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苏雪丞的轻笑,他的嘴角渐渐流下乌黑色的血迹,脸色也是变得苍白无比,当然,其实他的脸本就苍白无比。
见此,韩沐清眉头微微一皱,这可并不是自己的关系,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苏雪丞似乎看出他的内心所想,将头转过来,淡淡的道:“在来之前我就已经服了毒,算一算,应该快毒发了。”
“你。”韩沐清一愣,想要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只是有些呆愣和不解的看着苏雪丞。
为什么?助新帝夺权有功,官至左相,钟离临修所给他他的权力更是能给予臣子最高的权利,现在明明应该是他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候,却为何选择服毒自杀。
在此之前,自己一直是盼着他死的,可这一刻看着他中毒,心里又有些迷茫,忽然想起临炘死时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是认为就这么毒死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怎么能让他这么便宜的就死了呢?
苏雪丞看着那张愕然,呆愣的脸,却是缓缓勾唇一笑,一字一句说出的话是那样轻柔,却又无比深刻的敲在韩沐清的心中,他说:“既然我欠了你钟离临炘的命,那便我用我的命还吧。”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是你给了我温暖,也是你把我推向寒冷。
是你将我带出地狱,也是你将我再一次推入地狱。
是你给了我希望,也是你让我绝望。
韩沐清,你是我的救赎,亦是我一生都无法跨越的劫。
如果当初没有那个小小的女孩牵起自己的手,用软糯的声音关心的问自己有没有事,痛不痛。
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他或许早已死去。
或许,彻底变得麻木。
又或许,会如同过往的每一任冥主那般,无心无情。
总之,必然不会是现在这个,苏雪丞!
韩沐清,既然你给不了我我想要的,当初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即便,从始至终,这都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这十七年的爱也好,执念也罢,酿出的不过尽是苦涩。
他怔怔的看着那张脸,苦笑出声:“我求仁得仁,能一手颠覆宁昭,死又何妨?今生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后悔过,可是,如果可以,我再也不要遇到你。”爱上你。
韩沐清,我恨你,有多爱,就有多恨。
爱太深,情痴缠,恨不止。
如今,他早已分不清自己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他的爱和他的恨早已经融为一体,融入骨髓,无法自控。
——“小哥哥,你身上有好多的血啊!你有没有事,疼不疼啊?”
——“小哥哥,我叫韩沐清,你叫什么?”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的了。
——“因为人只有活下去,一切才会有可能。”
——“依我看,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缘,不如定下婚约,也算了解了上一辈的恩怨。”
——“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
——“清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教教我,好不好?”
苏雪丞服用的发作极快的一种毒,和一般杀手死士用来自杀的,是同一种, 从毒发倒死,不过眨眼的功夫。容不得韩沐清反应,苏雪丞便在韩沐清面前死去,随着那道青色的身影缓缓倒下,韩沐清却仿佛呆在了那里。
苏雪丞的眼睛并未闭上,他的瞳孔之中倒影着一抹身影,永远也不会消散了……
脸上却是挂着解脱的笑。
我在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刻选择死去。
韩沐清,我以我命,以钟离临炘之命,赌你今生都永远记得一个名为苏雪丞的人。
虽然,是恨。
但总好过,毫无干系。
可是,没有遇到你的话,就好了。
“苏…”韩沐清捂住了嘴,这一刻,她慌乱了,不知该怎么办,脑海之中,空白一片。她没料到,苏雪丞竟然毫不犹豫选择了死亡,如此的绝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原本满腔的恨意,这一刻却好俗尽数化为茫然。
她最恨的人,在她还没来得及亲自动手之前便自杀了。
她最恨的人,死了,就死在她面前。
……
“陛下。”宁公公小步的快跑进来,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左相,左相他。”
“雪丞他怎么了?”钟离临修放下手中的奏折,眉头微皱。
他的命,是表哥救的,这天下,是表哥帮他夺的。
可是,即便是这天下,只要表哥开口,他都可以让给他,但只有清儿不能。
表哥,只希望你莫要让我为难。
“他,他……”
“说。”钟离临修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冷冷的看着宁公公。
宁公公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回禀陛下,左相大人他…服毒自杀了,死于清秋殿。”
“什么?”
