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闹事,白衣少年默然停步。
美妙琴声自阁楼中溢出,如清清流水,叶尖甘露。叶凝神倾听,青楼之中,怎会有这千古佳音?
叶愈听愈觉惊奇,向左一折,拾级向阁楼而去,早有一名女子迎了上来,欢喜笑着来搀叶,道:“相公请进了,可想死秋红了。”
叶闻到三人身上浓浓的脂粉味道已颇感厌恶,听了她言语更增反感,甩开了她,说道:“楼上谁在弹琴?”
那女子被叶甩开,脸色立变,却也不回答他问题,只说道:“切!你来这地方还装什么清高!”
正当此时,却有一中年婆娘迎了上来,斥道:“秋红莫要无礼!”秋红被她斥了一句,甩着手帕一步三扭的退下去了。
那婆娘换个笑脸,说道:“秋红不懂事,公子莫要责怪她,我这常春阁中有得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公子尽管挑选的是。”
叶不动声色,说道:“这弹琴之人现在哪里?”
那婆娘笑呵呵道:“公子是慕柳青姑娘之名而来的吧,她此刻正在楼上弹琴,我倒可以带你前去。”
叶说道:“甚好,你快快带我去了。”
那婆娘面露难色,皱眉说道:“柳青姑娘的见客费可高的很啊。”
叶知她意思,自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来,扔给了她,问道:“够是不够?”
那婆娘登时笑容满面,道:“公子出手可真大方啊,够了,够了,公子随我来吧。”说罢,带领叶上了阁楼,她将叶带到一个小厅外,开了门,送叶进去,又附在叶耳边低语道:“我们柳青姑娘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说罢转身出了门去。门口两个看门的魁梧大汉将门关上了。
小厅内已坐了数十人,大多是绫罗绸缎打扮的富贾,却也有几个素装打扮看似平常之人。厅中一丈高的台子之上,一青衣女子正襟危坐,正专心弹琴。绝佳琴音,正是出自她纤纤玉手。
叶找个位子坐下了,仔细听琴,但觉琴韵无穷,竟是脱俗的很,却完全不应该出现在此庸俗之地。而青衣女子低头垂眉,大半张脸被长长的头发遮了去,只露出不到半张白如凝脂的俏脸来。
小厅内众人,都在专心听琴、各有所思,并无半分杂音。
一曲末了,鼓掌叫好之声顿时在小厅内炸开了。柳青在掌声之中深鞠个躬,走下台来,转个身便向里屋里走。
却听一人高声说道:“柳青姑娘怎么说走就走,再为我谈一曲罢。”这人说话间已向柳青身旁走去了,他到了柳青身旁,伸手抓住她手腕,笑吟吟说道:“姑娘给爷单独弹奏一曲吧,爷有得是银子,只要爷高兴,你要多少爷给你多少。”
柳青羞得满面通红,说道:“大爷,请放手!”此时门口那两个魁梧大汉已然快步向这边走来,一人边走边说道:“柳青姑娘一日只弹奏一曲,这位爷难道不知规矩吗?你快快松开了她!”
话音还未落下,却听那人惨叫一声,蹲在地上哭爹喊娘起来,他方才还抓着柳青手腕的那只手,此时已落在地上,殷红鲜血,溅红了柳青的干净青衣。柳青身旁已站了一名男子,手中正拿着一柄沾了血的匕首,他一脚将蹲在地上的那人踹翻在地,说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德性,你怎配得上冰清玉洁的柳青姑娘?”
