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谷绝壁之下,有一汪幽兰的湖水。
少见的幽蓝之色,在一片白色苍茫中尤其夺人视线。
冰湖的水,初望之下与别处湖泊无异,内里却大为不同。
平日里的湖水,晶莹剔透,悠悠莹莹流动,但是一旦有外物没入,整个湖水便会瞬间凝结,将外物冻化成冰,沉入湖底。随后,凝结的湖面会再次散开呈流水之状,整个湖面不起一丝波澜。所以,任何人想要从湖中捞起些什么,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上官云瑞将玄凌放到湖边,仔细理了理他的衣衫,转头向跟在身后的陈剑道,“你是掌门,由你来送师父吧。”
陈剑双唇一动,怔了很久,才缓缓踱到玄凌身边。
双膝跪地,“师父,徒儿送您。”
玄凌静静地躺在地上,神色还是那样的安详,有那一刻,陈剑都觉得玄凌根本没死,只是在装睡逗他们。
“不要让师父等太久。”上官云瑞见陈剑不动,轻轻提醒道。
咬了咬牙,陈剑抱起了玄凌,将他缓缓沉入湖中--------
玄凌的尸身刚刚没入湖水,便瞬间凝结成一幅冰像,快速向湖底沉去。
湖边的两个人,怔怔地看着晶莹的冰湖转眼又化成一片幽蓝的水,双眼含泪。
“也许当初师父把我们送出冰谷的决定真的错了。”陈剑悠悠道。
“世间之事,谁又能轻言对错?”上官云瑞衣袂飞扬,神情淡然。
“离开时,你我二人了无牵怪,回来时,却是一身的羁绊。想留在冰谷好好陪陪师父也是不可能了。”陈剑英眉微微蹙着。
“要让我们舍弃一切,舍得所有的人,我们都做不到了。也许,我们真的都回不来了。”上官云瑞仰天长叹。
是啊,舍得,真正能舍得的又有几人?
“难得回家,我们陪师父多坐一会。”上官云瑞望着已经恢复宁静的湖面,心绪翻滚。
陈剑默默点点头,在湖边盘腿而坐。
很快,二人周身便散发凛凛寒气,转瞬间淹没了二人的身影。
玄凌督下极严,陈剑和上官云瑞在冰舞门没有少受玄凌的责罚,但是玄凌却是真正爱护他们如同自己的子女。多少次,他们在噩梦中醒来,床头总放着热腾腾的的汤药,多少次,他们在半夜瑟瑟发抖,醒来总发觉身上多了件衣衫,多少次,他们思念亲人心中悲苦,身边总多个人默默陪坐。玄凌不善表达,都是以行动来给予他们一丝形同家人的温暖。
可是,想好好报答他的时候,玄凌却为了他们狠心将他们逐出了冰谷。
原以为可以师门团聚的时候,玄凌却又为了救他们舍弃了一生功力最终命丧。
呆坐在湖边许久,陈剑开口了,“师兄,我想留下来陪师父几日。”
上官云瑞看看他,“也好,我也有此打算。”
两个人相伴回到了木屋,默默无语地开始打扫。
又是一个夜晚,二人相携坐在木屋前,看着天上的明月。
“你说师父是不是也看得到如此明月?”陈剑感伤。
“ 也许吧。”
“如果师父没有将内力传给我,也许也许----”陈剑望着天山的明月,突然间情绪失控。
“少说傻话,师父说了,让我们忘记前事,不要太过自责。”上官云瑞低下头,尽管心中同样悲痛,却还是轻轻劝慰陈剑。
“怎么可能忘记?若不是为了要救我,师父也不必出来,他还可以在冰谷过逍遥的日子。”
“师父的死谁也不想,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那么真正罪该万死的是我!”
玄凌的死,上官云瑞心中的自责不比陈剑的少。因为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被别人利用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在冰谷,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不想再惹玄凌生气,可是如今,陈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此事,他不禁有些恼火。
陈剑向来不会说话,说这些也都是他的心里话,却忽略了上官云瑞在这件事情中所承受的,他见上官云瑞生气,慌忙站起身想要解释,“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一味地什么都揽上身,你觉得你这样我很开心,我很心安理得?你错了,你每次自责,每次独揽罪责,我的心比你自责一万倍!师父的死,你以为我很好受,每次无来由的累你伤痕累累,你以为我没有自责,我只是一直在说服自己,我是受人利用,我也是受害者,说到底,冰舞门今天的局面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师父也许不会让你出来,如果不是我受人利用,你不必承受这些磨难,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你也不会伤我,也不会连累师父!”上官云瑞一边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簌簌发抖。
陈剑一时间呆住了,这样的上官云瑞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看到他双眼通红,身躯抖动,他没有想到他竟然背负了这么多,表面的云淡风轻,竟然有如此沉重的心结。
眼见着上官云瑞发泄完负气地一个人离去,陈剑却迈不开步子。
整个夜晚,上官云瑞都没有回来,陈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木屋之前仰望着星空,等待着他回来。
天亮时分,上官云瑞终于回到了木屋,陈剑一宿未眠,看到上官云瑞,赶忙起身。
“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
上官云瑞看看他,“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陈剑见上官云瑞余怒未消,不敢再搭腔,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
上官云瑞来到他身边,看着垂首敛眉的他,终于开腔,“我们走吧。”
“去哪?”陈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上官云瑞。
“你回你的平阳府,我回我的武林苑。”
“不是说要留几日吗?”陈剑小心翼翼。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没有颜面面对师门,面对师父。”上官云瑞的双唇渐渐抖动。
陈剑见上官云瑞情绪又开始波动,忙不迭道,“师父早就原谅我们了,我们不要再纠结过往的事情了,好好完成师父的遗愿才是我们现下要做的事情。”
见陈剑突然说这话来安慰自己,上官云瑞迟疑了一下,不过转瞬他便笑了。“难得你能够解开心结,那我昨晚的脾气还是没有白发了。”
陈剑一怔,猜不透上官云瑞话里的意思。
“好了,我们动身吧,我们两个都不在,平阳府和武林苑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是啊,我们在此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府衙那边会有什么事情。不过------
“师兄,我想去一趟天九峰。”陈剑抬起头看着冰壁之上。
“你不回平阳府了?”上官云瑞奇道。
“不,我会回去的,只是晚几天,我----我想去见见师父。”陈剑茫然道。
上官云瑞知道陈剑指的是万忠坤,在天山十多年,他与万忠坤之间的感情一时割舍不了。
“也罢,既然来了天山,那就回去一趟吧。平阳府那边你可以放心,我会帮你照看陆青松,只是---你不要耽搁太久。”
陈剑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山峦雪峰,怔怔地出了神。
师父,你还好吗?徒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