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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心机

天衡峰。

一夜夏雨,洗净了天地间的尘埃。今天早上,天蓝得越发可爱。草地上一夜间冒出了无数花朵,红的、紫的、蓝的、白的,绚丽得仙境一般。

上邪夫人独孤静钰早起了一个时辰,面对花丛,对镜梳妆。

她的头发,又多又密,精于保养的缘故,虽然迈入四十,但乌黑如墨光可鉴人。盘起发髻,点缀珠花,镜子里的人一如既往精致如画。

富丽堂皇的虹霓裳取过来,金瑶收了眉黛,银玦和灵珠伺候夫人穿上。玉璧奉上披帛,深蓝色精微绣织暗花的工艺,花朵、叶片、草虫,均宛若真实,实属难得。

一个灰灰的人影从墙头上翻下来。

金瑶当先呼喝:“什么人?”

刀光一闪,从白麓溜出来的玉鹏程把长刀嫁在她脖子上。

“放肆!”上邪夫人长身而起,眉立怒道:“在哀家面前动兵器,你是不想活了吧?”

“你骗我!你先骗得我!”玉鹏程怒吼不止。

银玦、灵珠纷纷亮出弩机,雪亮的弩箭直接顶在他后心上。

上邪夫人摆摆手:“都罢了吧。”

玉鹏程满目不甘,但是到底心里还是惧怕,这才收了双刀。

银玦、灵珠也放下弩机。

上邪夫人回到座位:“鹏程,你也是无用,明明就是老城主的亲生儿子,还身负哀家亲自为你挑选的丰南家族的武功,连老城主最为珍惜的爱物——赤睛飞雪剑,哀家都给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有刘景空、匡汉陵、祖寿之、罗蟾州声援,最终竟然还是没能从瀛楚那个外人手里夺回王位。”

“你知道那个人的本事到底有多高吗?”玉鹏程愤然。

上邪夫人露出沮丧,叹了口气:“按理来说,他只是老城主的徒弟,他的武功,只能来自于老城主,而老城主的本事如何,还能有我不清楚的?老城主原系东阳人,武功底子起源于东阳,而丰南族如今的县主也是威震一方的雄主,他家的本事当然不错。但是,瀛楚的本事没半点东阳的味道,这真是让哀家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谜。”

“何止呢,”玉鹏程冷道,“若只有一个他倒也罢了,也不知道让他从哪里找来的司空长烈、贺琮那些人,特别是那个司空长烈,我看,本事比起白瀛楚自己,也不遑多让,说他就是第二个白瀛楚也可以,可惜了四哥、五哥,竟被这厮一脚同时踢死!”说到恨处,狠狠捶了一下大腿。

上邪夫人也觉得困难重重,皱眉不语。

玉鹏程左思右想,不得所以然,最终还是选择问她:“夫人,总不会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吧?”

上邪夫人嘘了口气:“不瞒你说,自从老城主把瀛楚带回来,哀家就试探过他多次。酒,他刚十岁那会,就千杯不醉——当然,各种原因你们不知道,他练老城主也练的玄秘太虚功,逼毒、逼酒水比吃饭睡觉还要简单,脚底下放两个大瓮,便是刘景空他们联手灌他三天三夜,也灌不醉他的。财嘛,他那会还不是‘鹰王’那会儿,哀家就刺探过他很多次,比如哀家现在用来垫床脚的四个大翡翠寿龟,当初得到,哀家就直接赐给他,结果你猜怎么着?捧着寿龟的太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动声色,说自己配不上用这个,竟然委婉将哀家拒绝了。”

“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么,瀛楚这个人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但是他从不会让自己被怒气冲昏头脑。从我认识他开始,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都不急不慢、不温不火,失意的时候绝不气馁,得意之后也从不忘形。唉,天下之大,大概再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的人吧?长得那么漂亮,武功胜过老城主十倍都不止,偏偏为人稳重、心机又这般深沉。”

“可据我所知,他还是有弱点。”玉鹏程听不下去,“酒色财气,夫人还没有说到‘色’这个字。”说到这里,他联想到比武招亲时一下子出现的三个女孩子,尤其是盛装出席的那一个,蒙着面纱都叫他心跳加速,止不住要为她神魂颠倒。“夫人最清楚了,为什么在天衡峰享受着这无尽的荣华,你还要将当初你亲自放走、又亲自托付在丰南家的我找回来。你想让我替代白瀛楚,不就是为了讨厌看到白瀛楚风流?他得到一个女人,又去找另一个女人,无穷无尽,当真是色中的恶鬼!”

