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嚷声惊动了大妃,惊动了那日松,惊动了留守王帐的查干。看着莎林娜帐中的惨象,他们都被震骇到了!
查干一回神儿,低声便在那日松将军的耳畔说道:“糟了!侧妃回南了,看这决绝的样子,像是不打算再回来了,这等王上回来该怎么办啊!”
“阿爸!阿爸!”茹娜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卷急急走了过来,“不知何时,她给我在帐中留了信!是侍女刚送来的!”
漠漠写的很简单直白,就说是为了给师父报仇,而杀了他们,让报仇者可以来寻自己,若是追自己回去的,就算了。她说她这次回南,是不会再回来了,让大家各自珍重。
信上没有提到阿古拉,茹娜知道漠漠这次的决心是下定了。
“查干,你拿着这封信,马上去找王上,我派人去追她!”那日松将军沉声说着,便向外面大步走去,准备去安排一切。
“阿爸,你不用派人去了,就算找到了她,她也不会回来的。”茹娜无奈的声音在那日松将军的身后响起。
这个骗子!她这个大骗子!说的那些话,原来都是故意骗自己的!
那日松的脚步一顿,随即便继续往外走去:“她不回来也得去追!如今那边的情势又糟又乱,她一个女孩子,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而且,等王上回来,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
等查干将那封信给阿古拉送去时,他正在返回王庭的途中。他亲手杀了一个部族首领,又活捉了一个,情势立即得到了控制。他让孟和暂时留在那里驻扎,自己带上一队精兵,急急往回赶,离得王庭越远,他的心里便越不安,他越想越不对劲儿,他觉得漠漠的那些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当查干远远而来时,他心里便是一咯噔,再等那封信递到他手里时,他的手都是抖的。
“她居然杀了他们三个……”阿古拉的身体在马背上有些晃,盯着手中的羊皮卷,他的眼睛泛红,他在努力克制着,不要在兵士面前落泪,“若是真的仅是为了给博西达来报仇,她何苦还要这么费力的解释,就她那性子,杀便杀了……”
查干在路上也已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时感喟非常:“侧妃这是给王上留下了一个最好的由头……”
阿古拉牙一咬,将那羊皮卷往怀里一塞,骑马向王庭方向疾奔而去:“回王庭!”
…………
漠漠离开了王庭后,很快便发现后头有追她的兵士,她不顾伤痛,骑着落雪不住的疾奔!
临近新朝时,她便换成了汉朝男子的装束。等入了南新朝,她在路上一兜转,很快便将那些追赶她的北国勇士甩下了。
她并没有因此而松气,她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快赶到南朝!一定要尽快赶到南朝!他还活着,活着就是希望,失了师叔、星月、师伯,绝对不能再失了他!
一入南朝,她便傻眼了,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四处可见大西国正在镇压民众反抗的场景。有几次,她看到兵士欺负妇孺,实在忍不住向前救助,可那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很快便麻木了。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在路上多做耽搁,她这一己之力,实在是能救助的太少。
她强迫自己把心硬下来,快马加鞭的向汴京而去。在途中,她听了太多老百姓对朝廷的抱怨,自然不止是骂李虔父皇的,还有骂李虔的,骂他懦弱,骂他无能。每当听到这些,就像是刀子在刻划着她的心,这不是他想要的,当他迫不得已坐到那个位子上时,已经竭尽了全力。
她装扮的很不起眼,还特意将脸上抹上了些灰土,为的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牵马走在汴京的街道上,她时刻都感受到了那份紧张的气息,百姓们皆步履匆匆、满面愁容,不时会有大西国的军士来回的巡查、盘问,都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傍晚时,她站在那辉煌的行宫外,心里很是酸楚,实在是不敢想象他在里面是怎么的一个情形,可是,他心中的那份屈辱,自己感同身受。
落雪实在是太扎眼了,她先把它寄存在了行宫附近的一家旅店里。在离开草原时,她便准备好了足够的狼烟,装在背后的包袱里,换上夜行衣,便跃入了那无边的黑幕中。
肩头的伤口虽早已愈合,但一直在隐隐作痛,而且那股疼痛很深,带着酸麻,她知道,她这次一定要留下病根儿了。
