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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遭嫉

五月初四,谷神节前一天。天空蓝汪汪的,澄清得没有一点杂质,可爱无比。一大早,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灿烂的阳光铺满大地。

雪姬起得很早,太阳升起来时,内庭大总管汤桂全得力手下韩章便已经替她别好最后一缕头发。今天的发式是极为复杂的九寰望仙髻,三对芭蕉形玉簪分别插在左右,两款金色流苏垂于正面发间。一只三尾金凤步摇被韩章小心翼翼端着。韩章恭恭敬敬将这款首饰插在九寰望仙髻正前方,毓秀端过来一个漆盘,上面有一对南珠耳环、一对浮光翠耳环、一对珍珠耳环以及南洋进贡来的宝石耳环。那副宝石耳环用黄金和白银相间打造成花型,花蕊、花瓣用宝石点缀。这宝石和日常所见红宝石、蓝宝石不太一样,颗粒不大,最大的一颗只有黄豆那么大,其他的则更加小些,但是光华灼灼,煞是醒目。雪姬便选了这一对戴起来,便见眉若远山目如春水,盈盈一笑,当真顾盼倾城。石青色满绣仙鹤礼服,配上红褐色满绣奇花异草披帛,端庄中漫溢高贵。

鸣玉、浮香从未见过这样气派的公主,交口称赞:“今天的公主真是太耀眼夺目,奴婢们都不敢看了呢。”

雪姬笑着戳了戳她们的额头,心里却是得意。

负责护送雪夫人的正是右将军司空长烈。

一早奉命到明华宫外,一直等候到太阳升起,长烈一颗心焦躁坏了。鹰王是怕无暇宫之前那一幕再出现吗?可他昨天答应云杉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雪姬从宫内出来,其他人都恭敬见礼,唯有他大喇喇站着,根本没看见似的。

倒是亲信中刘林成提醒:“将军。”

司空长烈这才重雪夫人施了一礼。

队伍走起来,刘林成悄悄问:“将军方才想什么?也觉得此次殿下从雪国娶回的这位公主,美丽前所未有?”

司空长烈横他一眼:“脖子痒了,命嫌长了吧?”

刘林成嘻嘻一笑:“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将军你,这会儿真是分身乏术吧?”

八匹马共同拉的车大得好像一间房,里面有坐的、卧的,还有可以让雪夫人从里面走出来、凭栏远眺的走廊。从明华宫到黒蛟山天元峰日月谷的祭神台,有近八十里路,这段路走起来时间不算短,但是,除了各种享受之外,雪姬正好观看天都城外风景,沿途看到阡陌纵横,农民们在田间辛勤劳作,间或还有打柴的、钓鱼的,山民、渔民劳作之余高唱民歌,端是倍觉新奇,也便不会觉得烦闷。

上午出发,走到下午,算算路程,差不到便要到达。远处,已然可见鹰王卫队的旗帜。又走片刻,卫队的影子也出现在视野里。

但是一匹马从岔道上飞奔过来,经过车辇,为首一位少女刻意拉缰绳减缓马速。车辇内,鸣玉、浮香正陪着雪姬看窗外,这个少女侧过脸来,三个人刚好看了个真切。

雪姬大惊!

浮香下意识伸手捂住嘴巴。

鸣玉则叫:“是你!”

雪姬慌得忙拿起一个垫子保护自己,那少女却留下一个轻蔑的微笑,接着打马来到前面司空长烈马前。

队伍停了,少女问:“长烈,你骗我。”

司空长烈一见她,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嗨,是你呀。”

云杉嘴巴一嘟:“说好清晨去九霄云接我,事实上你也巴巴儿地去明华宫拍这个人马屁去了吗?”

刘林成和另一名叫季飞宇的亲兵都在笑,起先,他们还笑得隐蔽,后来,看司空长烈张口结舌,又很着急,干脆放肆“哈哈哈”捧腹。

气得司空长烈没把他们都踹马下去,但是回过头,堂堂右将军只能好言以对:“公务完了再说,行不行?”