“可他被哪一个女人掌控了呢?”

上邪夫人问完,玉鹏程不由一怔。

“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像哀家当初管束老城主一样,左右得了他的脚步,掌控住他的心情?”

玉鹏程被问得气势一降再降。

上邪夫人咬牙切齿:“你只知道哀家厌恶瀛楚风流,你不知道哀家更加厌恶的,是瀛楚对待他已经得手的那些女人的态度。女人如花,当小心呵护,为什么没得到的时候又说甜言蜜语、又送难得一见的绿玫瑰那般用心,得到了就放在一边让她们枯守岁月,孤独寂寞呢!”

说到气愤之处,她肩膀一起一伏,好一会儿,平定了气息,她才又整顿仪表,仪态万方道:“女子只是一件物品,就像哀家喜欢珍宝、美衣,哀家不会因为这些并没有生命的东西迷失,女子对于瀛楚而言,自然也没什么用处。”

“不!”玉鹏程还是一语否决,“他喜欢一个女子,和对待其他人,我觉得并不一样。”接着,便把之前在树林截杀云杉的事说了,“那会儿我埋伏白麓大营,听到她和右将军司空长烈谈话,当时就在想,她、司空长烈和白瀛楚之间的关系还真不寻常。司空长烈喜欢这位瑞祥郡主,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那么,白瀛楚是不是页喜欢这位瑞祥郡主呢?我还不肯定,所以,我放了一只红狐,把瑞祥引入我连夜布置好的埋伏圈,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直接把她杀掉。如果白瀛楚真的喜欢,那时势必锥心刺骨,更重要的是,她在白麓大营出事,主帅司空长烈万万逃不掉干系,能挑拨他和白瀛楚的关系,简直一箭双雕!”

可是结果并不如他所想。

玉鹏程叹气道:“到底司空长烈的本事还是超过我的预计,加上白瀛楚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那边,我没有做成我想要做的事,反而失了从火部带来的手下。”

“但是,”上邪夫人眼睛亮了,“你却证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瀛楚喜欢瑞祥!”

鹰王回城后,当天,小章子便到德胜宫传旨:“奉王旨,瑞祥郡主人品淑嘉,文艺出众,特赐住明华宫昭阳阁,钦此。”

云杉谢了王恩,接旨在手:“殿下的意思,即刻我就离开这儿,回去明华宫吗?”

“这不是郡主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吗?”小章子“嘻嘻”笑道,“这昭阳阁建在风仪馆旁边,一直以来都被当作殿下有朝一日正式大婚的大殿。今天殿下赐给了郡主,殿下是何心意,郡主可明白了吧?”

云杉脸通红:“那还不是你们私底下乱说的?”

“有没有乱说,过了这几天,就见真章。”

“白麓的事情不都已经平息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太监不允许干政,小章子聪明伶俐,笑呵呵说,“我就是看见谢公、苏公,还有其他几个大人,来来往往,一直往晋阳宫跑。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下,殿下都没功夫做和政务无关的事情。总要把这些大人都摆平了,没事了,殿下才顾得上自个儿的事情。比如,大婚!”

“呸!”云杉不妨他又扯回来,“又来胡说。”

林蔻笑着过来:“郡主,一应衣物、用品,我都收拾好了。”

云杉回望这住了好几年的屋子:“我这就是要彻底改变人生的意思了吗?”出生曲折、童年坎坷,一路颠沛流离到这里,用尽心思,终于要达成心愿。她觉得,自己本该高兴才对。

所以,她先赏了小章子。

前来接她的队伍在山下,但是她并不想慢腾腾乘车。

离开队伍,一路直奔天都城。在城内,大路上,碰到任务结束,从明华宫回来的司空长烈。

估摸着时间还很充足,云杉道:“聊几句?”

司空长烈浮起笑容:“请!”

