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冷冷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华淑琪急忙追上:“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得跟着你。你看起来很有钱,怎么用也用不穷似的,多养我一个,肯定没有问题。”
云杉好笑:“你认为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
“你要是不接纳我,那我说不得,只好去投奔倚天哥哥。”
云杉嗤鼻。
华淑琪皱眉歪头:“你以为我做不出来?”
云杉脚步不停:“我怕你错了时辰。”
华淑琪不懂:“错什么时辰?唉,你说说清楚啊,错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时辰啊?”
她一边说一边追上,眼见长长的巷子要到头,可偏偏就在那巷子口,已有人拦住。
四队青衣女子,前面并肩而立着一位黄衣少女,一位蓝衣少女。
她们的脸,说起来还有七八分相似。一样的瓜子脸:尖下巴、宽额头,星光之下,肌肤细白如凝乳。细长眉,眼睛也细细长长,只是凝视,已然勾魂夺魄。鼻子高耸,鼻头灵巧,下面一张嘴巴,两个人,都生得与众不同。不很小,上嘴唇和下嘴唇都有些厚。然而,就是这样的嘴巴,一笑,扯出的弧度、形状,以及饱含的丰润,都太诱惑。
诱惑,有时候会被美貌更加摄人心魄。
更何况她们的身体在纤长的基础上,各个何该圆润的地方都绝不少长一点。轻描淡写走上两步,就走出难以言喻的万种风情。
云杉不由轻叹:“肖飞艳的手下,竟然已有这样的人儿。”
华淑琪闻言忙问:“肖飞艳是谁?”
“一个你最好永远都不会认识的人。”云杉说完,拔剑。
蓝衣少女当先迎来,不料白光一闪,左耳垂下的珍珠被一剑削断。
接着,云杉闪电一掌将她打得踉跄跌开。
黄衣女子忙喝:“拦住她们。”馨乐坊里追出来的那队青衣女子迅速排开阵势,却挡不住云杉虎入羊群一般,指哪儿打哪儿。
靠着墙勉强站定的蓝衣女子眼睛露出凶光,亮出一段长绢,准确无误缠住华淑琪的腿。云杉正在前面开路,没有顾及到她一把将华淑琪扯倒。
华淑琪被扯得在地上滑行,吃痛不已,不断大叫:“救我、救我……”
云杉连跃两次,来到她后面,手起剑落,“嗤”一声,将蓝绢割断。
蓝衣女子又打了一跌,连忙背靠高墙再次稳住身形。她很惊诧:“好厉害的剑。”
黄衣女子急喝:“摆阵!”
刚从地上拍起来的青衣女子忙各占位置。她们素手之上都握着坠有铃铛的长绢,个个嘴角含春,眼梢带煞。
那名黄衣少女突然伸高两条手臂,腰身轻摆,当街跳起舞。而后出现的青衣女子们也不进攻,也一般莲步轻移,手臂舒展,长绢在她们手上忽而绕圈,忽而蛇一样在半空游行。长绢上的铃铛一会儿 “叮叮当当”,一会儿“叮当叮当”——杂糅起来,渐渐成了一张声音构成的网。蓝衣女子则在一旁唱歌,软软的声音轻巧柔腻,在声音的网里穿行……
刚刚冲到她们面前的云杉被什么阻挡住,“当啷!”手上的剑落地。
华淑琪早就捧住头,在她眼睛里,穿黄色纱衣的女子,穿蓝色纱衣的女子,以及那些青衣女子全模糊成一片。脑海中充塞着嬉笑怒骂的声音,时远时近,时大时小。“不要、不要!”她止不住尖叫。
两株绿苗颤巍巍从意识深处滋生出来,抽枝、展叶,最后盛开出两朵大花。
一朵黄色,一朵蓝色。
那朵蓝色轻轻摇摆着绿叶:“到姐姐这儿来。”
华淑琪不由自主放下手,慢慢走过去:“姐姐。“
云杉面前站着那名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盯着她,突然伸手,一把将她的面纱扯掉。
无瑕玉颜显露出来,黄衣女子止不住倒吸凉气。蓝衣女子控制了华淑琪,此刻也来到她身边:“果然艳绝!”
“怎么办?”黄衣女子喃喃问。
“那个柳大娘,竟然说出了紫箭,不管真假,姐姐,还是先杀了吧!”
