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下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底。人站在崖边,便觉冷飕飕的阴森之气直从崖内冒了上来。崖顶平滑的巨岩上,鸟兽全无,寸草不生。
一座十丈来高的木制支架竖立在悬崖边。支架低端是一个圆形转盘,支架顶端一条长绳直垂到地上。
断肠崖前只容得下百余人,灵明、辰、颖、南江三友、云澈、鬼书生和左右监事最先到了断肠崖来,敖广、舞崖、惠天押着普修紧随其后。其余教众,只有近百人挤了上来,却有数千教众只得停在山中,空有着急的份儿。
待众人都已站定,灵明说道:“敖广、舞崖、惠天你们三人将这逆贼吊了起来。”
三人领命,将普修硬生生拖到支架下,拿起地上长绳,干净利落的将普修五花大绑起来。普修全身要穴已尽数被点,就连连半分挣扎的力气也无,只能任他们三人摆布。三人将普修绑定,再使劲拽一下绳头,确定绑得结实了,惠天走到支架底座处,使劲扳动一处横杆,支架先是晃动一下,随即向悬崖处转去。那长绳固定在支架顶端,支架转动之下拖拽着普修向断肠崖边移去。支架顶垂在悬崖上时,普修身子已到了崖边不足一尺远处。他早已吓的面色发紫,全身发颤。
辰心想:这人在天灵阁中是何等威风,此时竟如此狼狈。
左监事说道:“请圣主依教规行刑。”
灵明点头,走到崖边,一脚将普修踢了下去。普修身体只向崖下坠落片刻,便被绳索吊住。他如此吊在那里,身体在空中来回晃动,过了许久方才停止。普修这般吊在那里,上是空旷蓝天,下是无底深渊,端的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此时,已有五名教中执事各提了一桶水来,他们将五桶水整整齐齐的放在灵明身前,俱都双手合于胸前,齐齐跪倒在地,异口同声说道:“请圣主赐他圣水,冲洗他肮脏之躯。”
数千教众齐声说道:“请圣主赐他圣水!”
辰心道:他们说话如此齐整,自是教中规矩了。却不知这圣水怎么个赐法?想到此,低头看颖,见她直直的盯着灵明,明眸中满是惊奇。
灵明右手伸出将一桶水轻轻提了起来,左手托住桶底,一桶水便向普修身上泼去。颖惊呼一声,向辰身前靠去。好在此时众教人齐声欢呼,将颖的惊呼遮掩了去。辰轻声说道:“这是他们教中规矩,你莫要惊慌!”心想:这严冬天气,身上浇上了这么一桶冷水,可教他有得受了。
众人欢呼声中,灵明又提起一桶水来,当头向普修浇了下去。众人欢呼声更加响亮。灵明将五桶水尽数泼下,每泼一次,普修被水冲击,身体便是一阵摇晃,而他此时已然冻得昏厥过去。众人已欢喜连天,齐齐赞颂圣主大仁大义,以德报怨,已将普修的罪恶冲洗干净了。
末了,三名执事到了灵明近前,他们一人手上拿了一个瓷碗,瓷碗里也不知盛了什么,黑黝黝的,便如墨汁一般,另一人手里拿了张短弓,第三人手中拖了一个托盘,托盘中整整齐齐放着十几只羽箭,羽箭短且细,每支羽箭只有一尺来长。三人又是齐齐说道:“请圣主赐福。”
灵明自一人手中接过短弓,又自托盘上拿起一支羽箭,将箭头在瓷碗中蘸了片刻,银白的箭头,登时变得黝黑。灵明弯弓搭箭,一箭正中普修左肩肩井穴。普修本已昏迷,肩头中箭后却蓦地转醒,哇哇乱叫,声音含糊之极,令人全难分辨。
欢声雷动中南江牛说道:“普修真也狡猾,竟然假装昏迷,要不然怎么灵明射他箭头一箭他就醒了。”
辰说道:“如此严寒天气泼他五桶水他哪里还能不昏迷过去,他中箭醒来,定是那箭上有文章了。”
南江牛说道:“辰兄弟说的有道理,我去问问灵明那箭上有什么蹊跷。”
辰说道:“你待他处理完了教中之事再问他不迟,你此时去问他,恐怕会有些不明是非之人会误认为你不通情理,搅乱人家教中行事。”
南江牛点头道:“正是!我且不去问他,免得些老眼昏花、混淆是非之人舐皮论骨、胡言乱语,污了我南江三友威名。”他此言所指便是左监事,左监事曾说他不懂事,还说他无礼,他便一直记在心间,他说完便去看那左监事,而左监视正一心专注着灵明,哪里有心思理会他?