找了一条很幽静的河,他们先后下马。沿河流慢慢走着,云杉先开口:“不是那一次在河边重遇,今时今日,我应该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若开心,一切就好。”

“长烈——”云杉很真心叫他,“对我而言,你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再没有在我危难的时候、还能比你关心我更多的人了。”低下头,“我知道说这些话不好,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

司空长烈露出一丝哀伤,勉强笑了一声,接着感慨:“以后,你就是我的上级了。”

云杉心里也如一团棉花堵着:“如果重来,我必定不会还那么利用你……”

“不!”司空长烈截口,“我不怕你让我为你做任何事,还是那句话,你开心,便好,我无所谓。”说着笑起来,“还是聊聊过几天,主上真要提出大婚娶你的事吧。以我的预计,主上会来真的。他十有八九会越过上邪夫人和念蓉夫人,不管她们怎么反对,然后让你成为他的妻子。云儿,”他凝望云杉,“不是任何一宫夫人,而是正妻噢。得夫如此,你今天晚上去昭阳阁,该睡着了也要笑醒了吧?”

“我哪有这么没出息?”

“蓬莱洲上的女人,谁能不想成为主上的正妻?要知道,主上长得多好看啊,我也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人,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长成主上这样,都会倾国倾城的。”

云杉指着他:“哦,我知道你为什么即便被贬作了禁军都尉,也毫无怨言了。”转移话题反怼回去,“怕不是真正爱上殿下的,就是你吧!”

司空长烈怔了一下,瞪起眼睛:“有你这么胡说八道的吗?我可是男人唉。”

“可谁刚刚还说,他的主上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呢?”

“我才没这么说。”

“你说了!”

“我没说!”

…………

下午,迎瑞祥郡主的队伍从神威门进明华宫。来到昭阳阁,小章子笑呵呵道:“这儿的布置,都延续了德胜宫的风格,力求让郡主在此居住,没有陌生的感觉。”

云杉从院子走到屋里,一一看去,心里感动:“代我谢谢殿下。”她刚说完,外面一声清亮:“是谁要谢孤呢?”院子里,穿花木而来一个丰神俊朗的人。

今天的鹰王,穿了一身纯黑,只领口、袖子绣了金色的牡丹团花施以点缀。

云杉突有些拘束,万福道:“见过殿下。”

鹰王审视她片刻,笑着扶起她:“怎拘束起来了?”

云杉低头:“想起以前在这里,姑姑们教过许多礼节。”

鹰王思忖,少顷道:“忍过这几日,待孤将一切事情处理好,禀过两位太上夫人,再昭告了诸大臣,择日为你办了典礼,若你真不习惯在这里住着,尽管再回去德胜宫就是。”

“真的吗?”

“孤说过的,哪有骗你之理?”

小章子连忙带人摆饭,汤桂全为殿下和郡主分别夹了一片白鱼。

云杉坐在鹰王右手边,吃着鱼,斜瞅着鹰王,只觉得这一副侧颜,确实线条分明、完美无缺。想着白天揶揄长烈的话,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鹰王奇怪:“孤脸上今天长东西了?”

云杉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笑?”

云杉不说。

他把脸一板:“必是和谁讲了孤的坏话,你们开心了,暗中损了孤是不是?”

云杉一惊:“你这也知道?”

鹰王凑近她:“被孤说中了!”

云杉暗道一声“糟糕”。还要强撑,推说“没有”,他已经按照逻辑推断下去:“这天都啊,能和你在背后编排孤不是的人,除了长烈,没其他了。”

云杉脸色登时变了:“我们并没有说你坏话啊!”

鹰王目光灼灼:“老实交代吧!”

云杉扁扁嘴:“长烈恭喜我,能够得偿所愿嫁给你。”

“嗯!”他点头,“继续说——”

云杉没办法,竹筒倒豆子把下午的打趣都给他讲了。鹰王一听,细瓷美玉一样的脸上也飞起一阵红云,抓住她,呵她痒:“看孤今天不好生教训你!”云杉只得拼命躲,躲啊躲啊,躲到内室。

她腿被床边挡住,再往后退,便倒在床上。

他撑住床,俯身在上方。

“长烈是百分百的男人,这一点,孤可以担保,至于孤嘛,你有疑问,可以亲自检验。”

这回,换她的脸羞成了一块大红布。

不过,他低头亲吻她额头之后,便起身离开。

“明天,孤会派贺琮护卫你去一趟功德院。”

“是要听法音禅师诵经祈福吗?”

