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来到大槐树下面,那个穿花布的大婶抬起一张布满沟壑的脸,眼睛里尽是揶揄之色,说出的话确实温和:“小姐,想看香吗?”
华淑萱不疑有他:“是啊。就刚才,你调的那个香,先给我看看。”
花布大婶便把一个瓶子递过来。
华淑萱接过瓶子,用手在瓶口扇着,尔后深吸一口。没等她品味出香气里面到底包含了那些香源,“咚”,人昏迷栽倒。
第二天,客栈里响起华山少主夫人华淑婷的尖叫:“淑萱?淑萱?”她从华淑萱的房间奔出来,在路上碰到郑尧,一下抓住救命稻草:“七妹不见啦!”
特别不喜欢那位娇小姐的佟姥姥,此刻正跟在欧阳和旁边,闻言冷哼:“兴许睡不着,先出去玩了呢?”
华淑婷关心则乱:“姥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佟姥姥眼睛一瞪:“不怎么说,我该怎么说?”
郑尧脸一寒:“佟龄玉,贱内敬你,一直叫你‘姥姥’!”
佟姥姥不把华家姐妹放在眼里,对他可不敢造次。
欧阳和眼珠子咕噜噜转着,见状忙道:“姥姥,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对七妹妹这么不伤心呢?”
佟姥姥忙借坡下驴,赔笑:“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们快去找七小姐吧?”
欧阳和手一拍:“说得没错,二哥,这就走吧。”
找来找去,四个人什么线索都没找着。回到客栈,华淑婷正在房间里热锅上蚂蚁似的团团乱转,掌柜的带一个杂工过来。
“我昨天晚上见到过昨天下午来的那位穿得很漂亮的小姐。”杂工说。
华淑婷眼睛一亮:“当真?”
杂工支支吾吾。
佟姥姥哼了一声,掏出一粒碎银拍在桌上。
杂工连忙手下,尔后道:“昨天晚上,我出来小解,刚到后墙边上,便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两位爷,夫人,还有这位姥姥,大晚上的,后面又是个大槐树,平白无故怎会有人说话呢?我当时很害怕,可又好奇得紧,扒着门缝看了一下,正是你们要找的那位小姐,她正和一个大婶聊着什么。”
“你看清和她聊天的人的样子了吗?认不认得,是不是镇上的人?”
杂工摇头,旋即又说:“认是不认得,但那人矮矮胖胖的,打扮非常奇特,头上花头巾,身上花衣服,噢,对了,那时候我也看了一下她的脚,连鞋都是花的。”
掌柜听到责任,“咦”了一声。
郑尧便问:“你似乎知道了什么?”
掌柜道:“我们这儿的人,算上十里八乡所有来来往往的人,只要是定居五年以上的,我差不多都能认个脸熟。若说喜欢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成花布粽子的人呢?哎,别说,还真有。从这儿往西,走十五里,有个庄子叫花坞。因为鲜花四季长开不败,在我们这儿还小有名气。花坞里有两个怪人,都喜欢穿花衣服,”说到这儿,他看看杂工,“他说那个花布大婶,八成就是两个怪人中一个。”
郑尧送走他和杂工,回来问:“要不要去看看?”
华淑婷想也不想:“当然要去。七妹和我一母同胞,她若有三长两短,我回去了见着娘,该怎么交代?”
欧阳和想了想:“明着看是抓走七妹,暗地里还不知道针对我们中谁呢?二哥,敌人打到了脸上,我们没理由怕吧。”
郑尧想了想:“没错。管他什么花坞,难道还会有你我不敢去的地方?”当下按照掌柜所说,离开桃源镇,往西疾奔。不多时,便到一个大大的山谷。山谷前面是树林,奔过一片树林,看到一条曲折的小道。小道弯弯曲曲,顺着走下去,不知不觉来到山谷腹地。前方地势渐渐高起,不一会儿,又低矮下去,顺着山路往下走,前方再度豁然开朗。
无数的花树便在此刻出现在眼前。枝枝丫丫的树上,挂满了艳丽的桃花。
“好美啊地方。”华淑婷被迷住了。可是,她刚要上前碰那花朵,被郑尧一把拉住。
“怎么?”
