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霜玒寻着声看去,正看到两道身影,如猛虎下山般的从角落里扑出来,膝盖磕在石砖上的声音听得他都觉得疼,两个人直接来个五体投地,语音不清的支吾了一句,估计是请安的话。
洛霜玒没叫免,轩眉一皱,问道:“你们两个是在这里偷懒吗?”母后宫里怎会有这样没有调教好的宫女?
而花答应与惜答应嘴里叼着跟骨头,不敢抬头,更不敢松口,听到问话齐刷刷的摇了摇头,梁雨安在旁见两人身上的衣着首饰不像寻常宫女用得起的,试探性的出声道:“这已经过了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两位小主是来晚了吗?”又是齐刷刷的摇头。
小主?洛霜玒微微侧头,没能看见两人的容貌,倒是在她们垂落的鬓发间,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骨头?“你们俩抬起头来。”地上跪着的两人身子一僵,不敢动作。
洛霜玒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多做计较,便挥手道:“你们回去自己到温玉夫人那里领罚。”
“哈!不……”伴随着骨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花答应急忙直起身拿自己油乎乎的手捂住惜答应油乎乎的嘴,却暴露了自己嘴上也叼着一根鸡骨头的模样。
洛霜玒皱了皱眉,道:“尚食局是克扣你们份例了?用得着你们两个答应把吃的在身上藏着捏着的?没规没矩,当皇宫是菜市口吗?”
两人重新伏下身,不敢多嘴,洛霜玒很是不能理解两人的行为,哪怕是个美人像个乞丐一样蹲在墙角啃鸡腿,也是让人目不忍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梁雨安,叫她们的主位把她们两个领回去,好好教教规矩,还有问问尚仪局怎么教的规矩?”
“诺。”
花答应与惜答应大气也不敢出,待得洛霜玒过去了,两个人才慢慢抬起身,悄悄打量见周围没人了,才呼出一口气来。
惜答应拍着胸脯,问道:“陛下、说虾米?”
花答应干净利落的总结成两个字,道:“学习。”
惜答应有点懵,挠着后脑勺,不解的道:“我、在、削啊。”
花答应拍了拍她的肩,面上挂着诚恳的表情,语气却是吊儿郎当的道:“学海无涯苦作舟,你可以的!”
惜答应疑惑的道:“你、也、要!”
“不不不,只有你,没有我。”
“陛下、说了、你、也、要!”
“没有。”
“又!”
“没有!”
“又!”
当穆妃接到口谕匆匆赶来,就看见这两个不靠谱的不知道又为了什么吵闹着,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幼稚至极。
“放肆,这是太后寝宫,不是菜市口!”穆妃看她们不知悔改的模样,羞恼非常,因为她宫里的妃嫔规矩不好,而被问责,想她云家书香礼仪之家,居然被斥责不懂规矩,简直是奇耻大辱。
明明这两个是普通平民,选上来的时候就合该是尚仪局的首尾,偏偏现在住在她雪休宫中,这两个人现在做的事丢的是她的脸更是是她的责任了,穆妃是又羞又气,眼中都蕴了委屈的泪花。
花答应与惜答应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穆妃,可以说被吓到了,还吓得不清,然后面面相觑,心中居然有种自己欺负了她的感觉。
穆妃咬着牙,将到嘴边的哭音吞了回去,强硬的道:“跟本宫回解意殿,从现在开始,学不会规矩,你们就别想出我解意殿的门!”
“啥?”花答应吓得直接蹦了起来,而惜答应愣愣的看着花答应,表示她听不懂。
穆妃一路黑着脸的带着两个答应回到宫里,徐美人迎上来,道:“姐姐,嫔妾已经按你的吩咐将侧殿给收拾出来了。”方才内监过来传话,她也在。
安排着将两人放在自己的侧殿,穆妃又叫珊瑚带着发财和点墨回去收拾东西,转头一连串命令下去,看得两个答应是目瞪口呆。
“你们两个从今日开始跟着本宫好好学规矩,没法把你们教成个名门淑女,我云瑶池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还有发财和点墨,名字俗了内里可不能真俗了,紫英她们两个交给你了!”
“诺。”
等到花答应与惜答应在侧殿安顿下来,惜答应才怔愣着、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的问道:“我们、现在、为虾米?”