“对。”他轻抚她的脸,“孤会把这个任务为你留到最重要的那一天。到时候,孤是怎样的人,必定让你好好体验。”

云杉“哎呀”一声,“说点正经的好不好?”挥手将他拍开。

次日辰时,贺琮领人早早在宫门外等候。小章子陪着云杉出来,贺琮恭敬行礼:“见过郡主。”

云杉也隐隐多了和他的距离感,颔首:“贺将军,不用多礼。”上车,出宫。队伍穿过天都城,来到东郊。青山隐隐,碧水幽幽,最后来到一处苍松林立的所在。宽阔的石阶上延,尽头是一座黄墙古刹,高大的山门上书“功德院”三个大字。

法音禅师正在大雄宝殿,听说瑞祥郡主来了,忙从大殿迎接出来。

云杉经过天王殿,在种了十几棵高大银杏树的院子里和他碰面。“大师!”云杉知道法音享受“国师”的礼遇,颇为恭敬。

“阿弥陀佛,见过郡主。”长了一部花白胡子、面色红润的大和尚,神色安详,将她礼让至禅房。

法音禅师为祈福,念了《洗尘经》《渡厄经》以及《广华经》,小和尚又将香炉、木鱼送进来,供云杉在此继续清修。

第四日上,刚从后厨取水回来的林蔻,突然急匆匆冲进禅房:“郡主,祸事来了。”

云杉正沉浸在佛法之中,心如止水,目光上挑:“林蔻,这可是佛门清静地!”

林蔻急色匆匆:“我知道啊,郡主,可是、可是……”因为跑得太急,她止不住喘息。

云杉递过一杯水,她喝了,拍拍胸口,这才顺下去:“上邪夫人来了,刚才正在大殿,我听她对法音禅师说:要把你给抓回天衡山去!”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杂沓。

云杉急忙来到禅房门口,只见浩浩荡荡一队人簇拥着一位,杀气腾腾正奔向这边。

那一位,梳着复杂又精巧的堆云髻,硕大的珍珠簪在鬓边,散发着稀有的柔光——正是上邪夫人独孤静钰。

来到云杉面前,她一双描绘得绝无差错的眼睛瞪起来,突然右手高高举起。

如果避让,这一掌,云杉万万不会被打中。可是,这位上邪夫人名义上乃是鹰王在这儿的“娘”,出于礼制,云杉又怎能躲开呢?

眼看要被打中,一阵暖风拂至。

云杉被一个柔和至极的劲道推开,脚步踉跄。

上邪夫人的手掌同时落空。

法音禅师在门口说:“功德院向来只做功德,不惹事端,万万恳请太上夫人给老衲一个薄面。”

“瀛楚要欺师灭祖了,这种主子你也要纵容着?”尖锐的声音显示出上邪夫人此时此刻内心无比的愤怒!她目光游走在云杉身上,一脸难以置信,“就你这姿色,我看也越不过无暇宫那个村女!凭什么?瀛楚竟然为了你,连最后一个情面都不肯再给哀家?”回头对法音禅师说,“哀家现在就要捉她走,你不许拦着!”踏步就待上前。

法音禅师双手合十,高念:“阿弥陀佛。”

白影一闪,一个人又插在她与云杉之间。

云杉眼睛一亮:“殿下。”

鹰王今天一身雪白的常服,越发显得五官鲜明,气质飘逸。云杉被他顺手掖到后面,然后,他冷着一张脸对上邪夫人说:“师娘,孤要娶妻,您就不要这么执着了吧?”

“放肆!”上邪夫人简直气晕了,“哀家这才离开晋阳宫多久?你这么快就来,怕哀家对这个女奴会怎么着?”伸手戟指后,甩手又道,“当初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在花灵怎么说来着?效仿前人,铸一金屋,然后供养哀家的侄女月如。非是如此,哀家焉何能让你堂而皇之踏入天都王城?怎么,现在过了河了,哀家这座桥说拆就要拆?今天哀家把话就搁这儿:你白灜楚的正妻,要么是哀家的侄女月如,要么,那个位置就永远悬着!”气愤不已,之后又痛心疾首道,“纵观蓬莱洲这百十年,再横向比去,哪一城、哪一盟的主子会娶一个女奴为妻的?就是那个穷乡僻壤来的莫雪姬,都不配登堂入室做明华宫里一宫的主子!”