灵明又接连向普修射了十几箭,每一箭都射在普修手臂、腿部和肩头,并不射他要害。普修痛苦挣扎,身体在悬崖上荡来荡去,脸上肌肉扭做一团,显然是苦不堪言。
白圣教数千教众,欢叫不绝,大赞灵明射术神通。
灵明高声说道:“敖广、舞崖、惠天你们三人便留在此处,看好了他,别忘了每日给他浇圣水,喂晶裔。七日之后,我亲自来放他到断肠崖底,解脱了他。”
敖广等三人拜倒领命,灵明转身说道:“我白圣教子弟,今日已共诛了普修逆贼,今日且到此,大家先退去吧。”
众人又歌功颂德一番,便解散了,各自下山去了。
南江牛终于得了机会,一个箭步窜到灵明身边,问道:“灵明兄弟,普修明明已经昏迷了,你怎么一箭便将他射的醒了?”
灵明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这全是晶裔之效。”
南江牛奇道:“什么晶裔?你快快说来听听。”
灵明自地上捡起那只瓷碗,伸手指在里面蘸些黑色液体,说道:“这便是晶裔了,此物乃是只在我白圣山上生长的一种灵药,将其熬成汤药喝了便有驱冷御寒之奇效。此物溶了水见了血,虽也有御寒之效,却也会令人浑身奇痒难当,痛苦难当。”
南江牛恍然大悟道:“哎,原来如此!你在箭头上蘸上了晶裔,射到普修身上,他便是痒的醒了。”
灵明说道:“岂止如此,这晶裔有御寒奇效,这样一来他便不能立时就冻死了,若不然怎么能在这里忍饥挨饿,受苦受冷熬上七天七夜?”
南江牛笑道:“哈哈,灵明兄弟可真有办法。”说着伸手将灵明手中瓷碗拿了过来。
灵明任由他拿了去,说道:“这法子自立教之时便有,却不是我想出来的。”
南江牛用手在碗中蘸一些汁液,抹在手背上,只觉手背处肌肤暖暖的,如沐阳光,他笑道:“哈哈,果然神奇,灵明兄弟将此药送我一些吧。”
灵明笑道:“此等草药,我白圣山上并不缺得,大哥既然要,我命人给大哥采些便是。”
南江牛喜道:“甚好,甚好,连同那奇葩粉也一并取些给我。”
灵明笑道:“好,大哥不说我还险些忘记了。”
南江鼠也凑上前来,说道:“你曾说我们若肯同你走一趟,这山上有的,我们要什么,你便给我们什么。你这里有什么珍奇异宝,快快拿给我们看看。”
辰见状,笑道:“灵明兄莫要见怪,我们来此却并不是为了你的珍奇异宝。”
灵明笑道:“大丈夫说过的话怎可不作数?你们且随我来吧。”
左监事此时凑了上来,说道:“圣主是要去乾坤宫吗?我也去吧。”
灵明摇头道:“左监事,你还是回去歇了吧。”
左监事说道:“无碍,无碍的,我已有近十年未去过那里了,此次我便跟随圣主前去看看吧。”
灵明说道:“也好。其他人等,连同右监事一同退下了吧。”
待得云澈,鬼书生等人也都退下了,灵明方带领着南江三友一行人向山下走去。南江三友和颖俱都不胜欢喜。
阴暗地道里,厚重的石门层层打开,明亮而柔和的光线立时释放出来。两丈见方的石室内,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昏暗地下竟有如此璀璨之地!
石室四角大如鸡卵的夜明珠施放出软绵绵的光线,清水般流过缤纷绚烂的各色珍宝,夹了暖暖气息,挥洒在众人脸上。
众人如入梦境,各自屏息凝神,唯恐一不小心惊醒了这场美梦。
灵明说道:“这里便是乾坤宫了,众位请进。”说罢,先踏步进了石室。
辰和颖跟着轻脚走了进去,南江三友随后,左监事最后进去。
辰方一进去,便已被身前的深黑色方桌吸引。他俯下身去,已闻到方桌散发的幽幽木香,桌四角是四种不同的花纹,桌中央浮雕出一只纹理细腻的凤凰,辰不禁伸手去仔细抚摸。
灵明说道:“这凤舞九天桌,是上代圣主的亲密好友送赠给他老人家的,此桌乃是用女儿香所打就的。”
女儿香又叫沉香木,有清神理气、补五脏、止咳化痰、暖胃温脾、通气定痛之功效,乃是一种极其珍贵的上等药材,此木生长不易,更是难以成形,此桌之珍贵,可见一斑。
此时,南江虎已自墙角石墩上拿了一只瓷瓶来,南江鼠和南江牛也围了南江虎去看那瓷瓶。
那瓷瓶瓶身呈大红之色,中间一只灰白相间的蝴蝶正自菊花上翩翩起舞,蝴蝶触须腿脚全副一清二楚。瓶颈处两只空心大耳上个套了一个金黄耳环,柔柔光线中竟也分外耀眼。瓷瓶底端绘的是数柄蒲扇,交错来去,将瓶底围拢,仿佛正在为花瓶扇风。
南江虎拽拽瓶颈处的金黄耳环,说道:“这耳环好像是黄金打就!不错,不错!”
