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之时,木姑娘却依然还在想着白日里的事情,情况现在越来越复杂了,不仅牵扯到剑奴一族赤宵剑,甚至连覆灭的琉璃皇朝都卷入其中,之前从花姐姐那里不只一次听到过这个神秘而美丽的国度,不知其中又和她有着怎样的联系?
她明媚的大眼看向窗外,月光朦胧着整个窗柩的世界,恍惚间不禁想起和花无心的那个约定,关于木莲,关于琉璃,还有那个美丽而哀伤的传说,只是,为什么要选在十五之前呢?难道月圆之夜有什么更深的寓意不成?心思百转之间,却突然窗外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想到最近诡异的杀人事件,她不禁翻身下床,大着胆子往外面追去。
虽然不似之前那样全无法力,但要追上那个黑影对于目前的木姑娘来说还算是比较吃力的,就着朦胧的月光,那氤氲在黑夜里的影子让她并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等到木姑娘渐感吃力觉得差点追不上前面的那个黑影之时,她却陡然间停下了脚步,见此,木姑娘赶紧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树丛后蹲下,尔后借着月光一看,她明媚的大眼倏地一缩,这里分明就是她之前看到的楚皇后和花姐姐密会的地方,那么今夜这个黑衣人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这一切,究竟与花姐姐有没有关系?还是说,仅仅是一个巧合?
黑影只留给木姑娘一个无线遐想的背影,此刻静下来,倒是能从那抹纤细之中看出来应是个女子,她微微侧脸,仰起头看向天穹之上的残月,勾了勾唇,似是说了句什么,但隔得太远木姑娘倒是没听清楚,那倾泻下来的墨发与身后沉寂的虚空几乎溶为一体,仿若连存在,都淡化了一些。
木姑娘正思忖着这个陌生的侧脸是何方神圣之时,却见前方一侧自青石小径走来一个她熟悉不已的白衣女子,还是那把隐秘而又妖娆的彼岸花伞,那白衣,也是一如既往地纤尘不染,拖沓在一片黑暗之中,仿若自幽冥开出的地狱花,无限旖旎,偏又带着一抹圣洁。
她一步一步,极缓地走向那位黑衣女子,尔后红唇轻启,那声音在飘散的夜风中,竟是不同于以往的空灵,带着破碎的沙哑,和轮回百转的怅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黑衣人微微倾身一礼,尔后拂了拂衣袖,浅浅开口:“赤宵剑现世,我本以为你会立马有所行动,却不料时至今日你竟还毫无动静,便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何打算。”
花无心似是笑了笑,仿若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又怎知,我毫无动静。”
黑衣女子双眸一缩,满是不可置信地开口:“难道说,宫里的那些侍婢都是你动的手?”
闻言,花无心笑意更深,她勾了勾唇,轻声开口:“其实,你今天过来只是为了试探我吧,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当年琉璃因你灭国,族人因你丧命,你不还是过得如此心安理得吗?”
“够了,到底要我如何你才甘愿,你就不能忘了过去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尝试着放过自己呢?也放过我,难道让你忘却就这么地困难吗?”黑衣女子很是激动,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抹颤抖,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她一直要紧紧地抓住这她无力忘记也无力抹煞的过去。
见此,花无心却是不为所动,她的声音冷静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境界,“这,便就是你身为剑奴一族对待一任剑主应有的态度吗?我竟不知,我族什么时候堕落到如此枉顾尊卑的地步了。”
闻言,黑衣女子纤细的身姿狠狠一颤,她极为艰难地开口:“你,一直都在怪我对不对?怪我当初不顾一切扔下你一人,怪我鬼迷心窍嫁给了灭族的仇人,更怪我即便与你遇上却一直不敢与你相认,对不对?”