鹰王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这么一愣更冷了:“孤敬你是‘师娘’,还请‘师娘’多尊重孤些个!”

“哀家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尊重你!”

“那么,孤娶妻之日,师娘你,还是安心在光华殿享享清福吧!”说完这话,鹰王拉着云杉就往外走。

上邪夫人气得差点当场晕倒,被金瑶、银玦扶住,以手支额,半天才缓过来。回头看,让她颜面尽失的两个人早就走没影,不由又羞又愤。匆匆离开功德院,乘马车走了一段路,她才高声叫:“金瑶!”

金瑶连忙催马过来:“夫人!”

“给哀家传旨意给玉鹏程,三日之后,新州有个水神节,白灜楚必定会亲自前往,届时他可全力出击,务必一击即中!”

“但是,白灜楚一定会随身带上三十六骑。”

上邪夫人沉思半晌:“上次去东阳召玉鹏程,路上碰到瑞郎国的船,缴获的几箱伙药,你马上一起带过去。”

“夫人当真要这么做吗?”

“架空哀家,只让哀家在那个看起来繁华、实际上早就清清冷冷的地方孤独度日,那样一个弟子,哀家还要了干什么呢?”

说到“水神节”,在蓬莱,和“海神节”并称两大重要节日。原因是,“海神”保佑平安,不让海岛和岛上的居民遭受巨大海浪的荼毒,而“水神”则会带来甘霖,使岛上河流水量充沛,滋养万物,庇佑人们安居乐业。

从功德院回来后,鹰王便和云杉说了:“孤还是要离开几天。这几天,你就呆在昭阳阁,无论谁要让你出去,你只说孤交代的:你必须在昭阳阁寸步不离,你既不许出去,别人也不可进来,谁违背,孤都不会轻饶!”

云杉瞧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你这次出行绝不轻松。”

鹰王笑了:“孤十二岁就一个人踏遍蓬莱的土地,现在有长烈、楚风等在侧,不会有事的。”

“我不可以跟着一起吗?”

“就当孤有私心吧。”亲了亲她的脸颊,他换上汤桂全拿来的王服。

香儿从后堂出来,见云杉始终倚门而立,不由冷笑:“进了明华宫,以后可有多的日子就像现在这样呢?”

“香儿,”云杉突然喃喃,“你说,我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我突然好不安,他和我们一样,本来并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因为我,现在又和上邪夫人那些原来就在这片土地扎根的人闹翻了。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对付他的!”

香儿有些诧异:“都要做正妻了,殿下又专情你这边,从你进昭阳阁,就哪儿也不去,你是开心傻了吧,还是故意说这些来寒碜别人?”

“上一次在白麓,苍龙盟的刘景空就说过:蓬莱之上,民众何止数百万?他再厉害,总不能杀光那么多人!唯有融入才是唯一的出路!熙朝母国,已无他的容身之所,蓬莱再成绝地,到那时,他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香儿听不懂,嗤笑道:“实在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了祸患,就干脆离开吧!”

云杉猛地转头。

“我已经不再有任何指望他还宠幸我,与其空等到白头,不如回去熙朝,跟着宫主,苦着累着,多些事情,反多些奔头。”说到这儿,她讥讽道,“怎么,还是舍不得啊?你最心爱的那个男人最后会变成怎样,其实你并不特别在意,对不对?紫箭侍女云杉,向来只在意自己想要的能不能得到,怎么会考虑被利用的那个人前途黑暗还是光明呢?”