郑尧还没回答,佟姥姥也拉住欧阳和的手道:“七月桃花开,这不是见鬼了吗?”
“是啊。”经姥姥这么一说,欧阳和也反应过来,“桃花是三月份的花,最迟,四月也该开完啦。怎么会有七月的桃花?”
再看那些桃花,一朵一朵的,单一朵花瓣就有好几层,而且每一朵整个儿看起来都那么饱满丰盈,淡黄色的花蕊则那么娇嫩,花蕊中每一根细丝都完美到透明晶莹。欧阳和实在奇怪,伸手便折了一枝。佟姥姥大惊制止,早已迟了。
那些生长在地上的桃树突然得了生命一般,蓦地在平地上滑动。因为桃花很多,多得叫人数不清,一个滑动还看得真方向,一起滑动,桃枝交错,桃花相映,目力再好也不由得眼花缭乱。
佟姥姥急忙将少主拉过来,藏于自己身后。郑尧、华淑婷也拔出剑。
移动的桃树都停下来。这时候,他们已陷落在桃花阵中。游目四顾,前后左右,已经不知道围了多少棵桃树,枝枝丫丫的树枝,密密麻麻的桃花,逼迫得他们呆立当场,几乎不敢多走一步。
佟姥姥只顾保护少主,没有责备反而安慰:“不要怕,有姥姥在!”
郑尧虽然有些恼火,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太阳渐渐偏西。华淑婷突然喃喃:“这些桃花,怎么每一朵斗开得这么好呢?”
郑尧心猛地一动:“是啊,一朵惨败的都没有。”
“甚至连花苞也没有,全是开足了的桃花。”佟姥姥也明白了什么。
欧阳和摸出一枚夺魂锥,冲着远处一棵树的花朵打过去。细小的夺魂锥打在那柔嫩的花蕊上,那朵看起来和真桃花一模一样的桃花突然在枝头上绕着轴心原地一转,接着,让人惊讶的事就发生了。
整株桃树瞬间颤动的同时,上百朵桃花脱离枝头,铺天盖地,朝着夺魂锥射来的方向笼罩。郑尧夫妇拔剑阻挡,两个人练成一条线,阻挡桃花。佟姥姥一双鬼手挥舞身前,片刻间,抓了二十几朵桃花。欧阳和大惊失色之下躲在姥姥身后,脸颊、肩膀、后背都被擦了好多下。几乎要被吓坏了的他连声喊:“不要再碰那桃花!”
佟姥姥也吓到了,张开两只手,二十几朵桃花被扔在地上。郑尧和华淑婷都惊骇无比,呼吸不匀,脸色发青。
佟姥姥再也忍不住,恶声恶气埋怨:“都怪那七小姐!”
华淑婷反唇相讥:“姥姥,这回祸可是你家少主惹出来的——”
欧阳和抓住佟姥姥的手臂,紧张地摇晃:“姥姥,这桃花林这样厉害,我们岂不是逃不出去啦?”
佟姥姥连忙压下焦躁的情绪,安慰欧阳和:“没有的事,肯定可以出去。”
周围的桃树,谁也不敢再碰。夜幕降临,明月高起,郑尧夫妇、欧阳和及佟姥姥又累又饿,全部坐下来,互相背靠背,假寐。
正休息着,佟姥姥很敏感发觉有什么出现在周围。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只见一个花布人影在不远处一闪。她想蹿过去,无奈花树阻隔,实在很不方便。但机会一纵即逝,她于是捏了捏欧阳和的手,压着声音说:“少主,待会儿我让你动,你就动。”
那个花布人影果然在窥探,看了良久没见动静,胆子大起来,人居然大剌剌站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绳子,他竟然要来绑四个人。没想到欧阳和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四个人当中,欧阳和轻功最好,奔得很快,抢在花布人转身入林之前,把花布人给拦住。
郑尧夫妇和佟姥姥一起跳起来,扑向这边。
花布人大吼一声:“都别动。”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桃树好像听得懂他声音里的情绪,危机关头,齐刷刷扭转,花朵在枝头上转动,一半全部朝着郑尧夫妇和佟姥姥,还有一半,自然就冲着花布人和欧阳和。
“我会让你们插满桃花花瓣而死。”花布人吓他们。
郑尧说:“那你呢?”贴地一滚,便滚到花布人身边。花布人故弄玄虚,真实本领实在不怎么样,竟然一下子就被郑尧抓住。
佟姥姥冲过来:“快让这些桃花闪开。”拎起一只手,五根手指竟然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花布人不错二目盯着她手:“咦,你这件金属缠丝软手套还真不错。不过,照我的眼光,还可以将材料提取得更细一些,织得再细一点,才更方便你手腕转动手指弯曲。”
佟姥姥一掌揍他脸上:“少他妈废话。”
花布人立刻“哇哇”大哭:“你打我?”