云杉嗤的一笑:“好啦,放你一马!”打马先行。

刘林成、季飞宇还在笑,郡主走了,右将军脸板下来,他们急忙噤声。

司空长烈问:“很好笑?”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佯咳:“还、还好。”

“天色不早,马上就要安营。夫人的住所需要更多人安排,我的,还有其他人的,拜托你们俩了。”

刘林成忙道:“就我们俩吗?”

“太多了?那就一个人负责我和其他人的,飞宇,你也去帮忙伺候夫人一行。”

季飞宇成功逃脱,忙大声道:“是!”

刘林成哀嚎:“将军,我错了,你饶我一次!”

雪姬“扑通”跌坐在车里,好半晌方才喃喃:“这个郡主,真是一点儿约束都没有。”

这一日,队伍在一平地安营,次日一早重新出发,一个时辰不到,终于到达天元峰。韩章指派人在车下放了木台阶,灵欣灵月鸣玉浮香鱼贯而出,最后,毓秀来到车子旁边,搀扶着雪姬从车子走下来。

雪姬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祭神台下。仰首看去,三十三阶级之上,鹰王负手而立,站在第六层一个平台上。接近正午的阳光,将他照到透亮。天都群臣按等级排开,全部站在台阶之下,雪姬便从这儿起步,一步一步走上去。右将军,瑞祥郡主,逐步都留在自己身后。她——过去的雪公主,如今的无瑕夫人,站在了这些人的头上。

鹰王原本面无表情,看到她来到面前之后,绽开一丝微笑。在雪姬心里,这便是雪后的初阳。

“这个男人,真让人无法怨怼。”她又爱又恨,心里想,“他是这样尊贵,又如此俊朗,既是他对我如此不一样,其他那些,我还是假装都没有发生吧。”

鹰王将手伸出来。雪姬毫不迟疑,立刻便把手放上去。

“这一路还好吗?”

雪姬脸颊微红:“多谢殿下垂询,一切都很好。”

鹰王很满意她的回答:“那么,就跟着孤,一起来祭五谷神吧?”

二人携手,一道向上走。

这时候,鼓乐响起,“砰砰砰”接连不断礼炮声震动山谷,从响起到结束,刚好三十三声。数百只白鸽从礼官手中纷纷飞起,祥云一样盘旋到半空。一百零八名黄衣僧人列队阶级两边,手捧各色法器高声念诵经文。快接近祭台时,十八位真童子不断往他们脚下播洒清水,这个寓意神降圣水洗涤尘世间凡人身上的尘埃,这样,从这儿走过的人才可以洁净之躯登上神圣的祭台。

雪姬走到倒数第二层时,便不可再往上走。鹰王独自走到祭台上,大司仪携童子捧五谷以及清水等候。

鹰王把五谷撒在准备好了的泥土之上,端过瓦罐浇上清水,焚香三炷,然后高声诵读祭文:“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此维与宅。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

祭典终于结束,雪姬随同鹰王从祭台上走下来。

云杉就在司空长烈身边,目视他俩走近,面罩寒霜。

鹰王有些犹豫,但当着许多人,还是没法说什么。

云杉等不到他的态度,干脆侧过脸,悄悄对司空长烈说:“过会儿去军屯,我们同行。”余光里看到鹰王竟然真的僵了一下,她不由欢畅起来,歪着看向司空长烈的脸,越发笑颜如花。

一阵燥热升起,司空长烈用力忍着,先对主上行礼,接着,又非常恭敬对雪姬欠身拱手:“见过无瑕夫人。”

雪姬有些受宠若惊:“右将军不必多礼。”

鹰王微怔,旋即懂了,问她:“怎么,长烈背着孤,竟对你无礼过?”

司空长烈头皮一紧,云杉看不过,截口道:“一大早就去明华宫等候,这一路又风餐露宿的,还要怎么尽心?”

