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之巅的清晨,比起浮华繁世,少了一些喧嚣,多了一丝幽远,风中浮动的花香,都是安静的,荆凉一夜未归,走到沁竹院的时候,空气中陡然响起一阵空灵的琴音,带着雪山之巅独有的清冷,渺茫,静静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这首曲子,明明欢快而热烈,可她的心里,却一片荒凉,不禁想到昨晚那两道磕磕绊绊却透着无限亲昵的背影,曾几何时,她也有那么一个人,捧她在手心,倾尽一切,听着那样熟悉的琴音,她不由一步一步,向竹林走去。
此时一林碧竹荡漾,有溪水潺潺,飘花而过,琴声幽幽,一青衣公子随意地坐在天青的石台上,低眉抚琴,他一头墨染的青丝,此时没了木簪的束缚,流泻到地上,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气息,隐约露出的半个侧脸过分白皙,在和煦的晨光之中透出浅淡的柔和,让人莫名的心悸,此时的他,让人不由地忽略那普通的五官和简单的衣着,只看到一种隐秘的优雅和贵气。
荆凉看着看着,不由痴了,那个少年的背影,让她熟悉到骨子里,她缓缓走进,不由低声唤道,“比襄。”
觅音一怔,抚琴的手骤然停住,他慢慢侧身,抬眸,深邃的眼直接望进那双恍惚的赤眸,问道,“你说什么?”言罢,不等她回答,他迅速转身,继续那首缠绵悱恻的曲子。
荆凉看着那略微倔强的青色背影透出的点点落寞,轻轻开口,“你跟他的背影,很像,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回到了千年之前,你我素不相识,中间隔着漫长的千年岁月,十世轮回,可是你却能弹奏我和他的定情曲,不得不说,缘分还真是奇妙啊。”说着,她直接走到他旁边坐下,“对了,你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吗?”
觅音不说话,一曲终了,他才摇头,轻轻说道,“不知。”
荆凉一笑,“是了,我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你若是知道这个,那我真真是要去看看碧落的那位准族长比襄公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她说完,浅浅地笑了,然后望向竹林深处,一脸黯然,“此曲唤作《相思茧》,待到相思结成茧,花正好,风来,蝶满天。现在想想,相思茧这个名字,一早就注定相思不成,作茧自缚才是。”
觅音听罢,双手不自觉地重重搁到琴弦上,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荆凉听了,初时一愣,然而很快便缓过来了,不禁浅笑,“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呢?你肯定难以相信,我来之前带着那么深的恨意,只觉得把那负心之人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然而真正来了,我却是不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刑公子和木央,她们让我想起曾经的那些美好,所以现在的我,只求一个答案,我不想在我魂飞魄散的时候,连回忆也不剩下。”说着侧头,看向一脸恍惚的觅音,“而且,自从到这碧落之巅以后,我心里便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好像他从来也没有背叛过我,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你说,有没有可能?”
觅音却不回答,“如果是真的呢?你又该如何?”
荆凉一笑,“觅音你是不是没睡醒,我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对,该说鬼才是,哪里有那么多如何,不论答案怎样,我总归是要离开的。”说着直接起身,像屋内走去,自从到了碧落,她是一刻也不想在琴里面多呆了。
觅音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像是带着山河永寂后的空虚,让人心里一阵发紧,他下意识问道,“如果有呢,你愿不愿意去看看碧落以外的山水湖光,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荆凉微微一僵,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没有如果,既然注定不可能的事,我又怎会有所期盼,无念,便无忧。”只是她的步伐,因着那莫名的惊慌,而有些乱了。
觅音感觉到她的抗拒,只觉得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从心上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忽地伸手抚上心口的位置,近乎无声地低喃,“无念,便无忧么,那我这又是算什么?”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啊,这来得巧,总不如来得早呐。”坐在屋顶上看日出的木姑娘,不禁一声感慨,实在是竹林里那个男子落寞的背影太扎眼了,让人想忽略都难啊,那一林子翠竹,都遮不住他那一抹碧色呢。
公子看着她故作老成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捏捏,唔,果然如瓷般细腻,云般绵软,更是带着一种初雪的微凉,反正手感极好就是了,公子如是想到。
木姑娘看着他莹润的指尖,一脸严肃地开口,“我琢磨着有些话还是该说清楚些,不然你总也不会明白,你应该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好几次,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必须改改,我认为作为一个团队,应该提升整体的实力和素养,你虽不是核心成员,也代表着我们的形象,大抵你们妖族思想开化,不甚计较这些,但出门在外,矜持些总是好的,你说对吗?”很好,不但委婉地提出了问题,还保留了这厮的脸面,更是杜绝了以后再发生的可能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种族文化差异的层面上,让人想不重视都难。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公子初时有些惊讶,然后很快便笑开了,“央儿,既然你如此说了,那么公子我也就直接些吧,你既知卖身契一说,不知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侍女,唤作通房?”
