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眼瞟她,眼前的乐乐像一个藏在大衣里的小女孩,最小号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宽松肥大,头发稀黄,眼眶深凹,愈发显得鼻梁高挺,惹人怜爱。窗外飘着零星的冬雨,黏在透明窗户上,寒意横生,回忆里泛起潮湿。
“又笑我,说说你吧,瘦的皮包骨头,还是以前珠圆玉润的时候漂亮,减肥减过头了。”
“哪是我想减肥啊,操心操的,家里有只偷腥的猫,三天两头打起精神抓狐狸精,我保持现在的精神面貌,不错了,以为谁都像你啊,在老家颐养天年,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对她的挖苦一笑了之,“还跟许桦闹别扭呢,你这样拖泥带水,打算到什么时候。”
“别对恋爱中的女人苦口婆心,我肚里装着一箩筐的大道理,比你懂的多。”
“我没准备劝你,只是心疼你,当年法学院的院花,现在沦落成非洲难民了。”
她从包里掏出烟,叼一根点上,缓缓的吞云吐雾,“我清醒的很,男人不把身边的女人当宝,归根结底都因为不够爱,他不爱我,我却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巴不得他寻花问柳,搞出什么肾病,我好服侍在他的病床头,为他养老送终。”
我唏嘘道:“你的想法太变态了。”
“我知道你想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当你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任它天地广阔,你只愿做守护他的井底之蛙,一弯水,一方星空,两个人相依为命,就够了,宁书,如果你没为秦羽做过傻事,说明你爱的太肤浅。”
我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子佩最近如何了?我联系她,她没回我。”
“她呀,糟心多了,你别去烦她,本来正计划和戴律师结婚,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之前不做过手术么,去医院检查了下,医生说她输卵管堵塞,还长了个什肌瘤,反正对生育有影响,得治好了病才能怀孕。她一想到有可能生不了孩子,又开始纠结要不要和戴律师结婚,你了解子佩这个人的,刀子嘴豆腐心,经历了风风雨雨,终于获得了真爱,老天爷却不成全她。”
“她现在人在哪啊?”我焦急的问。
“回老家了,在江城各大医院看了一圈,还是治不好,奇了怪了,不想要孩子的时候,孩子自动找上门,想怀孕了,却满足不了,反正我们姐妹三个,情路坎坷。”
我悲伤的叹口气。
“光说我们俩了,你呢,你和秦羽进展如何?”
“乐乐,你现在还一个人租房住吗?”
“当然了,我一直奉行可以发生关系,但绝不同居的理念,同居了我就像许桦的私人用品,除了给他洗衣做饭,还得陪睡,老娘才不干呢。”
“打住,打住,你一个人住就好,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我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你了。”
服务生端来红茶和咖啡,乐乐为我倒了一小杯红茶,“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烦人。”
“好,我说的话你仔细听着,不许打断我,也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
她不以为然的嘟起嘴,“神神叨叨的,发掘到宝藏啦。”
“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好,好,答应你,听你细说,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怀孕了,怀的是秦羽的孩子,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孩子是何慕的。何慕是我在米县的朋友,比我高一届,是我爸妈的学生,他得知我想保住孩子后,提出我嫁给他,通过这个办法掩人耳目,不然的话,我爸妈非逼着我必须把孩子打掉。但我不想连累何慕,也不想跟其他人结婚,只盼望安稳的把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成人,虽然我和秦羽有缘无份,但能跟他有个孩子,我这辈子知足了。乐乐,我想住在你那,我已经考虑好了,在你那住下后,我到成大报一个文学函授班,跟爸妈就说,社长让我继续深造几个月,他们不会对领导的安排提异议的,再拖小半年,孩子就出生了,到时候一切都成定数了,行吗?”
乐乐端着咖啡的手停在嘴边,我看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仿佛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
“乐乐,你说话啊,你愿不愿意帮我?”
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宁书,你吃熊心豹子胆了,单亲妈妈这种事,你也敢做,你为什么不告诉秦羽啊,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得负责任。”
“别说了,乐乐,就像我无法理解你对许桦的痴情,你也理会不了我跟秦羽的关系,你就答应我吧。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别看我怀了孕,我腿脚可利索了,除了我爸妈也许会打电话问你,我是不是真的在深造,你帮我应付下就行,韩社长那边,我去跟他说,反正报社没什么事,每年也有学习培训的指标,我给他送点礼,加上我自己掏腰包学习,他何乐而不为呢。”
我紧握住她的双手,“拜托了。”
“你怀孕多久了?”
