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对于这等方式曦涵倒是觉得新奇,也真为“南国谣”这般豪气的姿态深深震撼,在这场中玩乐的人哪一个不是身家过亿,这样一群人随便给点所谓零头都绝然小气不了。
但看这服务生,从未对她手中这张支票数额表现出丝毫兴趣,曦涵知道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小瞧了她,而是“南国谣”给予的丰厚报酬让他们心甘情愿拒绝了送上门来的钱财。
一个绝不会出现因争夺小费而竞相表现、一个完全消除任何惹烦客人可能、一个无形中在质的层次上区别于旁人的场地,曦涵突然很感兴趣,这家会所背后那个掌权之人。这般长远的战略远见,可不是一般追求短利的鼠目寸光者能做到的。
但此刻的韩俊熙明显没有给曦涵任何问询的机会,半软在两人身上的他突然一阵干呕,肩膀一耸一耸地胃里却再憋不出任何东西。
“我已经冲过解酒的蜂蜜水让这位先生饮下,但因为这位先生已经吐过好几回了,怕是如今胃里已经没有东西了。”服务生不卑不亢地叙述着在曦涵来之前俊熙的状态。
“好,我这就带他回去,真的谢谢你了。”吃力地撑起俊熙的一边,曦涵回过头来再次道谢,眼角瞥向他胸前的那块硬牌后,才扶着这个就算此刻被人抬去卖也浑然不知的笨家伙。
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人声鼎沸的聒噪之地,在离开之前,曦涵没忘对经理提及方才那位服务生。
就冲着那人只对自己提过一次,之后也并无缠着自己索要利益相关的好评这事,曦涵便对这间新起的“南国谣”好感颇多,从细节里向来能见一个企业的成败,一个服务生尚且如此,曦涵已经能够,在不久的将来这间会所的称霸之路。
不过此时曦涵的耳膜还没能从那铺天盖地的狂野中缓过劲来,以往不曾到过这样的地方,今日由于俊熙之故偶然涉足也觉刺激,身边俊熙的重量愈发地沉,压着她右边的肩膀骨头处开始隐隐泛痛。
好在还有位保镖帮着她些,减轻了几分她身上的重量,可饶是如此,曦涵的额头也因吃力渗出了汗。
“柳编剧,我让煞刀过来帮忙吧,您休息着便好,这男子的重量不比女子,喝醉了就更沉了。”看她这样,擒魂忍不住提议。陌泽所选用的顶级保镖,都惯用代号,如此也更能保护委托人的隐私。
刚要去打开车门的煞刀听到这么一句,开车门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快速折回到曦涵这里,“是啊,柳编剧,由我和擒魂照顾着便好,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妥当的。”
“不用了,等会我要是真累极了,便让你们撑着,快去开车吧。”
曦涵笑着回绝了他们的好意。这样喝醉了的他,她看着真的心疼,她想亲自撑扶着,即使他现在没什么意识,但她也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那个此刻只想躲在自己世界里的朋友,他的旁边会一直有她,无论痛苦和忧伤,他都从来不是一个人。
好不容易把这家伙塞进车里,曦涵见他脸色不太好,轻拍着他的脸颊想让他清醒清醒。
“俊熙,俊熙。”曦涵也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他,“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曦…涵……”迷迷糊糊中,韩俊熙勉强睁开了眼睛,他半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皱着眉头,努力从一片混沌中挣扎出一丝清醒。
“很难受吗?”曦涵看他样子不太好,急急地问他。
“嗯,好难受。”听着这满怀着关切的问候,俊熙的嘴突然就瘪了,就像情感突然找到了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也许能把那苦涩的泪勉强留住,但不知为何,若是突然有了安慰,总让人像长不大的孩子那样控制不住泪光的决堤。
看着俊熙摸了摸心脏的方向,一颗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缓缓下沉,曦涵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哄着他,“累了就休息吧,等会回家了我给你泡泡蜂蜜水,你喝了会舒服点,再等会哈。”
曦涵轻柔地摸着他的额头,好似全然不见他的泪般任着他,她尽量坐高,好让他沉沉的头能挨在自己肩上。她的肩膀很快地感觉到了一丝清凉,虽然不多,但那湿润让曦涵无话。
照顾一个喝得烂醉的人着实不易,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把他搬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把他抛在一楼房间里。
直到现在为止,曦涵都不知道俊熙在北京的落脚点,他似乎有意地不让曦涵接近他的家族,而曦涵也明白,应该是他对这场硬仗的结局并无把握,所以他不想曦涵牵扯进去。
“谢谢你们了。接下来我会照顾的,你们忙你们的去吧。”终于到了家里,曦涵也知他们一路辛苦,柔声道谢后保镖也退回门外继续他们的工作。
卷起衣袖,曦涵认真地为他脱下鞋子,再把他挪进床稍里的地方,免得他睡得不舒服,然后再小心地盖上被子。单是做好这一切,曦涵便已累得满头大汗。
看他又开始干呕的难受样,曦涵想起还未泡的蜂蜜水,又急急赶去厨房。等到折腾完端着一杯甘露回来时,却意外地看到俊熙睁着眼睛,空洞无焦地盯着天花板。
“醒了?”赶紧走上前去,顺便递上水。
俊熙没有答话,眼眶四周红彤彤地,一半出于喝多了的缘故,一半是因为方才的泪。
“来,喝点蜂蜜水。”曦涵撑起他的肩膀,扶紧他的脑袋,一下一下慢慢地总算把能照顾他此刻备受煎熬的胃的水灌了下去。
“还难受吗?”
