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公……”漠漠双目圆睁,一脸的不敢置信。
“那灵占术传承到我父亲一辈时,整个家族中,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后来,他娶妻生子,便生下了我兄弟二人,我是家中的老大。因子嗣越来越单薄,族中早已立下了族规,那巫法只传长子,所以,那份责任便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落到了我的肩上……”玄清老道喟叹间,眼中闪烁起了泪花,似是沉浸在了往事之中。
漠漠已被震骇的脑中一片空洞,根本就无法再独立思考,只能等着他继续讲述下去。
“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父亲便要我开始修习那巫术,我那时并未多想,只是单纯的不想学、不感兴趣。后来,在我父亲的一再逼迫下,我便赌气离家出走。因缘际会,离家不久后,我便遇到了我的师父。我开始跟着他老人家游历四方,几年后出家做了道士。”
“那……”漠漠的心在发颤,声音也在发颤,“那我师父他,是……”
“我虽已出家入道,但心中还是记挂着家中。后来,在打听下我得知,在我离开后,便由我的弟弟承袭了那灵占一术。我弟弟,便是你师父的祖父……”玄清老道说完后,便一直盯着漠漠,似在等着她的反应。
漠漠费力的转动着脑筋:“那……我师父他,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玄清老道缓缓摇头:“他不知道。”
漠漠怔怔不语,一时,两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玄清老道才又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因那灵占一术反噬极大,你师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亲侄儿,仅在三十岁出头时,便离世了。不久之后,你师父的母亲也不在了,那时,你师父只有十几岁。我们这一族,到他那时,就只剩下了我们二人,而在你师父心中,大概一直认为,全族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漠漠的心在绞痛,眼中的泪水急急流下。
可怜的师父……
“我在金陵城中有一至交,便是你刘师伯的祖父。我虽身居这道观几十载,心中却总是放心不下家中,便经常托他去替我打听消息。后来,在你师父的母亲离世后不久后,我便下山去,假意偶然遇到了你师父,将他收做了徒弟……”
“那么……师伯他是知道的……”漠漠忽记起了,刘子向曾向自己问起,是否学过灵占术一事。
玄清老道叹然点头:“他的确是知道的,但他知道的极晚,是在你师父当年忽然不辞而别后,我才告诉他的。自收你师父为徒后,我便让他居于这观中,只为能时刻守着他,尽量不要让他再修习那灵占术。可是,你师父居于这观中近十年,却从未跟我提起过家传巫术一事,我心中对他有着深深的愧疚,几次想跟他主动挑明,却都不敢张口,我只能旁敲侧击的引导着他,希望他能不再走上那条老路……”
玄清老道说着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我刚带他上山时,便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异于常人的灵力,我知道,那便是修习灵占术所致。后来,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自从上山后,他身上的那股灵力便越来越弱,因为那段时间,他在我的引导下,已渐渐迷恋上了术法。我初次见你时,你身上的那股灵力,就跟他当年时差不多。”
漠漠闻言,心下一惊,已明白了师公今日为何要跟自己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当时见到你,之所以要让你居于这个茅舍中,我的心跟当年无二,只是想着慢慢的导引你,让你不要再修习那灵占术。可是,就在方才,你站在我面前时……师公不知你今日是为何事,而耗损了那么多的真气,可你身上突增的灵力,绝非是修习那灵占术的基本巫术所为。那股灵力,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只有那灵杀之术,才会使你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将如此多的灵力集聚体内!”
漠漠垂首,流泪不语。
今晚这接踵而来的真相,实在是快让她崩溃了。
“你现在知道了真相,是不是十分的恨我?当年,你师父还在时,我便是怕他恨我,才一再的犹疑,没告诉他我跟他的关系。若是我当年不离家出走,那灵占术便不会传到我弟弟那一支上,你师父便不会走上那条路……”
漠漠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大力的摇着头,泪水透过她的十指,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她此时的心中,乱的像团麻,可她却又十分清楚,就算是当年师父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会因此而怨恨师公。他并不是不知道那灵占术的害处,他是不得已的,就像自己现在这般。
“你是为了给你师父报仇,才会突然修习那灵杀术的?”