“雪丞。”钟离临修一惊,立即跑出御书房,快速奔向清秋殿。
当看到那个曾经温润儒雅的男子,此时却是躺在那里,在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的时候,心猛然一颤,手有些颤抖的摸上那人的鼻息。
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为什么会这样……
“韩沐清。”他看向神情仍有些呆滞的韩沐清,声音沙哑:“为什么,你就这般恨我和雪丞?为了钟离临炘。”
韩沐清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看见钟离临修之后神色微变:“你没资格提他的名字。”
钟离临修手微微一抖,许久之后才是苍凉大笑出声,随即有转成苦笑。
是啊,从钟离临炘死的那一刻,他就知晓,纵然他赢得了这锦绣江山,却永远赢不得那一人之心。
苏雪丞的葬礼般的甚是隆重,对外也只能说是,突发急症,暴毙而亡。
不是没有表示质疑,但是却没有人敢说出来。
而苏老丞相和苏老爷子也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苏老丞相还特意来了清秋宫一趟,带着一个木盒子。
纵然对苏家的倒戈感到愤怒,但是当苏老丞相现在面前的时候,韩沐清也只能开口说了一声:“抱歉。”毕竟苏雪丞,的的确确是死在她的清秋宫,她没有直接杀死苏雪丞,但是苏雪丞的死,却并非与自己毫无干系。
虽然,那是她,所不能够理解的。
苏老丞相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不怪娘娘……这就是命啊,我苏家卖主求荣,合该我苏家要付出代价。”
韩沐清微微敛眸:“苏家为何会帮……新君。”逆谋之事,超有差错就会落得满盘皆输,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而苏家已宁昭的极大世家之一,虽说远不如以前辉煌,但也完全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钟离临修篡位。
现在是成功了,才看似站对了队伍。可如果一旦没有成功呢?
而且没有苏家和幽冥殿的帮助,钟离临修的篡位能否成功还是两说,至少,临炘不会死。
而她也不回晚那么一刻才回来。
一切就都是未知。
是了,那个她和临炘所以只认为的“内鬼”正是苏家。
“娘娘大坻是忘了……”苏老丞相微微叹了口气:“心雅那终归是我的妹妹,是我父亲的女儿啊……”
“自妹妹死后,这么多年,我父亲一直都活在忏悔当中……”
“他觉得,他把妹妹嫁给承武帝,是不是真的错了,为了家族的荣誉,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入皇子府,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那么多年的,妹妹没有一天是开心着的。最后一条白绫,结束了她还那么年轻的生命。”
苏老丞相微微敛眸:“娘娘应该是没见过家妹,陛下相貌随了他娘亲四五分,有的时候就连我见了陛下都会恍惚,更不要说是家父。”说到这里,苏老丞相微微叹了口气:“也许是出于对妹妹的愧疚,也许是觉得陛下的确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又能将苏家推向更高的位子。”
于是陛下与父亲,一拍即合,暗中谋划了数年,终于将这宁昭的江山颠覆。
“而雪丞……”苏老丞相微微摇头:“是我对不起这孩子,从来也都没在意过这孩子,以至于让这孩子越来越偏激……”
“家父未曾想过谋害启文帝的性命,以为最多是软禁起来,或是其他手段……”
“却没想到雪丞这孩子会……”苏老丞相微微摇头,在苏雪丞提出,必须杀死启文帝,杜绝后患的时候,他与父亲都是吃惊的。似乎从未想过,自己素来温润的儿子(孙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包括,关于对西楚,大梁两国进攻宁昭边境,调离宫荣川和皇后娘娘,以及韩家军和京城中部分兵力,。
甚至于更多的,从一开始陛下一步步谋划兵权的时候,所有的计划几乎全部都由那位先生提出,而后由雪丞补充以及执行。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位嫡子在看似温润的外边之下,隐藏了怎样的偏执和疯狂,视人命如草芥。
也才知道,原来儿子对皇后娘娘的执念,竟然那般的深,以至于浓烈成了恨。
可那……依旧是自己的儿子。
“娘娘,对不起。”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这盒子里东西,我觉得应该给娘娘看上一眼。”苏老丞相抿了抿唇,将盒子递到了白芷的手上:“雪丞再怎么错了,终归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