鹰王有些无奈,但也不想就此让她舒服,示威一样挽起雪姬的手,先训斥司空长烈:“日后再有对无暇夫人不敬,必定重罚,绝不轻饶。”又瞪了一眼云杉,回头浮起笑容对雪姬轻声慢语,“走吧,孤现在就带你一起去白麓。”

司空长烈拉住云杉:“冷静、冷静!”

云杉气恼不已:“我要杀了那个莫雪姬。”话没说完,嘴巴被捂住。

司空长烈带她到人稀少一些的角落:“适可而止吧。”

“我一无父母,二无兄弟姐妹,杀不了她,我自己大不了一死,我不怕。”

“那我怕行不行啊!”司空长烈气急,“我不在乎你到底喜欢谁,你若有三长两短,我这里会痛啊!”

他用力点指胸口,让云杉震撼。

云杉这才平静,吸了吸鼻子,尔后低声道:“我先走了。”

“刚才你骗我?”

“昨天你不也骗我来着?”

司空长烈没法,只能重重一揉自己后脑上的头发。

因为十八盟盟主已经到达白麓,所以,鹰王必须尽快离开然后赶到那里。路上,一名身着甲胄的女将军接管了雪姬的队伍,在马车前见到雪姬,这位女将躬身道:“雪夫人。”

“你是?”雪姬瞧了一眼这位浓眉大眼的女将军,心生好感。

女将说:“属下冷紫幽,率领红鸾营,是殿下专设用以为夫人服务。”

“女子也能从军噢。”雪姬着实吃了一惊。不过,瞧这位女游骑的样子端是精明强干,和雪国女子大不一样,于是她笑而夸赞,“天都人才济济,今日我又大开眼界了。”

从天元峰到白麓,快马需要两个时辰。乘车,时间自然更长。雪姬连坐两天车,觉得气闷。在车上用了午膳,然后便对冷紫幽说了,冷紫幽马上给她换了一匹小红马。这种马体形娇小,跑起山来路又稳又快,雪姬骑上去跑了一会儿,非常合意。回头找冷紫幽,冷紫幽也换了坐骑,和她并辔。二人说说笑笑,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前方出现一条宽敞的大路,雪姬一时兴起,策马飞驰。接连拐了两个山坳,将一干随从甩到了后面。雪姬心情开朗,意志纷发,纵马驰骋到一片草甸前。前方是苏水河——这条发源于黒蛟山主峰峰顶的水流,从黒蛟山顶一路流来,流过无数山梁,最后到达这里。便见清亮的水质细浪翻卷,潺潺的水声直若最优美的天籁。鲜有人踏足的草地被苏水河的水滋养得发亮。雪姬看在眼里,欢喜在心头。到底是山间野地,不比宫中精致,但是原野中自然的气息叫人怦然心动。马儿开心地嘶唤,雪姬也忍不住高声欢呼,跳下马来,脱下鞋子,踏着青草,一直跑到河边。。

因为时间充足,冷紫幽并不打断雪夫人这等雅兴。便见那个来自于雪国的美丽女子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一会儿采了五月开放正好的野花放在鼻端轻嗅,一会儿蹲在河边,伸手搅动苏水河水,力气用得大了,两大蓬水花被飞到天上。无数水珠从半空中落下来,艳阳下,晶莹透亮好像水晶。

总是严肃如冷紫幽,看在眼里,嘴角那欣赏的笑容也忍不住油然而出。

谁也不知道,瑞祥郡主什么时候来到雪夫人的背后。

蓬莱洲上,轻功修为,鹰王认第二,大概没人会认第一。而受鹰王亲自教传功夫的瑞祥郡主天资聪颖,排个第三、第四也差不离。

那苏水河就如一面天然的镜子,倒映着雪姬的脸美不胜收。雪姬顾影自怜,渐渐沉醉,以至于一声冷笑从身后发出都没听到。

接着她就没了,河面上爆起一朵硕大的水花。

“怎么回事?”她问身边另一个叫芳容的游骑:“我眼花了吗?雪夫人落水了?”

