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堂里的师父缠磨许久,温七到底还是接了那个活儿,也是因为实在没人敢接。大师父臭着脸送她出门,嘱咐几句,本意是想她好生养养身子,谁想她在家休养了几天就出了门,临走前还没忘交代了阿谦怎么到到钱庄取钱的事儿。
连州港口,衣着光鲜的乘客们从轮渡上下来,航程太长,所以多少都带些疲色。
“良老师,这边,这边。”一个年轻学生在人群那头使劲儿挥挥手。
人群里一人抬起头来,笑了笑,回应道:“好,我看到了。”他穿过人流缓缓走了过来,西装笔挺,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瘦削单薄。
“良老师您好,我是东吴文化学院的助教徐世珍,陈校长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接到您,您一路上辛苦了。”年轻学生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笑眯眯打了声招呼。
良河,艺术家,留法归国,受雇于东吴文化学院,西洋文学与艺术专业的教授,另外兼职教授两种外文。这是温七此次任务里伪造的身份,任务可能要筹划半年以上,白楼挂牌代号“判官”。
“多谢,辛苦了小徐。”良河的嗓子像是卷进了些许砂砾,低沉粗哑。
徐世珍不疑有他,只当是船舶颠荡,旅途劳累之故,他拎着行李箱,护着良河走到百米开外的路边,那里停着学院的公用汽车,黑铁皮有几处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局促的笑着,打开后车门,把行李箱放进去:“条件有些艰苦,良老师不要介意,听说很快就会有一笔拨款下来,到时候咱们的福利待遇都会好一些的。”
“没事,这已经很好。”良河言语不多,但却没让徐世珍感到半分不适,让年轻的助教先生对这位留洋归国的教授好感更深。
两人开着车向学院去,途中正好经过徐世珍的家门口,黑瓦白墙的一座大宅,足见其家世不低,接下来一路寥寥几语,良河便对即将任职的东吴学院了解了差不多,第一步算是成功落定。
“教授,这里就是咱们的教员宿舍,距离教室不远,走十几分钟路就能到,很方便,宿舍都是独门独户的,有厨房可以做饭,要是您不嫌弃食堂伙食,出门左边那栋白楼就是食堂,教员吃饭不收钱,哦,对了,卫生每天有专人打扫,还有洗衣房,也有专人做清洗工作。”徐世珍絮絮叨叨,生怕这大教授哪里不满意,扭头回洋人那儿去了。
屋里是方正格局,进门是客厅,左手边是书房和卧室,右手边是厨房和盥洗室,二楼还是书房,四面都是大书柜,满登登塞着各式各样的书。良河转了一圈,面上带了一点笑:“很好,谢谢你小徐,你费心了。”
徐世珍喋喋不休的嘴终于一顿,脸皮泛红:“没什么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教授您先休息,我下午再来找您,转转学校?”
“嗯,好。”
徐世珍出门后,良河立即放下行李,将全屋搜查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才算略微松口气,将几件常服挂进卧室衣柜,几本华丽封皮的证书摆在书案上,其他收拾收拾,摆放好,如此箱子里也就空了一大半。
睡到下午两点,徐世珍准时来敲门,这次他带了两个新面孔,一个圆脸齐刘海短发的女学生,一个高大俊朗的男青年,白衬衫外套着赭色毛衣的良河打开门想请他们进来,就见那圆脸姑娘眼睛刷的就亮了:“良老师,你好呀。”
徐世珍尴尬的拽着她:“对不起,教授,他们也是助教,不过是外语系的,想提前跟您熟悉一下。”
“没事,进来吧,喝杯咖啡,我去换一身衣服。”
三人进了屋门,只见整洁还是那么整洁,只是屋里多了点深重的香气,姑娘对这方面敏感,当即惊诧道:“是mountain?”
徐世珍和那青年都一头雾水:“啊?什么?”
“香味啊,这是洋人那边仿制咱们的古香造出的香水,有点麝香又有点檀香的意思,不过仿的也就那样。”
“哦。”两个男生一脸我没听懂但是你说的就算有道理吧点点头。
见他们适应良好,良河笑了笑,没说什么,自行转进卧室去换衣服,留他们三个在客厅。
咖啡就是一般的咖啡,这三个出身都不错,自然喝过更好的,但是教授给的不一样,多了份珍重和亲近之意,倍觉好喝。
“良老师,那边就是我们外语系的教室,是全校最好的位置,冬暖夏凉,全校公认在这里面上课最舒服。”女学生一路叽叽喳喳,粘着良河,却不过分谄媚,活泼开朗,很招人欢喜。
“咳嗯,我们文苑也不差啊。”徐世珍小声反驳。
良河一边笑着应和他们,一边把各个教学楼的位置都记清楚了,打算回去制一张小的平面地图。
“梁慧,小心看路。”高个青年突然拽了一把女学生,躲过了一棵虬结繁茂的大树。
圆脸女生梁慧脸色一红,甩开他的手:“知道了,看你的路吧。”
良河看了看两人,心下一哂:正青春啊。
熟悉了地形和位置,几人也都饿了,就拐进了饭堂,一楼是大锅饭,二楼是小炒,这三人不差钱,想带着良河去楼上吃,良河没同意,直接在一楼拿了餐盘,打了普通的套餐,一个馒头并一荤一素,三人陪着他来的,自然也得随着他。
四人一落座,周围就有隐隐的眼神扫了过来,喁喁细语嗡声一片。
梁慧把馒头泡在白菜粉条汤里,道:“咱们学校什么都好,就是同学们有点没见过世面,良教授又不是三头六臂,至于这么盯着么?”
“你刚才不也目不转睛盯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徐世珍笑着挤兑她。
“我那是欣赏。”梁慧立刻回道。
徐世珍:“对对对,您梁大小姐最懂欣赏,我等俗人不堪并论。”
“有本事别阴阳怪气。”
“怎么,老祖宗的规矩都忘了?”良河突然开口道。
三人齐齐看他,眼带疑惑。
“食不言寝不语呀。”
几人哈哈笑了,本来一句谚语不至于引如此玩笑,但他们几个都知道良河是国外长大,等同于土生土长的洋人,把这情况一带入,顿时就觉得十分可乐。笑了一阵,师生没了拘谨,也减少了一些别人的注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吃了饭,三名助教在教员宿舍门口与良河道别,各回各处。
趁着记忆还新鲜,画完地图,良河又走出宿舍,打算多熟悉熟悉环境。
“哎,是新来的良老师吧,我是古文学系的带班老师,鄙姓罗,罗一阁。就住您隔壁,以后有事儿招呼一声就行。”
“罗老师,幸会。”良河微笑回道。
“幸会幸会,我等会儿还有课,咱们有空再聊。”罗老师穿着一身土黄色格子西装,夹着一个布包急匆匆就往教学楼那边去了。
良河注视了会他的背影,这才转回房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