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纪灵,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凭想当然就认作是他,他用大袖拨开天空上的云彩,一个身着汉服的美丽女子巧笑嫣然用毛笔划过天际,我看到笔端所过之处,映出几句诗:人间缱绻已千年,毋道修罗忘有仙。皓首回眸曾弱冠,沧桑万古几时休。女子与纪灵相望无言,我却感觉到纪灵身上散发的气息都充满了温情,那是我不曾见过的纪灵的模样。我正看得入迷,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对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我努力地凑过去想听清楚,一急之下,居然醒了。
天空已经放亮,麻雀的鸣叫清脆悦耳,我还沉浸在梦中,不自觉将梦中女子的诗念了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异,一直不擅于死记硬背的我,竟然能把梦里仅看过一遍的诗背了下来,而且就像小时候背过的“床前明月光”那样,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了。
纪灵和我收拾好正要一起去电视台,简情打电话来说计划有变,她们的车马上就过来接我们直接去于家甸,纪灵听了,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于家甸地处这座城市的远郊,山水相依,风光秀美,距离我们家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于家甸有座青云山,是驴友们热衷的游览目的地,可山势险要,经常有游人被困山上需要救援的报道。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青云山下的一个小村落。
一路上,纪灵和平常一样,微微阖着眼睛,不发一言。简情为我们讲述了事情的大概情况,这个村落有人给电视台新闻部打电话,说最近村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到了晚上,村子里就非常的热闹,人声嘈杂。村子里的人都习惯早睡早起,被这纷乱的声音闹得苦不堪言。村民们以为是城里来的游客在这搞了什么活动,忍几天就过去了。可未曾想,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村里夜晚的热闹丝毫没有减弱,村民们商议着晚上找人说说,让他们别闹到这么晚,影响人休息。几个村民待到晚上,热闹声大作的时候,就一起出去,想找活动的负责人反映一下,结果他们一看。村子里就像个庙会,灯火通明,街上的人们穿着古装的衣服,有打把式卖艺的,有叫卖的小贩,看到他们都是笑而不语。村民们找不到负责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给电视台的新闻热线打了电话。新闻栏目的编导与简情交情不错,把这件事对她说了,简情一听就来了兴致,打算调查这件事作为下一期节目的主题。
我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白跑一趟,没准是哪个剧组在当地拍夜景,村民们少见多怪。我把想法说给简情听,却遭到了她的白眼。“村民又不笨,连台摄像机都没有,像剧组吗?”
我见自己的卖弄又遭到了猛烈吐槽,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怎么没见杨一聪,这种事怎么能少了他?”别看我和杨一聪在一起时喜欢互相抬杠,他不在的时候还真觉得有点冷清。
“那个富二代败家子要去欧洲旅游,明天飞机,在家准备呢!”老李回答道。
我记得杨一聪的确跟我吹嘘过,他要去把欧洲那些有恐怖传说的地方周游一遍,没想到他还真是说走就走。
“看,那座就是青云山。”老李指着窗外说。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千亩良田的之外,几座山峰环抱伫立,甚是壮丽秀美。
老李补充道:“村子就在山口。”
“住的靠山这么近,要是发生个山体滑坡泥石流什么的逃跑都来不及。”我说。
“青云山的山体是由坚硬的花岗岩构成的,除非是山崩,一般自然灾害是不会对村子有什么大影响的。”简情解释说。
纪灵哼了一声,说:“这座山在玄武正位上,四平八稳,只要风水大势没有大的变化,就不会山崩。”
我看到纪灵望着远山的目光如清潭般幽深,含着若隐若无的忧伤。我突然对这双眼睛的主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他这样一个拥有着非凡身世和卓绝能力的人,不知有着什么样令人动容的故事,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俊美容颜之下是不是也有着同普通人一样的无奈经历。
纪灵忽然转过头,正巧看到我盯着他发愣,“钟南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是再像个变态花痴一样看着我我会怎么教训你。”
我赶紧收回目光,跟他解释我刚刚看到他忽然觉得像我一个熟人。
简情不合时宜地说:“钟南山,你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吧?这套词听着耳熟,怎么像跟女孩子搭讪用的!”
我只觉得血气上涌,涨了个脸红脖子粗。不敢再解释,生怕越描越黑。
到了地方,村里人听说电视台的人要来做调查采访,早早就在村口迎着我们了,见了面,又是握手又是客套。纪灵不喜欢这种场面上的交际,告诉我们他要四处看看。我打了声招呼,也跟在纪灵身后。
村子不大,景致却很好,夏末初秋的清新空气中凉风拂动,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响声,几户农家小院有炊烟袅袅升起,看家的黄狗看到生人不安地吠叫。我深呼吸一口,觉得心旷神怡。
前面的纪灵走得不急不缓,一直走到村子深处的山脚下,这里立着一块青石碑,看样子上了年头,碑上有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碑角有一道明显的裂痕。我仔细观看,发现石碑上刻画着一名古代女子的形象,袅袅娜娜,惟妙惟肖,我只觉得这女子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纪灵的手轻轻抚过石碑,我在他手指掠过的地方看到隐隐有两行字。我靠上前,去读那碑上文字,“人间缱绻已千年,毋道修罗忘有仙。”我心中一惊,机械性地把梦中四句诗的后两句一起背了出来,“皓首回眸曾弱冠,沧桑万古几时休。”
这算什么?难不成我会做预知梦,今天要来这里,昨晚就梦到了这首诗。吃惊的不只是我,纪灵的惊异程度更甚,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
我被纪灵看得心里发毛,淡定如他出现这种表情比预知梦本身更让人不解,问道:“纪哥,你怎么了?”
他嘴唇开合,一字一句地问我:“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