俩女人突然大叫一声:“快救人!”飞身奔跑过去。但是云杉分别两个秋风腿将她们先后摆倒。

冷紫幽摔倒在地,不忘回头对一众女兵大喊:“快救人,快救人!”

可怜的雪姬在水里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女兵们绕过云杉,嘁哩喀喳全跳下去,这才将雪姬救上来。

冷紫幽气得跳起来大叫:“郡主,你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吗?”

“瞧着有些人不舒服,想让她消失而已。”云杉不以为意。

冷紫幽火大:“看来,今天我非要教训你不可。”抽出剑来,迎面便刺。

鸣玉、浮香第一次看到有人为自家主子撑腰,一起拍起手掌:“冷游骑,不要放过她。”

“冷游骑,杀了她!”

话说着解气,只过了一小会儿,这俩丫头就发觉不对头。因为,虽然冷游骑手里拿着剑,且击刺的动作很大,始终不能将瑞祥郡主怎么样。那位郡主,既没穿甲胄,也没拿武器,一袭紫衫,随着冷紫幽的剑招腾挪趋避。

冷紫幽很想让云杉挂彩,可是,云杉偏偏不让她得逞。

来来去去过了五十个回合,冷紫幽竭尽全力、气喘吁吁。云杉紫蝴蝶一样,从她头顶翩翩一跃而过,飘然落地,以手扶鬓,方才笑道:“怎么样,冷游骑,可打够了?”

冷紫幽气得将剑用力一摆,拼命喘匀气息,恶狠狠说:“没有,你休走,咱们继续打过。”

云杉闻言一笑:“再打,太阳可就要下山啦。”

冷紫幽一呆。

云杉抿嘴一笑:“还是我先行一步吧,见到长烈,我会帮你问好。”取出片叶子放在唇间,吹出尖锐悠长的声音。一匹浑身雪白的马从密林中奔出来。云杉飞身上马,圈缰绳,睥睨诸人:“奉劝你们快些走吧,若误了时辰,鹰王怪罪,那可就十分不好玩咯。”双腿一夹马肚,出力轻叱,那白马嘶鸣一声,扬蹄奔起。

冷紫幽和芳容追到路上,眼睁睁看着这位郡主行凶之后有恃无恐扬长而去。

鸣玉和浮香奔到她们身边,鸣玉气急道:“冷游骑,你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呢?”

浮香跟着说:“是啊,她居然大胆将我们公主推下河(其实是踢下去的),理应大家伙儿一起上,将她抓起来,禀明鹰王,然后重重发落才是呀!”

冷紫幽看看芳容,芳容看看冷紫幽,两个人一起耸肩。

冷紫幽对两个丫头说:“郡主已经走了,我们想追也追不上。”顿了顿,伸手阻止鸣玉浮香聒噪,接下去说:“务必请两位姑娘稍安勿躁。时间确实不早,眼下,我们得立刻启程,按时赶到白麓才是最要紧。”

芳容也劝:“二位姑娘,这儿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会作证,谁也跑不了。所以嘛,还是赶快赶到白麓,见到鹰王,你们当面上奏,不就好了吗?”

雪姬此刻也清醒过来。芳容将披风解下来给雪夫人披上,雪姬颤抖着双手握着披风的对襟,对鸣玉、浮香说:“就听两位游骑的吧。”说着,走到小红马旁边。

冷紫幽扶着雪姬上马。雪姬手持马缰绳,身体勉强在马背上坐稳。从这儿到白麓,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雪姬不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在马背上努力支撑,以至于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掉下去。

等到了白麓,触目可见营盘一座接着一座,到处都是闪亮的铠甲,到处都是飘扬的旌旗,到处都是马嘶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到处都是男儿雄壮的吼声。

