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略显忧伤的《江海遗韵》奏响,就在时而升半个音、时而降半个音的逼仄旋律间,晨风吹得冷香儿那一头黑发四散飘舞。她浑身上下迸射出一股股绿色的烟雾来。
云杉早有准备,马上飘身后撤。
绿色的烟雾目标明确,直直飞逝而至。
云杉竭尽全力,但依旧摆脱不了。眼看自己使尽了全身力气,还是不免要被追上,她不由吓得浑身冷汗。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罡风斜喇里袭来。“呼”的一下,将直冲而至的“青烟”击打得四散飞落。一只只极小的青色小虫落在地上,快速蠕动。
“快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云杉毫不犹豫,任他拉住自己的手。
好一会儿之后,冷香儿方才赶到,飞在半空又重新形成“青烟”的那些飞虫被她举起袖子收走。看着云杉逃走的方向,她面露阴狠:“总归会让我再逮到你!”
清亮的河水悠悠地流着,高起的太阳很快将飘渺的晨雾蒸干。
云杉扭头看看自己跑完了路,嚷道:“够了够了。”停下来,调整气息,过了会儿,才道,“你怎么会到刚才那里?”想到冷香儿最后提出的要求,她脸不由得发热,“都听到了吗?”
一身月白色长衫的程倚天茫然:“我应该听到什么?”
云杉抬头,打量他不像说谎,松了口气。可是,冷香儿最后那些话到底大石头压在她心上,思虑再三,她换了一副冷面孔:“没什么,我突然想到,我要和你道别。”
程倚天大惊:“为什么?”一把拉起她的手,“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会和我回岳州?我答应你会尽快禀明义父,然后我要娶你。”
“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我和你认识之前到底遇到过哪些事、六年前和你分手之后到底又碰到过哪些事?我是不是真的也喜欢你?真要论及婚假,你愿意娶我,我是不是又真的愿意嫁给你呢?”
一个个质问,打得程倚天连连退步。
瞧他脸色苍白,云杉很是心痛,但是,依旧保持着冷漠:“我并没有要和你重修旧好的意思,去扬州,是巧合。阻止青城派的那个佟姥姥,只是我想吃早饭,而她偏偏在那儿找茬,仅此而已。”
“那你在百花台,和我同饮毒酒呢?”程倚天受了伤,嗓门不自觉大起来,“你明明就是接受我的心意,所以才要和我共同进退!”
“不是!”云杉同样提高了声音,“逸城占地大很了不起嘛?能买岳州柳子街的王府旧宅邸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你只是个顶着‘逸城公子’的头衔、实际上还什么都不是的江湖人,我根本不屑、也完全不愿意委身于你!”
程倚天身体接连颤抖,又连连点头:“好,你说得真好!”转身便走。他的身法很快,闪了几闪,就已消失。
云杉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眼睛发酸,两注清泪直蹿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反反复复念这三个字,眼泪越流越多,视线渐渐被模糊。她的思绪也沉浸在一些回忆中,红色的烟尘,交叠的刀光剑影,由黑转白的长发,本是俊朗后来又转为枯朽的面容……这时候,她的脑海中又多出了程倚天临别时含恨的眼。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她不住喃喃。
全然为察觉灌木间,草丛里,不知什么时候爬涌出许多小虫。这些小虫浑身黑色,八只脚,正是当初吸干玉雪笙主仆的血蛊。
云杉蓦地回过神,止不住惊得跳起。
此次来的血蛊数量庞大,聚集在一起,“悉悉索索”爬动如同水流。夹着甲壳撞击发出的“哗啦哗啦”声,四面八方,竟然都被它们占满。
不知何时又出现的冷香儿,又好整以暇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弹起琵琶。血蛊经过她脚下,直接把她忽略。
云杉无处可逃,只能惊慌失声:“香儿,我们之间,本是无怨无仇的呀。”耳听琵琶声不止,又立刻转话题,“你刚才说的事,无论关乎‘他’,还是关于‘逸城公子’,都从长计议啊。”
可冷香儿的琵琶声依旧不止。
不仅如此,那本带着忧愁的声音,渐渐夹杂了哀怨的味道,随着轮指次数的增多,哀怨之中又裹挟忿忿。
冷香儿看着这边,秀美的眼睛迸射出疯狂,
随着一阵阵裂帛之声,血蛊直冲云杉脚下。
玉雪笙主仆的惨剧历历在目,云杉情不自禁浑身发抖。就在她魂飞魄散即将晕倒的时候,眼睛蓦地看到什么。一大片白色的粉末兜头盖脸洒下来,接着一个雪白的人影坠落在她身边。
一只手搂上她的腰肢,接着,一个橙黄的药丸被送到她嘴边。
“快服下!”
云杉二话不说,张口吃了。刚刚滋生的缕缕金丝,未曾入肉就已消失。但是一只只甲虫却被金丝做成的网兜住。那金丝占活物就走,瞬间绵延开很远。这嗜血的甲虫固然缩着八只脚,被缠得只能原地颤动。树丛背后也有哀嚎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