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王又牵起云杉的手:“随我回去吧。”
云杉心烦意乱,手在他的掌中踯躅了片刻,最终还是用力抽出:“我还是要想想。”避开和他目光交接,最后还是坚定道,“我爹走了,我现在也要走。且我决定了的事情,一定不会改变!”
鹰王拦她,她格开鹰王的手。两个人过了几招,云杉突然被打痛了似的,“哎呀”握着手腕,踉跄退后。
鹰王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云杉猛地看向他身后,面露惊恐。
鹰王下意识回头,却见身后的大榆树突然整个儿在颤动,接着,一个浑身散发着光彩的女子莲步轻摇,含笑向自己走来。
这个女子五官并不见得多美,但是整个人发射这无以伦比的魅力,看到她的人不由自主心里冒出一连串的惊叹:“好漂亮、好漂亮……”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妙不可言的人逐步靠近,突然,鹰王拂袖将她甩在一边。
劲道十足的真力很轻易带动起淼秋儿纤瘦的身体,让淼秋儿不由自主摔在那棵大榆树下面。淼秋儿花容失色,魅术的效力顿时消失。大榆树恢复到正常得样子,而她还是那么平平无奇,乏善可陈。
但是云杉却趁这短短的时间,逃得无影无踪。
狼山县往西的一条大道上,两匹快马疾驰。从早上跑到午后,错过了一个小镇,领头的那一匹都没有停的意思。
后面一匹马上,一身蓝衣的华淑琪忍不住了,高声喊道:“你且去吧。”自顾勒住缰绳,使马慢慢停下。刚才错过的小镇就在身后不远,她对前面也停下的马上坐着的红箭侍女楚清幽说:“我要回去打尖了,还要赶路的话,你自个儿去。”
楚清幽眉头深皱,但是回望去路漫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碰到人烟,恨恨甩一下马鞭,到底还是跟过来。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她们无从挑选。要了一间房,吃完饭,对面而坐,华淑琪才冷冷笑道:“事到如今,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父子母女都不能免,只是姐妹罢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楚清幽瞪她一眼,无奈被说中了心事,自己又确实放不下,心里发闷之余,眼圈竞潮红了。“你说她是不是不应该?”她止不住抽泣两声,“自从她回来,我冒着被宫主责罚的危险,把能够行使宫规权利的红莲令给她,之后又事实为她着想,处处爱护她、照顾她……”说到这儿,声音一度哽咽,她便取出帕子,擦着眼泪,又平息了会儿情绪,之后才道:“只有我一厢情愿念着姐妹情。”
华淑琪始终目光斜瞥。
楚清幽抬起头:“你不相信我说的?”
华淑琪这才低头,喝了口茶:“我从小没有父母姐妹疼爱,不知道你说的那些其实是什么。”
楚清幽一听急了:“你觉得我在说谎咯?”
华淑琪“哼”了一声:“你说不说谎,对于香儿而言都不重要。谢刚是谁?剑庄庄主上官剑南的关门弟子,江南十六堂各堂口人人尊重的‘七爷’,换作你,他愿意娶,你不嫁?”
楚清幽哑了。
“香儿走得急,是因为怕。”
“她怕?”
“对呀,我们都是莲花宫女,对方却是剑庄,如果谢刚突然改变主意,或者其他人插进来引起变故,好事变没事,那该怎么办?”
“那也不至于和我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华淑琪看着她,半晌也幽幽叹息:“说了又怎样呢,依旧各人命数。”
同样的时候,不同的地点——距离她们最后追到的地方不足半里地之处,香儿慢条斯理吃完了谢刚带出来的最后一块干粮。
日头偏西,谢刚又递过来一袋水:“今天怕是要在外露宿啦。”
香儿小口喝着,而后斜着依靠在他身上:“无所谓,能够这样靠着你,我在哪里都一样。”
谢刚心里充满了欢喜:“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香儿抬起脸,从未有过的生机从她眼睛里透出来。
他们四目相对,心灵和心灵倏的连接在一起。香儿发自于内心感慨:“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过,过去的很多时候,我偶尔就那么想一想,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只喜欢我……”
她的话被打断在突如其来的一个吻中。
天地苍茫,容纳得能够发生在其中的每一个变化。无论斗转星移,还是突然强烈起来的草虫吟唱。
谢刚猛地刹住自己的行动。
香儿却主动抚上他的脸——
“如果喜欢,即便再怎么放肆也会被原谅。”她心里对自己说。
谢刚果然在微微迟疑后,便接受了一切。
他们随后又赶了会儿路,果然没有再找到落脚的地方,于是谢刚砍了些树枝,又铺上自己的外衣,然后整个晚上都搂着他。晚上的空气再怎么微凉,她的心都感受不到。
夜半,她猛地醒过一次。
谢刚的脸近在咫尺,浓黑的眉毛,轻闭的眼,高高的鼻子,抿着的嘴,均真真实实。
耳畔似乎听到什么,让她心弦一紧。可是,依靠在这样一个真诚而又背景强大的男人怀里,香儿很快忘了那些。
后来的路途变得更加浪漫。他们时而携手同行,时而谢刚不见了,回来的时候,却为她奉上了一大束金黄色的雏菊。
有时候,谢刚拢着她坐在河边,头顶,茂盛的树枝联结成浓密的绿云,脚边,是潺潺流淌的河水。
谢刚低笑说着情话:“等见了师父师娘,向他们说了我们的事,择个日子,我就正式娶了你。我会在最好的地方盖一个屋子,前后左右都种上桃树。春天一到,到处开满桃花,那时候,你就在树下弹琴,我就林子里练剑,你的琴技那么好,琴声好听得不得了,我呢,就将九花落英剑练得更精妙,练到第七、第八重!”