那行宫自然比不得皇宫,以她如今的修为,不费力的便躲过了那层层守卫。她不知道李虔具体囚禁在哪里,好在这行宫不甚大,她相信就是一间间的去找,也一定能在今夜找到。
她躲在一棵树上里,静静扫视了一下那几个大殿,最后,将目光放到了最大、最居中的那间上。她敢确定,李虔一定就在那里面,因为,那里的守卫是最多的。
可她还是不敢贸然闯进去,万一失算,就会打草惊蛇。她思忖了好一会儿后,才悄悄落地,绕到了那大殿的后方。有侍卫不停的来回巡视,她手里握着一把寒利的匕首,躲在窗下那半人多高的花草里,静静的蛰伏着。
殿中有灯火昏黄,却没有丝毫的人声,她的手心在出汗,心在发颤,不是害怕,而是怕找不到他……
慢慢的,她摸清了侍卫巡视的间隔时间,这时,已是夜半,四周静籁无比,可窗内的灯火却似是没有熄灭的意思。
就在那最后一名侍卫的后脚一离开她的视线时,她便一个迅捷的起身,手上的匕首往窗户的缝隙中一翘,看到了殿中的那一角身影。
几乎就在那一瞬,她便掀窗消失在了窗外。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从窗外到窗内,那窗子只是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殿中的那个人,似是正在出神儿,根本就没在意到殿中已来了人。他正倚坐在一个龙榻下,而龙榻上正躺着一个小小的孩童,脸冲里侧,看样子是睡着了。
看着那身着一身普通蓝色衣服的男子背影,漠漠使劲的抓着手里的匕首,才不至于让它掉到地上去。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脚步很轻很艰难的向那边一点点的挪去。
李虔看到了地上那晃动的黑影,赫然起身转头。
他几欲尖叫,却没有尖叫,看着那发颤的匕首,他的目光一点点上移。漠漠的脸上遮着黑巾,露出的就只有那双含泪的眼睛。
“师妹……”李虔难以置信,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他那乱糟糟的胡茬、憔悴的面庞、布满血丝的眼睛,漠漠咬牙忍着泪水,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李虔先是震诧,而后便面目狰狞的扑到了她的面前,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两侧肩膀:“你不要命了!你……”
“啊!”漠漠忍不住轻声低呼。
李虔赶忙松开了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来时受伤了?你这是存心要让我更加生不如死么!”
漠漠咬牙忍痛,不敢与他对视,压低了颤抖的嗓音:“你不要高声,别让外面的人听到……这伤是旧伤,已经好了……”
李虔拉住她的手,便向一侧偏殿急急走去。那里面没有灯光,走到最偏僻的角落里,他便失控低吼:“谁让你来的?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说过,让你永远都不要再回南吗?你走!马上走!我是死是活,你都不要再管、不要再问!”
漠漠扯下脖子上的面巾,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手往他的胳膊上一拉,目光无比坚定的说道:“我是来带你走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的到!”
李虔用力的挣脱她的手,连连摇头:“我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漠漠大急,随即她便想起了外头龙榻上躺着的那个小姑娘,“外头的是小离吗?带上她一起走!哦,她母亲呢?我一次带不了那么多人,但我保证,等咱们一出这行宫,我便马上反回来带她走!”
李虔脸上露出了悲苦的笑,身子有些摇晃:“她早就不在了……”
漠漠一怔,随后便猜到了什么,可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那我就带你俩走!现在就走,趁着夜深人静!”
李虔的目光下移,看向了漠漠手上还拿着的那柄匕首,脸上忽的露出了希望的笑。漠漠心里一惊,迅捷的将手里的刀插回了剑鞘,牢牢的塞回了腰间。
李虔看着她那警惕的样子,浅浅一笑,席地在那角落里坐了下去:“陪我坐会儿吧。”
漠漠看着他那副样子,心生绝望,她之前的所想都没错,自己即便是来了,恐也带不走他了……
漠漠顺从的挨着他坐了下来,黑暗包围着他们,却一点儿都不怕。
“师兄,跟我走好不好?”漠漠侧头看着李虔,语气几近哀求,“出去了便隐姓埋名,带着小离好好的生活,你仍旧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