木姑娘一听,瞬间虎躯一震,她赶紧两手抱胸,“你丫个衣冠禽兽,我早就说了,绝不卖身,再说,你没听见荆姐姐说的话吗?无念,便无忧,无邪念,便无性命之忧。你若贪念美色,终有一天会踢到铁板,陷入万劫不复。”什么通房,姐姐会做如此低端的特殊服务吗?
公子挑眉,存心逗弄她,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从她染上红晕的脸一路掠到脖子以下,微叹一口气,“央儿,本就不甚明显,你若再压那么紧,以后可以省一件衣裳了。再说了,你也说是贪念美色了,那么你是美,还是有色?”成功看到木姑娘脸上红晕更甚,当然是被气的,他接着开口,清冽的声 线里隐含着戏谑,“所以说,公子我不是不矜持,而是太过矜持,再说,这不矜持,也是要看对象的。”言罢还略微遗憾地摇摇头。
木姑娘瞬间不淡定了,她赶紧拿下护在胸前的双手,挺挺胸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明显了,这么明显你看不到是咋的,再说了,你不能局限于眼前,而要通过无限的潜力看到更加壮阔的未来!”这几句话,她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丫的,还嫌弃她,嫌弃你就别调戏啊,饥不择食,不对,这么说还是自己吃亏,聪明的木姑娘很快想到。
公子本来还明媚的桃花眼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彻底明媚不起来了,很快一片化不开的幽深,他直接伸手钳住她的小下巴,一张脸逼近那张略带惊慌的小脸,仅隔寸许,“该死,这句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么带颜色的话一般男子也是说不出的吧,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跟他提矜持,她现在又哪里有一丝矜持的样子?
感受到迎面袭来的那阵灼热的呼吸,伴着氤氲在鼻尖的冷香,木姑娘心下一乱,下意识开口,“你管我是哪里听来的,就不告诉你。”他生气干嘛要凶她,她有言论自由来着,再说了,那本来就是事实。
公子眼里暗芒一闪而过,略微勾唇,极浅地一笑,“是么?既然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不给你开口的机会。”说着略微侧头,重重吻上那浅淡如樱的唇,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呢,味道果然跟想象中一般甜美。
木姑娘一双月牙大眼满是不可置信,瞪得不能再大,她只觉得略微凉薄的触感过后便有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沿着经脉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当下心跳也快了许多,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口有一只小鹿在乱踹?
其实这并不算一个真正意义的吻,他仅仅只是重重贴在她粉嫩的唇上,一动不动,并无多余的动作,只是感受着那软糯的清香,便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好似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放松了些力道,然后慢慢离开那让人迷乱的奇妙所在。
木姑娘看着那厮一脸餍足,秉承着吃什么也不吃亏的原则,在公子还未回神之际猛地凑上前,在那比以往艳上三分的薄唇上重重一咬,然后呲出一口小白牙,“叫你丫的占我便宜,我咬死你。”然后如一阵风般掠下屋顶,落荒而逃,咳,不对,是凯旋而归。
公子惊愕过后,便是浓浓的欣喜,他可没错过木姑娘脸上一路蔓延到脖子的红晕,真是比黑夜过后那喷薄而出的绯色的黎明还让人心悸呐,看着那道略显狼狈的身影,他不禁用莹润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慢慢变淡却依然明显的凹凸,唔,这个丫头大概还以为她占了很大的便宜吧,还真是,傻得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