“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
黄衣女子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念了一遍剑上的字:“芙蓉秋水剑。”念完冷哼,“这名字还真应景,真是紫箭,刚好送她上路。”
长剑抬起,阳光下,剑身一道光辉流转。
然而就在这时,斜上方传来锐声。
接着,一物正射在这把芙蓉秋水剑的剑柄头上。
黄衣女子虎口大震,长剑随之脱手。撕裂的疼痛钻心而来,黄衣女子低头再看,只见自己的手从虎口到手心,皮开肉绽。
“什么人?”她仓皇四顾,没能及时发现不速来客,又匆忙大喝:“沉仙!”
蓝衣少女连忙应声:“姐姐。”
黄衣女子得她相助,胆气略增。
抬起头,只见一个人出现在屋顶。艳阳高照,清晰可见他五官极为俊秀,而旋即他从屋顶飘落,那姿态又十分好看。
黄衣女子不觉看得痴了,掌心阵阵生疼又提醒她:现在可不是适合神魂颠倒的时候。蓝衣女子待要上前,她连忙拦住:“我们回去吧。”
“姐姐?”蓝衣女子心有不甘,挡不住黄衣女子不由分说走掉,只得连忙带上失去心神的华淑琪,在青衣女子的掩护下,极速离开。
头疼——
好像锥子插到头脑中,尔后又不断搅动。
无数影像在脑海中闪烁,全是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
“云儿!”
“不要走。”
“走了,就不能再回来。”
忽而,又是漫天飞舞的鸟儿;不一会儿,又是满地奔驰的骏马。还有刀剑碰撞的金属声,夹杂着血肉被隔开的尖锐……
“啊——”云杉翻身坐起。
眼前先是一片迷茫,过了会儿,她才看清,自己正在客栈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一丝不乱,她连忙揭被子下床。
门“咯咯”响了两下。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把门打开。“你?”她不由惊诧。
一身青色衣衫的程倚天玉立于前,露齿一笑:“想不到吧。”
一个伙计前来送饭,云杉这才知道:现在已是下午时分。过了一个上午加中午,她确实饿了。
这顿饭她吃得很香,吃完了,精神恢复,脑子里那些纷纷扰扰的回忆方才全部褪去。
“你怎么会来这儿呢?”她问。
程倚天道:“七小姐不见了。”
“华淑琪的妹妹?”
“对。”
云杉不由诧异:“她怎么也溜出来了呢?”
“大约是觉得江湖很好玩吧,前不久你不是削了青城派佟龄玉一块手皮吗?那位姥姥就在金陵养伤,伤好了,要出来找欧阳和,这位七小姐就央求了她,请她把自己带出来。”
“真是何不食肉糜啊。”云杉感叹。
程倚天微微一笑:“千金小姐嘛。”
“那这和你又有什么相干呢?”
程倚天便把花坞的事说了,之后又道:“我虽然告诉杨昱,自扫门前雪就行。可是,后来还是觉得,让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落在莲花宫人的手里,我完全不知也便罢了,可明明知道,却置若罔闻,非君子所为。”
云杉二目乜斜:“事实上,你教杨昱的,恰恰是至理。”
“祸兮,福之所倚。”
“怎么讲?”
“若不是想追华七小姐,我就不能来这儿。来不了这儿,你岂不是又要落在莲花宫里?”
云杉凝目于他。
半晌,他才道:“对不起。”
云杉低下头:“是我说‘对不起’才对。”顿了顿,接下去,“大当家应该都对你讲了,我那会儿确实带着目的接近你。而我本人,从小长在莲花宫,向来穿紫衣,正是莲花宫主肖飞艳座下的紫箭侍女。”
事实从她嘴里说出,不啻于惊雷。
程倚天放在桌子上的手瞬间抖动,他紧咬着牙,少顷,方道:“都不要紧。”
云杉没有接话。
他双手握了拳,深吸一口气,尔后直视对面:“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我和你,就是有缘分的人。无论小时候,还是如今,你我之间彼此都存着善意。无论起因如何,结果一定是我念着你的好,你也同样这样想我。”
云杉的心“扑通”一声,便往一个深洞坠落。她禁不住心慌:“然而并不完全是。”
“你喜欢我吧?”
“呃?”
“小时候,不管是毛毛虫,还是青草叶,你都绝不让它们沾上你。讨厌什么的话,你一定会保持距离。但你和我放了三天风筝,三天,都非常开心。”蹲了一下,程倚天旋即接道,“我也是。”
云杉眼睛一阵潮红:“我真的不配你这么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