冰清玉洁这个词,却极不适合此地,而用在此时,却并无半分不妥。
众人见了这场面,惊呼不绝,已有大多数人向厅外涌出去了。
手拿匕首之人,并非他人,正是飞。他将匕首收了起来,却伸手抓住了柳青衣衫,眼睛眯成一条线,笑道:“柳青姑娘,我好意救你,你却不能辜负了我,还好那人的脏血没溅到你这白嫩嫩俏生生的脸上。”说罢伸手去摸柳青脸蛋。
柳青此时已脸色惨白,她将脸一扭,却教飞摸了个空,随即向后一挣,青青衣襟却被飞抓下巴掌大的一块,露出了里面粉红的棉袄来。
叶在座位上,早已看不下去。正当此时,那两名魁梧大汉已到了飞近前了,二人话不多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个出拳,一个飞脚,一个打飞太阳穴,一个踢飞下阴。飞双拳齐出,左拳向下打去,右拳向上迎出,一招过后,那两名魁梧大汉,一个脚断,一个腕折,叫苦连连。飞紧接着飞起两脚,将二人踢飞近一丈远,那二人各自闷哼一声,晕过去了。
叶见了暗暗心惊:这人武功真也了得,原来也是个江湖中人。
飞淫笑一声,一把将柳青抱在怀里,正要伸手摸她脸蛋,却觉背后一股热热的掌风袭来,他哪里还有闲暇去顾及怀中美人,只将柳青扔在地上,迅捷无比的回转身子双掌齐齐向身后拍出。四掌相交,只震得飞连退了两步。
出手的正是叶,他也并不好受,连退了五步后,身子倚在一张方桌之上,他后退之势算是勉强止住了,身后方桌却歪倒在地上。叶只觉胸口凝滞,一口鲜血便自喉头涌进嘴里,他将一口鲜血硬生生吞入肚中,笑道:“兄台武功高强,叶佩服的很,同是江湖中人交个朋友如何?”
飞啐口唾沫,说道:“呸,快快滚吧,老子今日不想杀人,你若还在此坏老子好事,却别怪我手段毒辣。”
叶拱手说道:“兄台,这青楼女子不干不净的很,你何必在此脏了自己身子?兄台若是喜欢,我为兄台介绍一名绝色美女,胜过她十倍百倍。”
飞看看正在地上爬起来的柳青,笑道:“老子今日便认定她了,你还有其他货色,改日不迟。”说话间,突见近百枚黑白分明的圆状颗粒一窝蜂的向自己飞来了。
飞大惊,“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只慢了半分,腰间前胸却也还是各挨了一枚。自他头顶飞过的棋子,只将他身后桌上茶壶茶碗打的粉碎。他大痛之下,愤怒难当,一骨碌自地上爬起来飞脚向叶踢去,叶忙提起身后方桌挡在身前,飞一脚便踢在方桌之上,他随即后退几步,却不再攻上。原来飞前胸中了叶的棋子,此刻方觉胸口疼痛,他盛怒之下,毫不犹豫的就去踢叶,到了中途才发觉提不起气来,若不然以他平日武功,这一脚下去,早将那方桌踢出一个窟窿来。
此时,十几名带刀侍卫已进了小厅门来。这常春阁是宣城内高官近亲所开,只要稍有动乱,便会有城中侍卫来管。飞掏出匕首,向为首那侍卫掷去,正中那人面门,那人哼也不哼一声,倒地身亡了,其他侍卫慌乱之中,飞已大鸟一般飞身而起,撞开小厅后窗,逃出去了。叶紧跟其后,强自提一口气,飞身而出。
叶在偏僻之处找家客栈,紧紧关了房门,一头栽倒在床上,调息片刻,复又痛苦挣扎着坐了起来运功疗伤,过了许久,呼吸才算顺畅了些,而胸口依旧隐约有痛楚之感,他推开门来,放眼望去,只见一轮红日眼见得就要没过山头去了,原来不觉间,已过了三个时辰。
叶叫店家送了些酒菜来,他也不关房门,坐在屋中自斟自饮,那一袭青衣,弹琴的优雅姿态和那清丽之极的绝美姿色却总似在眼前飘忽不定。他索性将酒壶拿起,将酒直往嘴里倒,只将一壶酒喝尽了,心想:那淫贼定不会对柳青姑娘死了心,等他伤好了再去找她滋事却怎生是好?唉,我武功又及不上他,却保护不了她,我应另想妙计的是。他正寻思着,却听脚步声起,却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自隔壁房中走出来了,只听走在后面那人小声叮嘱道:“这是师父心血,你可要保管好了。”
走在头里那人喜笑颜开道:“师兄放心就是了,师兄莫要送我了。”
走在后面那人放心不下,又叮嘱道:“你内力不够,若感觉到痛楚时,且不可强行习练。”二人说着话,已走到了叶门前,后面那人见叶开着房门正自喝闷酒,警示的看了他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师弟莫要多说话了,小心隔墙有耳!”
