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洛小心地为秦兰宸上药,脸上依旧带笑,只那幽深的目光,一看便知是在压抑着什么。
秦兰宸无言,完全不知说什么,只看着那双手在自己臂间缠绕。伤口包好,她没感到多少疼痛。
两人都没有开口,静默无言。
突然,公子洛紧紧地拥住她,刻入骨髓,卷入灵魂一般。为什么要离开?!当年他已经发誓,再也不离开她一步。可慕家有变,他不得不抽身一探究竟。原本以为安排好一切,谁知,竟又害她身处险境。
“宸儿,这是最后一次!”如温泉一般可消融冰雪的声音,醇厚坚毅。
秦兰宸不明所以。
“最后一次,离开你。”以后,绝不会离开半步!
当初他离开,十五年再回来,他悔恨!
她在那水深火热的阳城行宫苦苦挣扎,他却一无所知。当时他就立下誓言,绝不离开她半步!
这次,原以为布置好了一切,竟是宸儿的障眼法。是他太自信,还是太轻信身边之人?唇角勾起略略苦涩,唯有珍重之人,他不加设防。而他唯一不会防备的,就是宸儿。他不知这样是对是错,只是觉得,她不会害他,可结果比之更为严重。
其实,也是他算计不够,不然怎会看不出来?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他当年殒命,被夺江山,真是……活该!
他眼底的沧桑被秦兰宸捕捉到,她心底潮起潮落,浪花不住翻卷,撞、击在不知名的某处,让她眼角微微湿润。他受伤了,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思索着怎样解释,“你们离开,惊云骑失去了支柱,宋若宏必定有所行动。”他安排好了一切,各处的排兵布防,安城那边的战场也做了手脚,让宋若宏无暇顾及这边,甚至算计任令嚣入局,制造种种假象。即便如此,仍是暴露了惊云骑的弊端,她知道他连一点纰漏都不肯放过,只能选择隐瞒,“我能应付得来。”
“你,受伤了。我亲眼看见,你受伤了。”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几近窒息,“宸儿,我不想……不想再失去你了。”
秦兰宸心中微痛,是她的错,她明明知道他在乎自己,他信任自己,却利用这份信任,算计他。
被身边之人欺骗隐瞒,亲眼看到重要之人受伤,那种感觉,她也曾有所体会。就像当初看到兴儿、扶儿的结局,看到母亲将要离去,她恨不得毁天灭地,将这天下拉入地狱。
“对不起,洛。”悔意和歉意在心底流淌,她怎能这样伤害他?!。
他陪她受苦,陪她飘零,她所有的怨念和疯狂都因他的陪伴而抚平。
世上,再无那个满心仇恨孤苦的秦兰宸。
她轻轻倚在他肩上,她终于记起,在她累极,恨极,都是这肩膀给自己依靠。
“宸儿,等战事结束,你,嫁我可好?”
话音刚落,两人都是一僵。公子洛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心底又有隐隐的期待。
秦兰宸眸光恢复冷漠,她眼前浮现上一世的场景,宋若宏,杨歆觅,杨怀知,一幕幕交织,她的脑袋几乎炸裂。
原来,有些事,虽已遗忘,却仍旧存在。
秦兰宸闭了闭眼,轻轻推开他,忽略那瞬间变得黯淡的双眸,“那杆枪,我派人取回来了。”
脸上重绽笑颜,宛若水天相接处那一抹毫无纤尘的月霜,只是眼中有着些许杨沉,“那枪伤了你,留着做什么?”
“能挡住火魅的,很不一般。”
“和凤倾歌手中的明涯刀出自同一人之手。”公子洛没有多做解释,有些事,只适合他来做,“不用担心。”
“嗯。我想把它给朝旷。”
公子洛笑了笑,秦朝旷那小子,历练一番进步了不少,却听秦兰宸恨恨道,“他竟然私自逃出军营,该给他点教训。”
“交给凤倾歌就好。”那家伙整人很有一套,特别是接触到慕家的那些酷刑。
惊云骑大获全胜,犒赏三军。
凤倾歌正讲述自己的荣迹事光,将自己的英雄壮举吹嘘得天雷滚滚,可就是有人信。接受到那些小兵崇敬的目光,她都要上天了。
任令嚣也赶来凑热闹,当听到她冒充慕家无上神明,将那些宝批唬得团团转。他不禁笑了,这人怎么这么能编故事,他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绝非如此。也好奇,她竟能将那样的险境,讲得如此轻松。
秦朝旷不服气地撇撇嘴,暗叹凤倾歌脸皮超厚,把功劳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刚想向火鸟吐槽,却发现它正崇拜地望着凤倾歌。
可恶的凤倾歌!
慕浔枫看这情况,嘴角浮上笑意,银白色的面具,倒映在火光下,闪着幽光,耀出清辉。
凤倾歌依旧身着男装,没有易容,也没有戴面具,用她的话说,老娘凭什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至于慕浔枫,她和凤倾歌长得极像,只能继续带着那副银色面具,大家也习惯了她带面具的样子。
凤倾歌讲道大战杨歆觅那一段,示意众人鼓掌,士兵们配合得“呱唧呱唧”拍手。
她大脑里又想到折磨人的坏点子,故事讲完后,凑到惊尘逸面前,“呐,杨歆觅送回宋若宏军营中了吧?”