“冷香儿!”云杉被成功激怒。

香儿却得意“哼”了一声:“欲盖弥彰。”拂袖离开。

黑风三十六骑作为鹰王的亲信部队,保护鹰王,一路上自然畅通无阻。当日傍晚,队伍到达丰野。

丰野属于上兴,是上兴盟仅次于会首宛州的第二大城邦。至城郊便可见村落散布,时近中午,四下里炊烟袅袅,人气旺盛可见一斑。

楚风骑马离主上最近,马速减缓,他便进言:“主上,还有两日才到水神节,时间足够。既然这丰野城不错,不如今夜就住下。”

鹰王游目片刻:“甚好。”

楚风回头瞧瞧贺琮。贺琮马上安排毕坤、佟林飞马去城里找寻住处。毕坤佟林打马而去,半个时辰之后在丰野城城门口和大部队汇合。因为不便声张,毕坤佟林选择的是西城偏僻处一个客栈。客栈的名字有些特别,叫“饮马”,由来大概是因为靠着一条河的缘故,等鹰王到来,这儿已被重金清场。

晚饭丰盛,老板的手艺端是不错。尤其一道“蘑菇鲜笋汤”颇得鹰王赞赏,鹰王自己喝了一小碗,其他都赐给了司空长烈、楚风等。众人吃饱喝足,一半守夜,一半休息,凌晨轮班。

次日一早,鹰王早早起来,去丰野城里转了一圈。

丰野城规模不小,棋盘街极有特色。民居、商铺林立,密集中带着规整。

鹰王走访了粮店,也去了布坊,卯时三刻回客栈,队伍再次上路。

奔驰不久,前方出现密林,进了林子,又奔了一截路,突然,一阵甜魅的歌声幽幽响起在林中,刺破寂静,悠悠荡荡传进耳朵。

鹰王首先勒马。

贺琮待要上去探查,被鹰王伸手拦住。

“荒郊野外,幽幽歌声,当无好事。”

转头就走?似乎又显得他们这么多人都胆小懦弱。

楚风说:“主上,还是由属下先去探探?”

鹰王微吟,摇头:“我自己去。”

林子里,还留着浓浓的雾气,地上的青草凝结了露珠,一路走去,衣角都被濡湿。

那歌声甜腻宛转,不停在唱着,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引得人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并随时调整方向。林子里有小动物忽而跑过去,也有鸟被惊起来,“扑棱棱”掠过头顶,如果距离太近,就被鹰王用扣在手中的金丸打掉下来。

鹰王循着歌声,越靠越近。这时,头顶树枝上传来小动物微弱的急促爬动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好像微风吹过树叶。来到正上方,突然,声音便消失了。

鹰王站立不动,凝神倾听。便觉一阵紧迫压往头顶,他蓦地移动位置,眨眼之间,从原本站立的地方,移开在两尺之外。一只大蜘蛛掉在草地上,鸡蛋大小的身体乌黑发亮,脊背上一道漏斗状五彩的斑纹一直延伸到肚子,八只细长的脚爪上各生四圈蓝色环状斑纹。

“天蛉蛛!”他很动容。只见那只大蜘蛛脚爪飞快爬动,便要靠近过来。他忙卷起一根枯枝射过去。脆弱的枯枝顿时坚硬锐利不下于一根铁锥,“嗤”的轻响,那只斑斓可怖的天蛉珠便被戳在地上,脚爪不断划动,又被鹰王射了两根枯枝戳穿,方才死了。

那歌声竟然还在持续,缥缥缈缈、柔柔密密,撩拨得他浑身发热,甚至焦躁起来。一点一点红色的灯火从深处飘出来,悠悠荡荡,仿佛鬼魅的眼睛。

歌声就在灯火的后面。

鹰王搓了三个金弹丸在手心,一大团金沙若射出来,戴着强劲的太虚功,哪怕来一大蓬天蛉蛛,也会被打得甲壳稀烂而死。而那群红色灯火仿佛知道什么,未等他靠近,便飘忽分开。先伴随身边,又围聚后面。一团团飘着,确实把来路隔断。

一丈以外,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正在一块碧莹莹的草地上跳舞,她的口中哼唱的,正是那阵柔软、甜蜜、魅惑的歌。

这歌声不同于曾经在沁水河边响起过的湘部的乐曲,它好像绵软的天蛉蛛丝一样,飘到面前,粘到皮肤,之后,便沿着毛孔渗进去。四肢百骸很快被蔓延满,心脏也被一层一层束缚起来。

强大的幻力随之袭来。

饶是鹰王身经百战,定力远胜他人,不知不觉,他的眼前已经不再是树林、草地和这个穿着白衣的“她”。

他好像来到一个黑暗的世界,世界里,他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惶恐,惊惧,充塞了脑海。耳边不时响起女人的怒吼,他仔细辨认,噢,是当初刚看到他时的上邪夫人的。旋即,他被塞入更加逼仄的角落,直到一豆灯火亮起,一本书被打开。

手心传来阵阵疼痛,那是被细细的柳条抽打的感觉。白孤鸿厉喝:“快点认,快点解!”“今天再解不开,下面三天都不许吃饭!”