花答应伸了个懒腰,道:“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不用被其她人拖下水了。”
“哈水?(下水),为虾米?一起、洗洗?”说着惜答应还做了个搓澡的动作。
花答应忽然凑上去问道:“你想和姚答应她们一起洗澡?”
惜答应想了想,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让她很是难受,而花答应这时候总揉着她的发顶,道:“我懂,我也是这样想的。”
正殿之中,穆妃是真的被气哭了,徐美人看着一向稳重的人默默抽泣的模样,很是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说到底她不明白穆妃为什么哭,自然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只是坐在那默默地陪着她。
待穆妃哭完了,徐美人亲自服侍她净面,这才问:“姐姐方才是在烦恼什么,不知丹桂可能为娘娘开解一二?”
穆妃不说话,徐美人见她如此,想来应该是很严重的事了,便继续劝慰道:“姐姐若是信我不如说出来,便是嫔妾无能,也愿意聆听姐姐的心事,让姐姐能轻松一些便是我的福气了。”
穆妃却叹了口气道:“其实本宫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就哭了,本宫一开始接到口谕只觉得丢脸与羞恼,可真正冲过去拿人的时候,看着她们两个那副迷糊简单的样子,忽然就感到委屈。”
“委屈?”
穆妃道:“很奇怪吧,本宫自己亦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就觉得委屈了,为的什么本宫自己也说不上来。”
徐美人垂眸深思许久,道:“嫔妾对花答应与惜答应冷眼看了许久,惜答应因为语言不提故而不懂这后宫中的风波,她便暂且不提,花答应嫔妾曾有幸相处过一段时日,此人出身贫困,又是个弃儿,自小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对她而言,吃饱穿暖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知足常乐,大概就是花答应这样罢。”
穆妃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笑道:“大约是这样罢,本宫是对她们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生出了羡慕,她们比本宫活得自在许多。”
徐美人宽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是一块地里种出来的粮食,可能被人吃了,可能喂给了牛羊,也可能被遗忘在了某条小路上,偶尔就顺从本心地活着,不要想太多。”
“不提她们了,”穆妃收起脸上难得的脆弱,正色道,“眼下本宫布的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本宫当年拿王氏没办法,本宫还不信弄不死一个英嫔!”
徐美人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是不透露分毫,道:“娘娘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尤其是那些躲在暗地里的。”
与此同时,风止宫疏烟舍——
一向冷清寂寞得堪比冷宫的疏烟舍今日却是好不热闹,肖贵人得了通传,居然也没像以往那样推拒,放了三名答应进来,安排了茶水点心在正厅招待。
姚答应、单答应和李答应三人一字排开,一道见礼:“贱妾见过肖贵人。”
肖贵人细声细气的说了声免礼,抬手一挥示意赐座,待几人坐定,姚答应作为三人中的代表抢先发声,“小主今日的面色看起来倒是不错,趁现在天气开始转凉,小主很应该多出去走走。”
肖贵人歪在榻上,抬手摸了摸秀颊,苦笑道:“哪里是好了,只是先前听见三位妹妹要来,我想着不能失礼一脸病容的出来,让妹妹们看了也难受,便起来叫挂画帮我稍作妆扮,这才看起来好些。”
闻言,三人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肖贵人脸上一些边边角角没有顾及,如鬓角那还是可以看出她原先暗黄的脸色,李答应道:“想来小主是先前过于劳心劳力,累着了又吓到了,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肖贵人有气无力的道:“不用了,老毛病了,先前看了喝了那么久的药也没什么用,那药又酸又涩的,很难入口,是药三分毒,就这样罢,能活多久都是老天的意思。”
单答应道:“小主您可不能如此悲观,我们这群人里就你有大造化,得封贵人,可见陛下是记得小主的好,日后未必不会再进一步加封,再者养病也与病人的心情是否舒畅很有关系,小主要是一直这样怏怏的,病怎么能好起来呢?”
肖贵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却又没力气,半真半假的玩笑道:“真是的,我明明是想请你们过来陪我说说话的,你们一个个的反而是来说教的。”
“贱妾岂敢。”
“好了,开玩笑而已,”肖贵人慢慢靠在引枕上,转开了话题,“对了,你们忽然来访,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