鹰王的行宫建在军屯东南,前后共七进房屋,第一间是引殿,第二间是正殿昌明殿,第三间是抚顺殿,这是鹰王的书房兼寝宫。后面还有四进正屋,配房若干。这儿地势较高,又占据要道,临近还有一个小规模市集,棋盘街道路纵横,提供生活必需品的店铺甚是齐全,算得上是纲举目张统领军队的好地方。

右将军、左将军以及三十六骑,除了执行任务之外,都随军住在营帐里。

而不属于天都的十八盟的人则被安排在市集上的客栈里。

雪姬到行宫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即将落山。汤桂全代替鹰王到行宫外,将雪夫人迎接进来。

雪妃头发散乱、神情憔悴的样子,让汤桂全一见之下大吃一惊。

汤桂全跟在鸣玉浮香身边,小心翼翼问:“二位姑娘,夫人这是怎么啦?”

鸣玉瞪起眼睛嚷道:“问那什么郡主去呀?”

脾气一贯好些的浮香此时此刻也不给这位大总管面子,狠狠瞪了汤桂全几眼,跟在雪姬身后匆匆离开。

灵月灵欣倒是很忌惮汤公公,可是,她们的主子现在是雪夫人,雪夫人贴身宫女都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们还能再说什么呢?

汤桂全奉旨将雪姬带到住处,受了奚落任务还是要完成。紧赶慢赶赶上雪夫人的脚步,恪尽职守笑容满面将雪夫人带到西厢最大的清风朗月。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开门一个照壁,经过天井,便来到正屋。正屋分为三间,左右抱厦还有八间。隔着巷子,东边是花园,西边是厨房。除了鸣玉浮香灵欣灵月之外,汤桂全又亲自指派了两个太监、四个宫女供雪夫人驱使。不过,即使这般贴心,雪姬也没领情。当汤桂全从清风朗月出来时,别说鸣玉浮香没出来送一送,就是灵欣、灵月看着他出去都没吭一声。

堂堂内庭大总管,成了个没人理。

汤桂全很是不快,但又无可奈何。

离开清风朗月,刚走了十几步,灵欣从院子里追出来。

追到汤桂全,灵欣这才全礼,然后恭敬问:“汤公公,夫人有话要奴婢传给你。”

汤桂全问:“你知道,你们夫人在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灵欣这才将苏水河边的事说了。

汤桂全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决定这件事情自己绝对不能插手半点。想了想,对灵欣说:“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情,哪说哪了,不许再和别人声张。”声张的结果怎么样,想必明华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汤桂全也就不往下讲。

灵欣浑身一颤,低着头说:“奴婢知道了。”

汤桂全这才转话题问:“无瑕夫人要告之杂家何事?”

灵欣说:“夫人问,为什么她都来了,鹰王却不出现?鹰王既带她来白麓,安排住宿,应该亲力亲为才是,着、着……”说到这儿,小丫头支支吾吾停下来。

汤桂全说:“殿下在昌明殿会客,当然没有时间。”想想这位雪国公主还真是矫情,要知道,自己这个内庭大总管不在昌明殿陪王伴驾,巴巴儿地赶过来,还是为了代替殿下讨她一个好?

既然这位无暇夫人不领情,他也没兴致在磨叽下去,话已经带到,拂尘一甩,又带人匆匆回去。

昌明殿上,十八盟盟主会饮,鹰王高坐于玉阶之上,王者气息毕露。汤桂全从侧门走进来,来到鹰王身边,悄悄回禀:“已经将无瑕夫人送入西厢。”

鹰王问:“夫人心情如何?”

汤桂全不忿在雪姬处受屈,眼珠转了转,笑着说:“尚可!”