南江牛拽住另一只耳环,说道:“恩,确是黄金打就的不假。”
左监事快速走到他们面前,说道:“哎,哎,这瓷瓶宝贵的很,你们不要乱动!”
南江牛说道:“你这老头真无礼的很,你的圣主都不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我们了?”
颖笑呵呵走过去道:“老伯伯,你莫要也太无礼了。”
左监事哭笑不得道:“你这小丫头,不明事情原委,可不要乱说。”他竟不知她跟南江三友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左监事转头对灵明说道:“圣主,你可要管管他们,不要叫他们乱动我们的宝物。”
灵明笑道:“你老就莫要操心了,他们乃是我的救命恩人,看一看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妨了?南江三友三位大哥,辰兄弟,颖姑娘,这里所有东西,你们每人尽可挑选一件,是灵明送你们的。”
南江三友和颖俱都欢欣雀跃。毫不客气的左挑右选。
左监事惊问道:“圣主,这些物事,可都是我们白圣教的宝贝啊,你怎么说送人就送人了?”
灵明笑道:“左监事,你为我们白圣教辛苦三十余年,可尽职尽忠的很,你也挑一件吧。”
左监事喜出望外,笑道:“呵呵,圣主英明,圣主英明。”说完,转过身去,左张右望,也不再多说话了。
辰暗笑:这左监事倒也有趣。
辰又四处去看,但见石室内宝剑名画,犀角象牙,珠宝翡翠,古董古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直看得辰眼花缭乱。
颖拿了一个镶了宝石的翠玉发钗,说道:“灵明,我便要着发钗了,你可不要心疼。”
灵明笑道:“这发钗乃是千年前一位王妃佩戴,此发钗也只能戴在花姿仙颜的颖姑娘头上才算得个匹配。”
颖笑吟吟收起发钗,说道:“你真会说话。”她得了此发钗,心中说不出的欢快。
辰见她心花怒放的娇美姿态,心道:灵明这句话倒也不假。
南江三友挑来拣去却各自在墙角拿了一柄青铜长剑,三柄长剑自剑柄至剑尖连同三只剑鞘都是清一色的青铜打就,剑鞘之上已生了些许铜臭,但健身却寒气森森,全无一处锈迹。三柄铜剑长短宽厚全无二致,就连剑鞘也是一般模样,只是剑柄之上所刻之字有所不同。
灵明说道:“此三柄铜剑是当年乌山三剑所用,他们三人情同兄弟,曾依仗此剑名震江湖,你们正合用这三柄宝剑。”
南江三友俱应和道:“是,我们三人正适合用这三把宝剑。”三人虽不擅长用剑,得此宝贝,却都兴高采烈。
辰心道:当年乌山三剑威震江湖,却于几年前遭了天龙帮数百人众围攻,最终三人苦战力竭而终,这三把剑却怎么到了白圣教?他虽好奇的很,却不多问。
左监事却自角落里取了个烟斗来,笑道:“圣主,老头儿也用一回这般贵重的烟斗吧。”
灵明说道:“此烟斗有延年益寿之效,你老用了它定然长命百岁。”
左监事呵呵笑道:“谢圣主赐福,谢圣主赐福。”
灵明说道:“左监事不必客气。啊,辰兄弟,你也挑选一样吧。”
辰对古玩珍奇甚是喜欢,但他深知此等贵重物品定然来之不易,不知是他人费去了多少心思,甚至是流了多少鲜血才得来的,是以并不想据为己有,于是说道:“灵明兄有此心意我已满足的很了,我便不必选了。”
灵明奇道:“莫非这一屋子物事,辰兄弟竟没有一样看得上眼吗?”
辰拱手说道:“灵明兄这是哪里话了?此乾坤宫中尽是绝世珍品,此生能得一见便已大尉平生,你我是兄弟,我怎会贪图你物事?”
灵明道:“惭愧,惭愧,辰兄弟,我送你一物你可一定要收下。”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把手掌长的匕首来,说道:“此匕首稀松平常的紧,也值不得几文钱,但却是我随身携带之物,如今我将他送予了你,全代表了我一片情谊,兄弟一定收下了。”
辰接过匕首,放入怀中,说道:“小弟已收好了。”
灵明笑道:“兄弟乃是重义轻财的真男儿也。”
辰说道:“兄弟夸奖了。”说完此话,心中蓦地闪过一丝没落:哎……无锋师兄才是这世间少有的真男儿!
众人又在乾坤宫中观赏一阵,方出了石室,其间南江鼠趁灵明不备偷偷将一颗珠子放入了布袋中,辰早已看到,却假装不见,颖也见了,只做个鬼脸,亦不说破。
灵明按动机关,石门重重落下,众人眼前又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