“嗯”
凤倾歌摸着下巴怪笑,眼中是算计人的精光。
惊尘逸无奈地扶额,她又要做什么坏事?嘛,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
他乐此不疲~
“你说宋若宏成这副狗样子,他那些手下还会忠心吗?”
“多半会,宋若宏看人的眼光不错,而且,宋若宏是皇帝,还有后嗣将来继承皇位。”
“那如果,杨歆觅的孩子不是宋若宏的呢?”她之前也传过这类谣言,但没有着重放在这上面。
如果宋若宏某方面不行,杨歆觅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就没有人可以继承皇位,再加上,本身成了那副死样子,身心皆残……
很有趣啊~
宋若宏醒来,意识到自己少了右臂,大发了一通发火。但,到底是历经风浪的帝王,知道自己残废,应该振作,不然低迷下去,将士们都会受到影响。
可,他眼前的是什么,那个满脸红肿的猪头,真是他的皇后杨歆觅?带她回来的人说,皇后不甘寂寞,去偷人?全军上下皆知,唯独他因昏迷“错过了一出好戏”。
急火攻心,又吐出一口鲜血,冷静下来想了想,这绝不可能,她怀有身孕。
那她为什么会落在那些人手里?是被抓,还是她出走的?得让人好好查一查。
五天后,惊云骑经过短暂的修整,继续攻打宋若宏,而凤倾歌驾马立在军前,叫、阵:“宋若宏,活王八宋若宏!缺了条胳膊的宋若宏!”
凤倾歌最喜欢这样刺激别人,看着对方因自己的挑衅发怒,格外开心。
“都说三条腿的王八难找,眼前这不正有一个吗?”
惊云骑士兵配合得大笑三声,他们的凤帅还真是喜欢搞怪。
对方士兵皆脸了红,有的是气红,有的是羞红。
只当事人却脸不红气不喘,当年他起于式微,听过很多难听的话,这些还不及十中之一。
“宋若宏,交出杨怀知,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凤倾歌一脸神秘兮兮,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见宋若宏不搭理自己,她一副了然,“还真是难舍难分啊~渍渍!舍不得吗?看来杨怀知伺、候、你伺候得很好啊~”说着,拿出一本小册子,没错,那正是流传甚广的宋若宏和杨怀知某关系的图谱,“真是的,你们干嘛搞得这么高调,大家都知道了。”
宋若宏心中恨极,面上却不显,沉着应对,大军稍稍平静。
他拔出宝剑,正要下令进攻,却被凤倾歌打断,“唉,别冲动。我与杨怀知有私人恩怨,在开打之前,也要把这恩怨解决掉。我啊,抓到杨怀知,将他浑身上下鞭打一万次,一百万次。”
“我知道你舍不得杨怀知,对了,你和杨怀知到底是谁更厉害,希望是你,就当替我报仇咯~”她好奇地挠挠脑袋,“只是,你根本算不上男人,怎么打得过他啊~唉,还是告诉你实情吧~你根本不可能有子嗣,你老婆的孩子,不是你的,至于是谁的,自己回去慢慢查吧。”
她一脸坦然地在两军面前说着挑拨的话,最后一句还是施舍加同情的口气。宋若宏手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我杀了你——!”
凤倾歌扛起明涯刀,“正好——你的左手,我还没砍掉!”
刹那间,两军交战,惊云骑将士鼓足了力气杀敌。
毫无疑问,宋若宏大军兵败西逃。惊云骑有士气,有统帅,有杀敌先锋,怎能不赢?!
令凤倾歌遗憾的是,没有砍到那活王八另一只手臂。
狼狈逃窜的宋若宏,整军过后,找到正在养伤的杨歆觅,他一把掐上她的脖子, “说,这是谁的孩子?”
杨歆觅无法呼吸,不敢挣扎,一脸哀怨加委屈,“若宏,是你的孩子,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宋若宏渐渐松手,杨歆觅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泪眼迷蒙,“若宏,你,怎么了?”
宋若宏脸黑得像锅底,死死地盯着她,良久,转身离去。
不管孩子是不是他的,杨歆觅都不能出事。若她现在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承认他被戴了绿帽子。
回到营帐,见杨怀知正跪在地上,他没有去扶他。手下查探一番,杨歆觅是被人掳走,但他总觉得不对,特别是眼前这人,心可大得很!
杨怀知叩首,“皇上,莫听信奸人谗言。歆觅,她……”
宋若宏打断了他的话,“歆觅是朕的发妻,她当年下嫁于朕,朕自然记得。朕,信她!”
闻言,杨怀知并未松口气,更加忐忑不宁。这位的心思极难猜,他已经搞不清宋若宏话中深意。
“爱卿不必多想。”宋若宏脸色微变,“朕伤口裂开,速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