华淑婷从旁喝问:“我七妹在哪里?是你骗走她的,快把人放出来!”
花布人不哭了,瞪大眼睛惊问:“什么七妹?谁又骗了谁?”激得华淑婷“当啷”拔出剑来就要杀他!而这会儿,突然一阵怪声想起在旁边。好像猛兽出动了,先是一只,接着便是好几只。不多时,翻翻滚滚咆哮前来的,简直就是猛兽大军。
华淑婷的剑举在半空,吓得掉在地上。
郑尧也吓得一激灵,松开抓住花布人的手。
这时,怪声又变了,不是猛兽出动,而是群鬼出关,愁云惨淡的嚎哭声响彻山谷。月光下的桃花树本就狰狞,配上这样的声响,没有生命的桃花树恍惚之间又能动起来仿佛。它们扭动着主干,抖动着树枝,每一朵桃花都变成了凄惨的脸,“咯咯咯”笑,又“呜呜呜”笑!
桃花树忽地又动了,万千桃树从中分开,“唰”的一声,让出条道。郑尧等人慌不择路,急忙奔跑。
跑啊跑,他们来到一处平地。
平地上又有两棵高大的桃树。不过,这两棵桃树,长在溪水边,粉红色,簇在一起的花朵,蓬松如雪,美丽如同梦幻。
平地上有房子,他们下意识躲进去。刚关上门,郑尧便觉得脚踝一紧,地上突然伸许多藤蔓,藤蔓的末端都是能够灵活伸缩的手爪。他的脚踝,被紧紧抓住。
其他人全被捆成了粽子。
没了逃生的机会,郑尧反而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妻子:“你想到什么没有?”尔后叹息一声:“我们都上了客栈里那个掌柜以及那个杂工的当。”
其他三人都沮丧不已。
郑尧顺着思路往下说:“这儿还在颐山,颐山里面,到处都是逸城的耳目。逸城的人要抓我们,硬的没有胜算,便用这样的方法。怕我们不入瓮,非得借七妹引我们到此。”
“所以说呀!”佟姥姥又叫起来。
郑尧打断她:“我突然想到两个人,陆成龙和陆成锋,他们号称巧夺天工,现在是逸城当中的要人。”看看外面的大桃树,“这儿地处阴寒,溪水凉,以至于桃花开得很迟。而能做出那么多以假乱真的桃花,除了他们有这本事,在这里,我还真想不出第三个。”
鬼哭狼嚎声停息了,山谷终于恢复该有的平静。
阳光,不知不觉布满屋子。被长藤捆住的四个人先后从昏睡中醒过来。
欧阳和躺在地上用力抽动手脚。佟姥姥忙提醒他:“不要乱动,这藤会抽紧。”欧阳和发觉手脚上被捆绑的地方果然紧了不少,吓得急忙停止动作。
两个花衣男人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在左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一个在右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两个人长相十分相似,打扮又都一样,好像重影似的一边一个,四只眼睛咕噜咕噜,分别盯着地上的四个人看。
看着这两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衣人,郑尧冷冷道:“素闻巧夺天工神技惊人,如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花衣人皆露出得意表情。
郑尧又问:“不知你们当中谁是陆成龙呢?谁是陆成锋?”
两个花衣人一起指着自己:“我是陆成龙(锋)。”又指着对方:“他是陆成锋(龙)。”齐齐翻了个筋斗,双双换了位置,又大喊“我是陆成龙(锋),他是陆成锋(龙)。”眼花如佟姥姥,狠狠啐了一口:“疯子!两个疯子!”
陆成龙和陆成锋俩兄弟反而得意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