叶于二人前面几句话都已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两人师兄师弟的称呼,定是习武之人了,却不知是他们师父的什么心血了,恩,是了,那人不要他师弟强行习练,定是什么武功秘籍了。但凡江湖中人,听到武功秘籍都会不由自主的去看上一看,哪怕只是一饱眼福。他待二人出了客栈,便起身将房门关了,紧跟着出了客栈去。
原来那二人正是蒙和肖仁。肖仁那日下**欲偷走蒙身上之书去,却被辰拆穿,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这本书,便是怎么也放不下,日后,他便多次的恳求蒙,将那书给了他看,蒙耐不过他一次次的来磨,这次终于软下心肠来,将书给了肖仁,自也是少不了千叮嘱万嘱咐。不巧,却被叶撞见。
蒙将肖仁送到了城中大街之上,又叮嘱一番,便转身回去了。肖仁待蒙一走便乐悠悠的哼着小曲进了一家饭馆中,他在桌子边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叫道:“小二,将本店最好的酒菜上来。”
那小二清脆应诺一声,叶已走进饭馆中来了,他走的较快,正撞在身前正往屋内走的一商人打扮之人身上,那人险些被他撞倒,转身怒道:“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吗?”
叶赔笑道:“我走路太也鲁莽,得罪了,得罪了!请贵人见谅。”
那商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发作,气呼呼的坐到一旁去了。
叶经过肖仁桌前时,蓦地停步,脸露惊讶道:“啊,小兄弟,你一脸凌然正气,印堂发亮,我行走江湖这许多年阅人无数,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好俊才!”
肖仁江湖阅历深浅,哪里受过人这等夸奖,他不禁高兴道:“看兄台打扮也是江湖中人,坐下共饮几碗如何?”
叶笑道:“盛情美意,岂能推辞。”说罢,便坐了下来。此时桌上已摆了酒菜。他扯过酒坛来,倒了满满一碗酒,一口饮尽,道:“好酒,好酒,好男儿便当大碗豪饮,自古英雄哪个不是海量?”
肖仁笑道:“兄台说的是。”
叶偷眼瞧他一眼,说道:“我猜小兄弟是初入江湖,你虽生得俊朗非凡,只是,唉,可惜,可惜!”
肖仁奇道:“可惜什么?”
叶叹息道:“可惜你江湖阅历太浅,不能慧眼识人?这江湖凶险的很,人心更是险恶难测。江湖中多得是善于伪装之人,凭衣着,听言语并不能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肖仁笑道:“兄台说的是,呵呵,这些道理我也是知道的。”
叶摇头道:“你也只是知道罢了,却未必能用到实处,若不信我们便赌一赌如何?”
肖仁奇道:“兄台要怎么个赌法?”
叶伸手指指不远处桌上那人,轻声说道:“你看那人穿的一身光鲜,一副富贵商人打扮,我们猜猜他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肖仁一愣道:“我又不能拿了他身上钱袋来数数,这可怎么个猜法?”
叶说道:“我们便各自猜个数,看谁猜得离他身上银两的真实数目相近便算谁赢了。”
肖仁摇头道:“我们却又怎么去知道他身上带了多少银两了?”
叶神秘笑道:“我们只管猜个数来,一会我自有法子去数他身上银两,倘若是你赢了,我这副画便送于了你。”他说着,自怀中拿出一副画卷来,展开来,放在桌上,竟是一副千古名画。
肖仁眼前一亮,心道:这幅《钓逸图》价值连城,就连三岁小孩也知道,想不到竟在他手上,我跟他赌上一赌倒也无妨。但转念一想,倒吸一口冷气:他用如此贵重的物事跟我赌,莫非是为了我这本书而来吗?当下警惕说道:“倘若我赌输了又怎么样?”
叶已看出他眼色变化,笑道:“唉,我见你江湖阅历甚浅,定然是赢不了我,是以敢拿着么贵重的宝贝跟你赌,你若是输了,只消将这一坛酒喝个底儿朝天。唉……不成,不成,你一个年轻少年,恐怕喝不得这许多酒,那却该如何是好……”他说道此,假意寻思。
肖仁年轻气盛,道:“我便跟你赌了,也不一定就是我输了,何况区区一坛酒算得了什么?”
叶伸拇指笑道:“好男儿!那你先猜吧。”
肖仁心道:这人富商打扮,他出门在外,怎得不带个几百两银子?于是说道:“我猜他身上有两百两银子。”
叶笑道:“我看这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不是好人,定是装扮成富商模样来这里混吃喝来了,他身上一两银子也无!”
肖仁听了不禁暗笑:嘻嘻,你进门时被他骂了几句心里不平,却在我这里说他坏话来了,你因一时置气,输了这么贵重的古画,却是折的大了。当下不言不语,却禁不住面露喜色。
叶说完,将店小二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店小二听了,径直向那富商座位处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