面对玄清老道的询问,漠漠捂脸俯身,痛苦的啜泣着,并不开口答话。
“离歌……”玄清老道伸出他那枯瘦的左手,向她肩膀上轻轻拍去,“有些事,的确是定数,并不是我三言两语能更改的……我今夜之所以要急着告诉你这些事,便是想让你立即停习那灵杀术。我对你师父,一辈子心怀愧疚,若是再眼睁睁的看着你修习下去,那就更对不起他了。”
“师公,我想一个人静静……”漠漠捂着脸的双手手背,已贴到了地上,她不知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师公。
玄清老道叹然起身,向房外缓步走去。
夜,早已过大半,漠漠却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低垂着头,无人能知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屋外有灰白的光亮透进,黎明正在一点点到来。
漠漠坐在地上,眼皮忽然动了动,随即,她便利落的起身,快速的将自己不多的行李一收,背着包袱便出了门。
行至玄清老道的房外,她迟疑的停下了脚步。
屋内沉寂无比,漠漠向门口走了两步后,便跪在地上,无声的冲里面磕了几个头。
房内,一直盘坐在蒲团上的玄清老道,缓缓睁开了双眼。
漠漠起身,深深的看了那木门一眼,暗暗咬了咬牙,转身准备离开。
只听得身后木门轻响,紧接着,便有一个物件向自己耳畔飞来。漠漠凌厉侧头,伸手一把接住那本崭新的卷册。
等她转身向那房内看去时,那木门正在缓缓合上。
透过门缝,望着那皓发白须的师公,她再度跪了下去。
“这是老道这些年所习术法的精要,希望能护你平安……”
随着话音落下,那房门已合上了。
漠漠冲那木门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未说出。她双目含泪,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个头,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大步向茅舍外走去……
牵着落雪出了观门,走到了那枫林中,她跪在师父坟前良久,流泪低语:“徒儿如今脑中混乱无比,已无法分辨一切……可唯一明了的便是,是那新成轩杀了师父,徒儿这便北上,等大仇得报后,再来此处陪伴师父!”
东方已渐渐发白,秋风吹的枫叶纷落,寒凉无比。漠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那枫林后,便跳上了马背,奔驰而去……
…………
在漠漠离宫后不久,刘子闲越想越不放心,便派人去寻刘子向。虽已到半夜,刘子向还在东宫的客房里,忙着翻阅各地送来的奏折、急报,听闻漠漠已连夜离宫回府,他皱眉一思后,便准备回府一看。
还不等他离开东宫,管家便已派人入宫,将漠漠的留书送了来。看到漠漠的留书,刘子向心中稍安,便立即将其让人给刘子闲送了去。
漠漠的书信上,写的极其简洁,就只说自己回了清云观。刘子向想着,等明日自己亲去清云观一趟,跟她好好解释一番,再将她带回府就是了,于是,他便又返回了东宫的客房,继续忙着政务。
李虔并不知道漠漠已离宫一事。他还以为,漠漠是回到母亲宫中休息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便急急去寻她。
因静芜一夜惊恐,总缠着不让他离开,他便在她床边陪伴了一夜,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一进入刘子闲的房门,他便看到自己的母亲正满面愁容、衣衫整齐的坐在凳子上。
还不等李虔出声相询,刘子闲便将桌边上放着的那张留书,向儿子面前递去。
李虔拿着那张书信的手开始打颤:“她……真的生气了……”
刘子闲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糊涂东西!若真是生气那么简单,就好了!你为何不把静芜的事情,如实告诉她?”
“这……孩儿觉得,那是在认识她之前的事情,而且,我最近太开心,根本就没在意这些事情。况且,孩儿早就决定,在与她成亲后,此生便一心一意只待她一人好……”
“那你就更应该早跟她言明!你知道你昨天,给她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惊吓么!”刘子闲沉脸斥责。
“我这便去找她,跟她解释清楚!”
李虔说着,便急急向外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