更多的影像快速的轮转,他长大了,跟着白孤鸿去花灵,穿着淡绿色衣裳的明月如一张笑颜仿若花灵王城里那颗难得的绿玫瑰;长烈的小时候、楚风的小时候、贺琮的小时候……轮番闪过之后,他又看见了两张脸!

一张清秀如山花,一张于俊美中飞射出一丝连他都不自觉提防的邪魅……

尖锐的响箭仿若霹雳,劈散了所有愁云!天空亮起来,诱人的蓝色仿若最漂亮的蓝水晶,朵朵白云可爱如婴儿的面庞。他听到一阵阵呼唤:“皇儿、皇儿……”有男子的声音,也有女子的声音,还夹杂着咯咯的婴儿的笑声。天上繁花烂漫,地上植被滋生,五彩缤纷的鸟儿飞舞在半空中,清脆动听的叫声连成仙乐梵音——

海波不紧不慢响起在远远的地方,穿着白色纱衣的“她”又伴着海风翩翩起舞。

飘飞的纱裙让她看起来很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乌黑的头发映衬下的精致容颜,让他一下子涌起了深深的依恋。

本是同根生的情愫吧!

他找了很久很久才依稀有的很特别的感觉——

他一步一步走去,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情绪早晨的潮水一样强烈翻涌。好奇、喜欢、警惕、渴望、忐忑、害怕、无奈,一直到没法遏制强而有力地深爱!

她倏地逼近!

绝美的一张脸带着渴望!

他一下子被抖落了胆怯,搂住她,并猛地将她压倒在地。

三十六骑在林外等候着。

贺琮有些着急:“主上怎么还不出来?”

楚风看司空长烈,后者想想,下马:“我进去瞧瞧。”

楚风也下马:“我跟你一起。”

贺琮交代毕坤、佟林:“你们继续等着。”连同性急的袁彬随后跟上。

四个人,四把剑,对付完天蛉蛛,旋即又碰到那飘忽不定的红火。

“这是淄灵虫!”司空长烈一招无痕剑,荡灭一片红点,随后脸色凝重,“湘部的妖术!”

剩下的淄灵虫被其他三人联手剿灭,四个人来到密林深处。

但林子里的情形让他们吃惊。

楚风、贺琮、袁彬皆习惯了,急忙转过身去。

司空长烈却没停。

后面楚风急叫:“长烈!”

他充耳不闻!

那个正缠绵着的女人被硬生生拎起来。司空长烈一碰鹰王身体,吃惊不小:“贺琮,快拿水来!”

贺琮随身带着水袋,水袋不大,水也不很多,但只需要一点点,倾倒在鹰王身上,鹰王火热到快要燃烧的身体“嗤”地冒出白气。脸一时红得快要滴血一样,司空长烈继续淋剩下的水。鹰王被泼了一脸,激灵一个冷战,接着眼神涣散,很快又凝聚。

接着,一声长长的嘘唏。

那个女人卷起地上的衣服就要逃跑,鹰王目光忽地锁定那边,切齿:“拿下!”

鹰王在几丈外一块大石上盘腿而坐,良久,“扑”的一声,吐出一口颜色发暗的血。郁结在丹田的一团火这才熄灭下去,缓缓流动的太虚功带来丝丝凉意,一个大周天后,神清气爽的感觉方才回来。

曾经在沁水河贡献出“五谷丰登”的湘部女主——清晰,被吊在树上。

看到他竟然神采依旧,清晰面如土色。

袁彬很生气,拔剑要杀了这个女人。

司空长烈阻止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切要以主上为先。

袁彬素日里最听右将军话,气哼哼还剑入鞘。

鹰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孤是与三部有仇,但是你们这一族惯于守成,很少主动图谋其他,且一出手就是你!”低吟片刻,接下去,“孤不与一个女人计较,将你在这个地方绑这么一会儿,就算孤对你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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