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我们这座北方城市浓云遮天蔽日,天上飘着零星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似无还有。树上的叶子在秋色里显得弱不禁风,面黄肌瘦,一阵轻轻的微风或者一声汽车的鸣笛都会使得它们魂不附体,纷纷从树枝上跌落下来,在空中打着转儿,上下翻腾着,久久不愿落地为土,成为城市秋天里的一道萧瑟凄婉的风景。
何桐与于珍茹自海城返回我们这座城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的光景了。与乘机飞往海城不同,何桐与于珍茹是坐着豪华大巴沿着高速公路返回的,这便使得他们的旅途变得漫长而枯燥起来。本来,于珍茹已经买好了返程机票,他们一早便起了床,早饭也没顾得吃,就慌里慌张地退房结账,提前近一个小时赶到了机场。但是,跳下出租车,走进候机大厅,何桐却改弦易辙,执意退票,非要乘长途汽车返回了。
“于经理,把机票退了吧,我们坐汽车吧。”何桐停下急匆匆的脚步,说。
此时的于珍茹可谓归心似箭,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再在海城停留,恨不能插翅飞回省城,这是因为她昨天晚上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母亲突发心脏病被送进了医院急诊科,等着她去照顾。
“何总,为什么?”于珍茹双眉紧蹙,侧脸看着检票处排起的蛇形长队,将手中的机票摇动得哗啦哗啦直响,说,“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白白地浪费时间吗?”
为什么?何桐摇晃着脑袋,目光深邃而充满困惑,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来了个自我否定,将返回的途径由天上落在了地上。
“于经理,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呵,可是……你不知道……”何桐左顾右盼,说。
在于珍茹的心目中,何桐一向处事果断,雷厉风行,是个从不瞻前顾后而又犹豫不决的人,不过现在,在海城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面对熙熙攘攘的乘客和呼啸而至或拔地而起的飞机,他却一时心血来潮,朝令夕改了。这便使得于珍茹满腹疑虑,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茫然不知所措,难以体会到何桐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可是什么?我不知道什么?何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于珍茹心情烦躁地说。
在他们的右前方,有一处装饰精致的小小的咖啡厅,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候机乘客进进出出,说说笑笑。
“于经理,时间还早,我们去那儿喝口咖啡吧。” 何桐抬腕看了看表,指着咖啡厅,说。
“不可思议呵,何总。”于珍茹也抬腕看了看表,跟随何桐向咖啡厅走去,说,“你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神经兮兮了?”
“是呵,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何桐在咖啡厅的一角坐下来,点了两杯速溶咖啡,说,“所以,我才决定到咖啡厅里冷静一下,问问我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可思议。”
于珍茹端起咖啡杯,没好气地喝了口,又做出难以入口的样子,说:“莫名其妙呵,苦不堪言呵。”
何桐苦笑了下,吹了口咖啡杯上的泡沫,说:“于经理,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可能是神经质吧。”
“神经质?何总,你可不是神经质。”于珍茹一口气喝下杯中的咖啡,伸了伸被咖啡染成古铜色的舌头,说,“绝对不是。”
何桐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于珍茹,说:“不是神经质?于经理,你说我不是神经质?哪我现在应该怎么解释?”
于珍茹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说:“神经病呵。”
何桐哑然失笑了,说:“对,于经理,你说得对极了,而且是病入膏肓。”
“何总,你这不是装糊涂,明知故犯吗?”于珍茹嫣然一笑,说。
这个时候,广播里正在播送着他们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停止检票的消息,坐在他们身边的三个乘客马上起身离座,向检票处走去。其中一个还低头看了眼他们的机票,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伴随着播音员美妙动听的声音,何桐的左眼角再次跳动起来,就像有一条无形的丝线在不停地扯动着它,叫他欲止而不能。
“于经理,你妈妈的身体以前怎么样?”何桐用手死死地按住左眼角,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于珍茹偏头伸颈,盯着何桐,说:“棒着呢,从来没长过什么病,还是街道事办事处秧歌队的队长呢。哎,何总,你问这个干什么?”
“于经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呵!你知道吗?”何桐忧虑忡忡地说。
“何总,你这是妖言惑众呵,也太迷信了吧?”于珍茹不服气地摇着头,说。
何桐将手从左眼角上拿下来,指着跳动不已的眼皮,说:“于经理,你看,它从早晨一直跳到现在,我想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我总觉得还要出什么事儿。”
还要出什么事儿只是何桐的一个预感,昨夜他噩梦不断,惊魂难定,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的左眼角狂跳不止了。这些噩梦个个惊心动魄,不寒而栗,但是,具体内容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最后一个叫他记忆犹新,那就是他正与一个妙龄女郎在外面偷情,刘笑媚却从天而降,毫不客气地掀开了他们温暖如春的被窝,使他无处匿身,如受胯下之辱。醒来后,他怔怔地坐在床边,点上一支烟抽着,苦苦地回忆着他梦中偷情的每个细节,判断着与他苟合的那个女人是谁。透过他吐出的烟雾,那个梦中的女人蓦地越来越清晰,在做出准确的判断之后,他不禁目瞪口呆了。
那个女人便是眼前的于珍茹!
言为心之声,行为心之迹,于珍茹对何桐的好感,他早就意识到了。不过,那是她的事,与自己无关,他并不感到难为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梦里与于珍茹苟合却不能不出乎何桐的意料,莫非自己已经对她动了心?属于情不自禁?自己只是不愿意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