“噢。”鹰王有些担心的神色不见了。

下面拼酒的声音迭起,十八盟盟主喝得甚是尽兴。鹰王的注意力随即回转过来,看着阶下 苍龙会盟主刘景空和别人喝了几杯之后,又端着酒转身往玉阶上走来,

十八盟盟主里面:梁凡、罗蟾州、匡汉陵、祖寿之、柳林东、齐田井、吴志汕、徐行、介文、展德、胡玉成、金顺喜、刘世真、鞠善有、山崎、毛辉利、小景南行,都是一开始出任盟主直到现在。唯独这个刘景空与众不同。因为苍龙会的盟主刘瑜去年死了,刘景空接位成了盟主。且刘景空年纪不大,刚过二十四岁生日而已。

鹰王年纪其实也不大,只是,扫荡三部铸就了他的名气,杀伐决断又让大家伙儿不自觉都怕他,使得平素里,大家不把他当做一个年轻人。

而此刻,刘景空就是用不羁的目光,看待上面那个和他差不了多少的天都王。

这是刘景空第四次上来敬酒。

今天作陪的天都官员是王庭的苏和礼、王兰青两位大人,另外,苏、王还各带两名随从。这六个人,共同的一个特点就是能喝。喝了十八位盟主,两圈都完了,六个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可谓酒中豪杰。

而十八盟中,和刘景空沆瀣一气的寿春、南陵、下兴、鱼台的盟主匡汉陵、祖寿之、柳林东、齐田井,一边和苏王等六人虚以委蛇,一边轮着番儿往上敬酒,企图将鹰王灌醉。按照刘景空的暗示,匡汉陵等还邀同其余人等,一杯接着一杯往上敬鹰王。鹰王俨然蓬莱之主,作为“臣民”敬上来的酒,又怎么能不喝呢?不过,让刘景空以及匡汉陵等非常失望的是,刘景空之后,一帮盟主再鱼贯过来,哄着鹰王喝酒,鹰王一杯接着一杯将酒往嘴巴里面倒,别说脸红,四圈酒喝下来,那些酒单独装起来也超过两大酒坛,鹰王却连上茅房的意思都没有。因为刘景空人在下面,没法去观察鹰王的肚子是不是该爆炸了,所以,惊讶之余沮丧不已最后只好罢了。

鹰王见他们都歇了,不再闹酒,便看看旁边,目光示意。他桌子底下放着两只大水盂,那里面都是玄秘太虚功从体内带出来的酒水,桌子上有布垂下来挡着,水盂放在桌下,刘景空想破脑袋也不会发现。

汤桂全明白鹰王意思,瞅了瞅小章子。

小章子下去了,没一会儿,乐队奏起乐曲,一对穿着七彩纱衣的舞姬娉娉婷婷从大殿里面走出来。

要说这天都的女人,和别处就不一样。明明是长相完全不一样的,偏偏一水儿削肩膀,一水儿水蛇腰,乐曲一响,美妙如仙乐的声音中,她们摆起了美妙的姿势,舒展柔嫩灵活如水草般的手臂,裙裾飞旋,转眸之时,更是万种风情。

包括刘景空在内,十八盟主个个看得目摇神驰痴痴迷迷。女人,是对付男人最好的药,亦是迷惑心神最厉害的毒药。在这些尤物面前,英雄气短,什么雄心,什么霸业,统统都要丢到一边。

一曲舞罢,舞姬们排成一排向玉阶上方蹲身行礼。

玉阶下面,男人们都用力鼓掌叫好。西卫的毛辉利冲动地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对鹰王说:“卑职有个不情之请,恳请殿下将这位姑娘赐给卑职。”

他所指,乃是舞姬当中担任领舞的那个。

毛辉利一出口,山崎、小景南行也纷纷提出类似的要求。

在场有二十一个舞姬,分别赐一个给这些盟主,最后还有结余。

既然毛辉利、山崎和小景南行都开口了,鹰王大大方方将三个舞姬赐给他们。毛辉利等三人很开心,鹰王便往其余主人看去。

除了刘景空、匡汉陵、祖寿之、柳林东和齐田井,其余人不约而同低头喝酒。鹰王便让小章子代为宣旨,剩下来的舞姬,除了刘景空之外,剩下的十三位每人赐了一个。还有四个人,鹰王单独对刘景空说:“景空,你看,孤是不是可以对你格外照顾些?”

