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睿大军赶跑桓石民,尽复沔北诸城,遂进抵沔水北岸,连寨十里,兵威大盛。此刻秦军大寨的中军帐里,列位主将分席而坐,正商讨下一步进兵策略。
有人便说兵贵神速,建议直接渡过沔水进迫桓冲所部,以尽快解除襄阳之围。苻睿点头道:“不错!此次南下首要任务便是解襄阳之围,如今我军士气正盛、军心可用,自当尽快渡过沔水与梁元功(梁成表字)里外呼应,以免生变。”
“不妥!”屯骑校尉石越摇了摇头,说道:“一则,桓冲拥兵十余万,两倍于我,贸然渡过沔水只怕就此陷入苦战,难以获胜,反倒沮了军心;二则西北面武当那里还有晋国抚军将军桓石虔一部未除,此獠勇猛过人,留他在我大军身后,啧啧,若有芒刺在背呵。”
苻睿素来自矜果敢勇迅,又因一举迫退桓石民所部,连日来受了不少恭维,正当得意,这时吃石越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顿觉不爽,“哼”了一声道:“天王命我等前来,就是要给晋人颜色看的!难不成那桓冲兵多我军就只能畏惧不前?那又该如何解救襄阳?”顿了顿,又道:“至于那桓石虔之军,嘿嘿,听说已被张奋武打得节节后退。此等疥癣之疾,何足道哉?”
苻睿语气不善,石越先是一滞,想了想,还是一拱手道:“巨鹿公!眼下正逢沔水水涨之时,河宽难渡。若晋人沿河布下重兵,待我军半渡时而击之,只怕,只怕。。。”顿住不语。
苻睿脸色一沉,嘿然道:“子超(石越表字)!我可是记得,当年正是你以五千精骑泅渡沔水,一举攻入襄阳!嘿嘿,那时你连船只都没有便敢强渡此天险,怎么到了今天,胆气却反而弱了?”
石越一时被问住了,面色难堪,支吾道:“今时不同往日。。。”
话音未落,早被苻睿张口打断:“子超休要再说泄气话!”这时苻睿的面色已大是不豫,忽然他一转头,对着一侧的慕容垂道:“泉州侯,你意如何?”
慕容垂微微一笑,道:“唯巨鹿公马首是瞻!”
“好!”苻睿面色由阴转晴,笑道:“既如此,便请两位将军为先锋,即刻领两万步骑渡过沔水,抢占滩头,立下坚寨!我自当备妥辎重粮草,随后就来!”
“喏!”慕容垂拱手应道。石越恨恨扫了慕容垂一眼,叹口气,转头出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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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外,石越走在前头,忽听后面有人叫道:“石将军留步!”转头看时,却是慕容垂追了上来。
石越一皱眉,语气生硬:“泉州侯有何指教?”
“自然是同将军商讨如何渡河立寨!”慕容垂满脸堆笑:“巨鹿公催促甚紧,可对岸那桓冲也绝非善茬,兵力更是远超我方。。。呵呵,我两个还是早做打算,寻思个计策为好。”
石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既知桓冲不好惹,方才在巨鹿公跟前为何不明言?这会儿却又急了。。。你你你,哼!”
慕容垂毫不动气,笑道:“将军莫气。巨鹿公年轻气盛,性子又急,难免轻敌。可他身为一军主将,我等若一味顶撞,岂不弄得上下不和,军心不稳?”
“那一味讨好便成了么?”石越语气越发不善:“嘿嘿,倒要请泉州侯教我,有何锦囊妙计能让我军安然渡过沔水天险,又该如何迎击桓冲大军?”
“慕容垂确有一计!”慕容垂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
“哦?”石越将信将疑,却不自禁竖起了耳朵,朝着慕容垂凑将过去。
一番耳语过后,石越眼睛大亮,脸上神色亦大为缓和。再说上一会,石越已是满脸笑容,嘴里更连称“妙计”。
“好!就依泉州侯之计行事!”这是石越的声音。
慕容垂呵呵笑道:“此役还得多多倚仗石将军与麾下精骑之力!大伙儿好生配合,定能一举奏功,不负天王厚恩。如此,我先去了。”说着转身离去。
石越定在当场,喃喃自语:“慕容垂不愧为天下英豪,武勇过人兼智计百出。。。诶!可惜此人乃是鲜卑王族。。。他若忠心无二,自然是我大秦的福气;他若怀有二心,那着实是个天大的祸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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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秦建元十九年(晋太元八年)六月下旬的一天,时值夏夜,天穹上星光遍撒,沔水两岸一片静谧祥和,只有那水里的蛙叫声不绝,反倒让人觉着愈加静寂。
南岸响起一串脚步声,沙沙而过,却是一队晋军正沿河巡逻而来。自秦国援军进至沔水北岸,桓冲严令各部警惕,更派出大量巡逻队沿河巡弋,日夜不许松懈,以防秦军偷过河来。
忽然,对岸有一阵异响传来,初时并不分明,渐渐的那响动越来越大,早把那水中的蛙叫声盖了过去,不复可闻。晋军停下脚步,借着星光朝对岸张眼望去。。。
“嘶!”满队晋兵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震骇莫名。原来片刻之间,北岸已是火光遍野,沿着河岸自东向西绵延不绝,也不知延伸出去有多少里;自南往北亦是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
不消说,这定是秦人军马!
北岸出现秦军,这本不稀奇,可对岸这架势实在是太骇人了——火把之密、范围之广,简直要盖过漫天星光,直不知有多少军马才能造成如此之势,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晋军巡逻队长怪叫一声,手忙脚乱推搡身边兵士道:“快快快!快去禀报!秦人大军来袭!有,有,有。。。怕不有十万大军罢!”
同样的情形出现在沔水各处,一时间无数巡逻队急匆匆赶回晋军大寨,带回来的消息无不一致:秦军大举来袭,其数极巨,少说也在一二十万人马!
中军帐里,桓冲自睡梦中惊醒,闻讯亦是震惊不已。他匆忙披甲,召集众将商议。大伙儿面面相觑,哪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