“四个月。”
乐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宁书,你疯啦,我不答应,如果你没有怀孕,你在我那想住多久住多久,但你现在让我帮你做这么疯狂的事,我办不到,我,我绝对不答应。”
“求你了,乐乐,我找不到其它的办法,我想留下孩子。”
“你爱秦羽,你怎么爱他都可以,但你不能拿孩子开玩笑,你刚刚提到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叫什么何慕的,你不愿意娶你吗,你嫁过去,岂不一举两得,你有了名正言顺的丈夫,孩子也有了父亲。”
“他不爱我,他只是在帮我,我怎能利用他的同情心,毁了他一辈子。”
“他不爱你,他会娶一个孕妇?他脑子没病吧!”
“何慕的母亲去世了,他对生命和感情有异于同龄人的理解,你相信我,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人存在的,就像有我这样的女人一样。”
乐乐几近咆哮,“那爱你的那个男人呢,在美国的那个,他坐拥亿万家产,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你却带着孩子东躲西藏,凄凄惨惨,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撮合你们俩,还指望你嫁入豪门做少奶奶呢。”
“我和秦羽在一起,并不是贪图他的钱。”
“宁书,你清高,我们都太庸俗,好,你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别找我。”
“乐乐,难道你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子佩么,残忍的把孩子打掉,他已经有心跳了,医生说再过没多久,我就能感受到胎动了。”
乐乐在听到子佩名字的时候,神情发生了改变,大概她不想看到我也遇上怀孕困难的痛苦,郁闷的甩出一句,“女人真麻烦,你准备什么时候过来住?”
“等我回酒店跟何慕讲清楚,我就搬过来。”
“何慕他在江城?”
“嗯,他同我们一起来的。”
“我能见他吗?”乐乐的口气严厉,不容我拒绝。
“好,但他现在在睡觉。”
“大白天睡觉的男人,八成酗酒,得了,听了你的事,我这心肝肺颤的慌,我吃点蛋糕,你陪我吃一块?提拉米苏?”
我点点头,笑着,“你吃黑森林?”
“老爱好了,咱俩从豆蔻少女走到现在,爱吃的东西没变化,人却装满了故事,以前觉得有故事的女人特拽,特拉风,现在才体会,这感觉,真他妈的难受。”
她继续点上一根烟,朝服务生招手,“提拉米苏!黑森林!”
然后面向我,“我抽烟,你肚里那宝贝介意吗?”
嘴上这般说,她对着我的脸嚣张的吹出一个大烟圈,我忍不住呛起来。
“宁书,你还记得黄尧吗?”
“当然记得,你的第一个男朋友,沈皓轩的室友。”提起沈皓轩这个人,我的心里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最近老想起他,想想他那时算得上风华正茂吧,高高帅帅的,关键对我多好啊,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在寝室里用电磁炉为我炖鸡汤,我竟然不领情,把那锅汤倒进了厕所,如今是想吃也没人炖喽,你说怎么这么奇怪,往事历历在目啊,在我脑子里天天晃。”
“可能你从许桦那得不到温暖,于是念起了故人的好,话说那时垂涎你的男生少么,听说你分手了,半个学院的男生跟过节似的兴奋。”
“切”,她哼了一声,用细长的手指弹烟灰,“光垂涎有何用啊,我还没怀孕,倒先学会怀旧了。”
我和她不约而同的笑。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酒店,何慕醒了,倚在床背上发呆。
“你回来了,去哪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他对我说道,惺忪的睡眼里满含关心。
“我和我朋友乐乐去咖啡厅坐了坐。”
我把乐乐推到前面,“这就是乐乐,这是我的好朋友何慕。”
“你好啊。”乐乐扭着腰肢,风骚的同何慕打招呼,吓的何慕木讷的道:“好,你好。”
“长的还行啊,比沈皓轩的小模样俊俏。”
“乐乐。”我不满的皱眉制止她。
“你爱宁书吗?”乐乐一本正经的问。
何慕不说话,脸涨的通红,仿佛中午喝的酒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