毛辉利一听,眼睛里顿时射出嫉妒的光芒。不过,西卫在十八盟里面势力很小,下辖不过四城,又都是穷乡僻壤别人没有兴趣问津的地方。所以,即使对刘景空极端不满,也只能将不满在心里想想罢了。

然刘景空被高看一等,神情反而越发桀骜。

他将剩下来四名舞姬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冷笑一声,做出意兴阑珊的样子,转身对上面说:“非是卑职不领殿下美意,以卑职看,这些,实在不是美人当中的上品。”

“哦——”鹰王一听,不懂声色,只露出颇为惊奇的目光,说:“那么,景空所知,怎样的美人才是上品美人呢?”

刘景空双手负于背后,装模作样沉思,少顷,叹息道:“自然是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

这一席话说得端是文采斐然,漫说那些半文盲的盟主们压根儿听不懂,就是饱读诗书的鹰王,闻听之下,也禁不住讶异至极。

刘景空看出大家的惊奇,向上抱拳道:“殿下倡导文化,号令蓬莱洲知事便要读书。卑职不才,恰好读了这么几句,说出来,还请殿下以及诸位不要见笑。”

鹰王胸襟非常广阔似的,温和笑笑。顿了顿,鹰王才说:“你说的美人,孤不知孤的天都到底有还是没有。”

刘景空说:“听闻去年,殿下收了一个女徒?”

鹰王一听,脸色大变。恰巧小章子送新鲜的樱桃上来,手一抖,将盘子以及樱桃全撒了。鹰王马上瞪起眼睛,叱道:“狗奴才,尚能事否?”说罢,那笑容又像做好了的面具一样,被鹰王戴在脸上。

鹰王笑眯眯的,静候刘景空把话继续说下去。

新月盟盟主梁凡以及其他人早就发现不对劲,等啊等,终于等到刘景空主动挑衅,不由个个凝神。

刘景空说:“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收的这个女徒就是如今你座下封号为‘瑞祥’的郡主。这位郡主何等风姿,相信无需卑职多说,殿下自己明白。”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下来,过了一会儿,见鹰王依然没有言语,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如果殿下愿意将瑞祥郡主婚配于我,那么,从此之后,殿下便成了长辈,卑职如同天都女婿,苍龙下辖二十六城从此之后也就唯天都马首是瞻。”

鹰王终于开口:“如果,我不允呢?”

刘景空拿起一个雨后晴往地上一砸。“当啷”一声,名贵的瓷器四分五裂。鹰王由不得怒意升腾,长身站起。

刘景空等他发怒。

然而,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是,目光突然犀利的鹰王,一扫地上碎掉的雨后晴,竟然只将袖子一甩,便无视众人,扬长而去。

刘景空没等到预计的结果,突然大叫:“啊——”抓住一名舞姬,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其余三名舞姬见状大惊失色,仓皇奔逃,但她们身体娇弱,步伐微小,怎能逃得过,一个接一个被刘景空抓去,又陆续被打昏。

刘景空对十七位盟主说:“天都送这些女人,无非是要埋伏眼线在我们身边,各位不要上当。”用力一脚,将已经被打昏的舞姬再踢开一些。

匡汉陵、祖寿之、柳林东和齐田井纷纷效仿。

剩下诸如梁凡、毛辉利等,虽然无意和女流为难,但是利益当前,也耐不住蠢蠢欲动。

苏和礼、王兰青早就溜到殿外,接着侍卫们冲进来。侍卫六人一组,先制住刘景空等无人。领头的冷延拔出长剑:“刘盟主,想要较量,找我就是,何苦为难女流之辈?”

黑风三十六骑里的人物,刘景空还没能漠视,不由讪讪:“酒多了嘛。”

“各位盟主现在只是需要回驿馆休息吗?”

刘景空瞧匡汉陵等,后者四人露出忌惮。刘景空没办法:“那就回去呗。”

冷延挥挥手,侍卫这才退下,留出一条通道,十八盟主鱼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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