“这套剑法一共几重呢?”
谢刚刮着她的鼻子:“傻瓜,九花落英剑,当然就是九重了。”
香儿“嘻嘻”笑:“那我可不可以练呢?”
谢刚想了想:“这个么,兴许可以教你几招旁生的法门。”说完又连忙解释,“这是本门最高深的武功,便是我的师兄,也不是人人都练得,练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
“是么。”香儿睁大了一双秀丽的眼睛,“除了你,你的师兄里面还有谁练成了九花落英剑呢?”
谢刚大大咧咧的,知无不言:“当然就是大师兄,对了,还有我师妹。”
“师妹?”
“嗯,她叫‘双儿’。”
两天后,他们到达平江。谢刚首先将香儿带到最大的“荣祥客栈”,刚将香儿在西花园安顿好,一个五官一般的女孩找到他:“七爷,我家小姐让你现在就去前面的茶室找她。”
谢刚不由打量女孩:“你是谁?”心里面隐隐有一丝熟悉的感觉,突然,他的眼睛被什么点亮了似的,那女孩的脸倏忽变得美貌,但很快,这点惊艳又转瞬即逝。
“噢!”谢刚一拍手掌,“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在去狼山县的路上。可是,”他旋即又疑惑,“你不是应该和云姑娘父女在一起的吗?难道,你说的小姐……”
女孩正是淼秋儿,听到这里连连摆手:“并不是,我早就和云老爷、云姑娘分开啦。”
谢刚不禁狐疑。跟着淼秋儿,穿堂过屋,最后他停在一间茶室的门口。淼秋儿打开门,里面一张明媚可人的脸露出来。
“师兄!”
“双儿?”他这才恍然大悟。
“哗——”金黄澄澈的茶汤缓缓注入杯中。燕无双放下茶壶,端起杯子:“师兄,尝尝看。”浅饮一口,放下杯子,方才道:“你此次去狼山县能顺利找到了云姐姐,我要代程大哥谢谢你。”
谢刚笑笑:“那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然,逸城或是程倚天,与我何干呢?”但是,他紧接着又汗颜起来,“但是没能顺利把人给带回来,终究事儿办得不算好。”
燕无双低头一哂:“江湖之大,多的是我们不知道,也很难把握的人或事。便是云姐姐本人,又岂是谁能左右的呢?确定她安全无虞也就罢了。”
“对了,可有听说蓬莱仙阁这个门派也往西来这件事情?”谢刚问。
燕无双点点头:“非常神秘,但还是有蛛丝马迹。”
谢刚长叹一声,把整个人直直摊在椅子上:“他们的蛛丝马迹就是每到一处,方圆十里总能成为禁地。里面是够神秘,外面却看的一清二楚。”
“听说你和他们中的谁交过手?”燕无双盈盈笑道。
谢刚脸微微一红:“仓促交锋。”身体不由自主坐正,“我是不在乎他们居然六个打一个,即便我败了,他们胜了,也是因为六个人的力气终究大于一个人而已。但是,司马勋他们被点穴那件事,还是不容小觑。”
“嗯——”燕无双不由托腮沉思。
“我们练剑,穷极一生也就是力求招式完美无缺,但是说到内修,登峰造极的样子,始终让我们这些练外家功夫的人神往。当然,师父传给我们的九花落英剑神妙无比,江湖之上诸多内修高手也未必能做对手,可是,如果有一个人,噢,不!”谢刚突然想到鳄鱼岛上,白瀛楚轻轻一挥手,就借自己的手杀死一个人,顿时改口,“应该是两个,不仅剑练得好,内修又达到了很高的境界,这该多可怕。”
“也就是说,蓬莱仙阁之于江湖,极有可能又是一个新的高峰?”
