遇吗?”
于珍茹的眼泪是情不自禁地流下来的,赵则刚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都会在她那伤痕累累的心灵打下深深的烙印,并产生强大的共鸣,让她浮想联翩。她好像在猛然间意识到,她对爱情的拒绝以及失望正是对爱情的巨大渴望,她是自欺欺人,自我折磨。但是,赵则刚的爱情是突如其来的,她还不像他那样有了充足的精神准备,她更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爱情将是硕果累累还是遍体鳞伤。
“赵则刚,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谢谢你的爱。”于珍茹擦掉眼泪,凝神注视着赵则刚,说,“可是,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也许,我并不适合你,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也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
赵则刚发现,于珍茹的爱情之树正在慢慢地复活,他应该锲而不舍,为其增加阳光,水分和营养。
“于珍茹,我早已经想好了,坦白地对你说,我对你的爱已经蓄谋已久了,我马上就要三十而立了,我相信我的判断力,我永不会后悔。”赵则刚情思如缕,肝胆照人,说,“相信我,于珍茹,我爱你!”。
“赵则刚,不能啊!”于珍茹高喊一声,接着就趴在餐桌上号啕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