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附近,晋军大营。烽烟散尽,遍地狼藉。断矛破盾、裂刀碎旗、还有那残肢死躯,围着营寨外好大一圈,密密麻麻。
秦军败了,一败涂地。
他等久攻不下,本已气沮力微,偏生那晋军营寨看着也是摇摇欲坠,似乎再添上一把力就能破营而入。于是秦军主将张崇一发狠,喝令全军出击,连预备队都不留。。。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就在一部秦军拼尽全力砸开晋营大门一角,胜利有望之时,仿佛天外来客,骁骑、云骑两军从天而降,呼啸着自四面八方冲杀而来!
前番滶水、管城之役,骑军只是辅助,真论起来,上一次浴血死战已是四年前东路大战时候的事儿了。四年来骑军上下操练甚苦,却愣没捞着什么战机,早憋屈坏了,这时犹如下山猛虎,一个个在马上嗷嗷乱叫,譬如一尊尊凶神恶煞,风驰电掣间撞入了气力衰竭、阵形散乱,又毫无防备的秦军堆里。
结果不问可知——骁骑、云骑两军六幢,如六道狂风吹过,风卷残云般将秦军刮了个烟消云散。待桓石虔气喘吁吁领着一部亲兵杀出来欲支援一二时,才发现两万秦军早已十不存一,连主将张崇都没来得及逃走,殁于乱军之中。
桓石虔哈哈大笑,拥着段随又叫又跳,早被段随一把推开,捏着鼻子道:“镇恶。。。你该沐浴了!”
。。。。。。
既已无对手羁绊,事不宜迟,段随与桓石虔拔寨而起,迅速朝着南边退去。幸喜桓石虔来时乃是驾船溯沔水而来,此时舟船皆在河中,完备无损。当下大伙儿争先恐后,登船渡河而去。
渡过沔水,这算是过了第一道天堑,大伙儿心中稍安,就地歇息。众将聚在一处,商议下一步如何走法。
若按来时路原路返还,那便是坐船顺水直下,或者走陆路沿着沔水南岸往东南行进,经过襄阳再折往南边。这自然是最通坦的大路,然而时移势易,彼时襄阳城为桓冲大军所围,晋军自可往来自如;此时桓冲大军已退,襄阳城内外乃至沔水两岸不知有多少秦军巡弋,谁敢保证走大路不会遭到阻截?
若不走襄阳路线,那就是往正南走。然而正南方恰属巴山余脉,崇山峻岭,茫茫无际,天晓得走进去还能不能绕出来?何况检点粮草,所存似乎也已不多。。。
一时间众将犯了愁,窘然无计。
便在这时,一骑如风而来,带来的消息直把众人震得不轻:秦人并无二十万大军,就只五万,之前实乃疑兵之计耳!如今桓冲大军已退回上明,五万秦国援军则渡过沔水,入了襄阳城与梁成汇合。眼下秦军紧守襄阳城中,并无继续南进的迹象。
大伙儿又惊又喜:惊的是大好北伐之势居然被敌人以诡计破解,前功尽弃;喜的是自己南返之路当比想象中轻松许多。总的来说,还是喜大于惊——事已至此,北伐反正是没戏了,只要自己能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回去,秦人之计未尝不算“好事”。
桓石虔转头,对着段随笑道:“从石,这下好了!秦人若只五万军马,实难分兵各处,又忌惮南边叔父的大军卷土重来,此刻必紧守襄阳城中,不敢外出。我等只管坐了船顺水直下,保管无有秦人水师阻拦。但能过了襄阳,那便万事大吉!哈哈哈哈!”顿了顿,又高声叫道:“还有还有,此次四路大军北伐,尽皆无功而返,便只你这一支客师,一战斩秦国大将张崇、杀敌两万!啧啧,从石呵,你这次可赚大发咯!”
骁骑、云骑众将校闻言皆眉开眼笑,一起去看段随时,却发现老大竟似恍若未闻,此刻定定坐在那里,眼光微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刘裕凑上前叫唤两声,段随只是没有反应。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错愕不已。
此时此刻,段随神思悠悠,满脑子都在想藏在自个怀间的一封密信。密信来自慕容垂,前些日子刚刚送到。那送信的倒是好本事,居然能在两军交战之际偷偷渡过沔水找了来,将密信顺利交到自己手上。信中写得分明:苻坚为桓冲北伐所激怒,定下明年开春举国南侵!
段随先是一蹦三尺高,开怀大笑——这秦晋决战,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那场终将导致苻坚败亡的淝水之战,千呼万唤之下,总算是要来了!没过片刻,他又冷静下来,摇头不迭:不成不成!明年开春还是太晚!半年时间不算短,若秦国上下加紧准备,总能准备个七七八八,到时候岂不棘手?最好想个法子,还是要激得苻坚立刻出兵才好!
说白了,此次他犯险前来武当,确乎诚心救援桓石虔,可实话实说,也没少存私心:桓冲这次北伐,先期也算重重扇了苻坚的脸面,可若是桓石虔真个折在武当,那苻坚可就算赢回去啦。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救了桓石虔回去,最好顺便猛揍秦军一顿,说不得就把苻坚胸中的火气再次勾了出来!
本来嘛,击杀张崇、救出桓石虔,可以说已经超额完成目标,剩下的就是赶紧跑路了。可这下忽然听说秦人并无大军,此刻也只是固守襄阳城里,段随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要不。。。要不。。。要不再搞票大的?
下一刻,面面相觑的众人终于听到了段随的声音:“桓使君此次北伐,乃是为了乱秦人南侵图谋,更要振奋国威。话说那苻坚情急之下,仓促调动数路大军,或南下襄阳、或西进蜀中。。。嘿嘿,几番调动之下,其南侵布署必已有所打乱,妙哉!妙哉!”咽了口口水,接着道:“然则桓使君为秦人奸计所趁,不得已退兵南去,尚不及振奋国威。。。故此,我等当再接再厉,灭秦人气焰,以振国威!”
“计将安出?”桓石虔双目炯炯,显然大感兴趣。
“我意,尽迁此地民户归晋!”段随一跃而起,双手叉腰,那模样说不得的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