“还想吐吗?”
“要不要再睡一下?”
……
不管曦涵如何说话,躺在床上的那人就好像听不见似的,木然地没有任何反应。
曦涵也不勉强他,刚想起身将杯子放回厨房,许久不曾言语的俊熙突然张了口。
“曦涵。”声音沙哑,还有着醉酒的迷糊与无力。
“嗯,我在。”曦涵立马放弃了要离开的念头,温和地抚平着他的情绪。
“为什么……她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我可以忘了她的……”现在的俊熙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巨大的痛苦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他的言语极伤,好似烙上了一世的苦痛。
“可是你知道吗?”他转过头来,看向曦涵,哭得像个孩子,“原来……不行。”他的声音颤抖着,他心里太苦了,再压抑下去就好似快要疯掉。
都说男人真正地爱上一个人,他的眼泪便足以说明一切。曦涵所认识的俊熙,虽然有着那些过往的伤痛,可他一直笑得有如阳光,纵使一路坎坷,他的心也一直努力地寻找着太阳。这样的陌生的他,是太累了吧。
“……”曦涵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接他的话,只能沉默,像轻拍婴儿那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胸膛。
他口中的那个她,她当然知道,那个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在俊熙眼里一直是童话公主的那个女子,满带着俊熙从出生到如今全部的爱意,也残忍地给予了本就难得幸福的他最重磅的一击。
出身财阀江家的掌上明珠,不被公开的豪门私生子,这样一对,想想就知道前路如何。还记得那时黄昏他们在散步,校内的花长得极好,到处是绿油油的一片,曦涵曾笑着问他为何千里迢迢来到中国。
他那时突然黯淡的眸光曦涵怕是永远也不能忘,是他告诉她,原来遥隔万里处还有个牵挂,只是这牵挂最后选择了离开他。
最讽刺的是,他亲眼看见他的二哥——苏晟铭为他最爱的女人戴上订婚戒,那是在一个很美很美,也有这样落日余晖的日子。参加那场订婚宴后,他便来了中国,带着一颗死了的心。
那个黄昏,在曦涵身边的他苦笑着说,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名门争斗戏里,他备受嫌弃地长大,一个坠落在金钱里的母亲,一个冷情尚利的父亲,还有尴尬地不是亲人又是亲人的正房一系,他的童年青春似乎都在这样无边无际的煎熬里一日数过一日。
她——江甄恩,是那时他心里唯一的阳光,小小的她穿着梦幻的公主裙,就在一个夏日的午后走进了他眼里,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什么叫爱情,只知道那个比自己个头小、梳着两条小辫的女子好像出自童话世界里。
只有她喜欢一步一步地紧紧跟着他,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执着地认定他。小小的他和她去过漫山遍野长着果实的山野“探险”,傻傻地坐在一起抬头数过星星,嘻嘻笑笑地抓过浅溪里的鱼……
那是那样好的回忆,让他韩俊熙灰暗的童年充斥着一个女孩明朗笑意的回忆。如果可以从青梅竹马直到爱情,如果可以从两小无猜到生死白头,如果可以……也许那些磕磕绊绊走过的伤,都可以因此被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