“姐姐说笑了,我又怎么会怪你,毕竟,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不是吗?”花无心把执伞的手换到另一边,随后理了理袖摆,浅笑着开口:“再说,你现在不就是明明白白地与我相认了么?我的姐姐。”
似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黑衣女子缓缓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揭下那覆盖在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木姑娘再次表示并不陌生的脸,温柔典雅,端庄而又矜持,仿若生就万人之上,尊享无上荣光,贵气天成的大气之美,“小五,你果然还是怨我了。”说着,楚皇后伸出白皙的玉手,似是想上前轻抚她那与记忆中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的侧脸,可是不到一半却似是想到什么猛然收了回来,她怎么忘了,她的小五再不是当年那个纯真的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的小姑娘,而是现如今的赤霄剑主,便是连族长,也要礼让三分的。
花无心眸里笑意一瞬凝滞,尔后放开,“姐姐错了,我不是怨你,而是怨我自己,当年明明知道赤宵剑出世便是一大浩劫,万般动荡,可我却还是瞒着父亲把它交给了将军,不想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太平盛世,反而加速了我琉璃的覆灭,因此触怒神佛,满城木莲一夕凋残,使我族人鲜血淋漓于黑暗的地下,随着那漫天黄沙永远长埋与无尽黑暗之中。其实,一切的罪恶,或许都来源于我吧。”
她话落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楚皇后想了想,还是打破了这让人莫名烦闷的沉默:“小五,现在不谈谁对谁错的问题了,现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姐姐今天就是过来问问你,究竟那些宮婢是不是你所杀?你跟姐姐说实话。”
闻言,花无心摇摇头,她心里也是疑惑不已:“不是我,虽说都是我宫里的人,但我平日里与她们接触不多,再说了,杀她们,对我无甚意义。”
楚皇后双眸一缩,再难保持心平气和:“真的不是你,那还有谁,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杀人事件,难道说,我族除了你我还有人存活下来了吗?”按说死者只剩一副骨架,应该只有身怀秘法的剑奴一族的族人才可以做到,初时她还怀疑是小五,可是现在小五亲口否定,此事必然与她是没有干系,那么这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花无心执伞的手微微一紧,极缓极缓地开口:“姐姐莫不是忘了,赤宵剑源于我族始祖血脉,若想杀人于无形,不废吹灰之力。”
“你是说,陛下?”楚皇后身姿狠狠一晃,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一步,她摇摇头,近乎是自言自语:“不会的,陛下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亦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再者,这些宮婢与他无仇无怨,他又怎么会下手?”她似是陈述,但更像是辩解,也不知是说给花无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花无心莲步轻移,往前两步,一眼望进她那双惊慌失措的眸里:“是不是,其实姐姐心里早已有了定数吧,只是你不想,也不敢承认罢了,先是琉璃,再是南楚,难道非要等这天下万民都死绝了你才会清醒么?帝王之剑,止戈止伐,方为正道,可是如今呢?姐姐,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赤宵剑的秘密。”
闻言,楚皇后僵了僵身躯,正待开口,却突闻花无心一声清喝:“什么人?”
木姑娘正听得兴起,冷不防一个激灵,她极缓极缓地起身,看着对面不远处的两位貌似极不简单的女子,讪讪笑笑:“真巧,你们也出来赏月啊?哎呀,时间不早了,公子还等着我回去,我就先走一步了啊。”说完,她迅速转身,然而却像是空间突然被冻住一般,再难动分毫。
花无心缓步上前,望着她略微惊恐的大眼,倏地笑了:“好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木姑娘,既然如此有缘分,你又何必如此急着走呢?”
闻言,木姑娘艰难地扯扯嘴角:“原来你上次就知道了啊。”丫的为什么总让她碰上这种关键性历史性的时刻啊?
似是叹了一口气,花无心的声音都沉了几分:“真是拿你,有些没办法呢?”言罢,她长袖一拂, 木姑娘直接咚一声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楚皇后对此却是疑惑万分:“这个木姑娘直到了你我的秘密,你还打算留着她吗?”
花无心眼里笑意更深:“离月中十五还早,姐姐莫不是心急了?”说着,她倾身蹲下,白皙的手直接覆上木姑娘的额头:“再说,木莲花未开,留她,未尝不可。”
楚皇后袖摆里的手一紧,却也不再说什么,有些事,她也改变不了,都不过凡夫俗子,又哪里能改变那许多的曲折。
花无心手下红光一闪,再起身时眼里已是一片平静,她轻声开口:“姐姐放心,我如今抽取了她的记忆,就算她醒来,也不会记得今晚的事情。”
我亲爱的姐姐,我的确是瞒了你不少事情,但你,貌似也是没说实话,不然,又为何会那么巧地从太和殿路过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渐渐失去了真心的能力,只保留了说谎的力气。
琉璃一朝风尘起,悠悠百年沧桑,何日梦回山北处,忆往昔如旧,她言,待到木莲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