“差不多吧。”谢刚沉吟后,认真点头。
燕无双不由叹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想要安安稳稳过个日子,当真不容易。”
“说说你吧,你是刚和程倚天分开才到这里的吗?”
燕无双顿时晕红双颊:“逸城初建不久嘛,即便他们的信息源很广,做起事还是处处掣肘,道上的帮派来到底还是有赖于师兄打点才井井有条。要不然,谁又能知道好好的狼山县,突然多了个叫‘蓬莱仙阁’的呢?而逸城嘛,苏杭一代又多开了几家洗心楼,他既悬心云姐姐安危,又不得不处理道上些许事情,我是他的好朋友,不免多少也帮衬一些。”
“你去杭州了?”
“这个么——”
“无锡也去过了?”
燕无双讪笑。
“他们新创的‘雪山玉带’,每一家你都尝过了?”
“我可是每一次都实实在在付钱的,”燕无双欲盖弥彰叫起来,“掌柜总要少收我二两,我不干,我是剑庄大小姐嘛,哪有吃饭还要占人便宜的事情?他们买的是五两一道雪山玉带,我统统给了五两五钱,五钱,就当是给伙计的辛苦钱啦。”
“得啦得啦!”谢刚不停挥手,“谁都知道你这个剑庄大小姐去给洗心楼捧场。如今还有谁不长眼地非要去洗心楼找茬呢?”凑近一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双儿,你这么维护程倚天,到头来不过是程倚天和他背后的逸城得益,江湖上的人却要在背后笑话你,同时还要笑话咱们剑庄。人家会说,剑庄大小姐倒过来喜欢逸城公子,偏偏程倚天那个家伙一门心思只在云杉那个女人身上,回去见了师父师娘,师父也便罢了,师娘必定要因这些事说你。”
燕无双脸红了一阵,还没怎么恢复,又红一阵,最后连耳朵根都红透了。她咬着唇,皱着眉,蓦地双手一拍桌子:“那你呢,又好到哪里去?你从狼山县带回来的那个叫‘冷香儿’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轮到谢刚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外面门被“咯咯”扣响,淼秋儿的脸随即探进来。她两只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始终不离谢刚,嘴上道:“小姐,和七爷同来的姑娘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啦。”
“哎哟!”谢刚闻言立刻站起来。当他经过淼秋儿的时候,突然又站住:“你什么时候又改投了我师妹呢?”指着她,回头对燕无双说,“你知不知道,她原来实则是跟着云杉的?”
淼秋儿口齿伶俐:“七爷,您说错了。我既不是跟着云姑娘的,也并非谁家的奴仆。我只是从骞东来到这边讨生活的普通人而已,虽有些家传的本领,但来来去去没有做成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也就罢了,还总是惹上一些不该惹的事,遭遇不能碰到的人。也是小姐仁慈,不计前嫌救下我。”
谢刚领教过她的道行,心知肚明她说的那些,再端详她现在的样子:“我也觉得,你以前那些事不上正道。一个女孩子,还是呆在我师妹这样的人身边,哪怕就做一个奴婢,但没有人觊觎,日子又安安稳稳,岂不比漂泊江湖劳心劳力还不讨好强上百倍?”
“七爷说得是。”淼秋儿点头如小鸡啄米,“我也是孬的好的都见过了,吴家堡的吴彪俗不可耐,七爷你年少有为,却也只喜欢香儿姑娘那样的,至于蓬莱阁主么,长相风度都像天上的神仙一般,谈吐又风雅得紧,武功也高,丝毫也不逊色一掌就能打死人的云先生,可又怎么样呢?便是我使尽浑身解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些说明什么呢?我在男人身上找出路完全行不通,所以,从现在开始,还是全心全意伺候小姐这样的女子吧。”
谢刚大翻一个白眼:“随便你!”
燕无双拉住淼秋儿的手:“你原来也见过那个蓬莱阁主,知道多少事,说给我听听。”
淼秋儿毫不见外,走近茶室,顺手把门关上。
谢刚连忙凑过去,听淼秋儿来来去去说的不过都是白瀛楚如何外形出众、武功高强,不由失望。一回头,却吓了一跳。
一身白色衣裙的冷香儿,清冷秀丽如同百合花一样伫立。
谢刚定睛看清楚,很是尴尬,举手挠头:“我就是想听听她们在里面说什么。”
香儿瞅了瞅茶室,嫣然一笑:“我们去外面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