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的出现对于阿布托来说,确实是人生的一个大转折。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旁人都瞧不出来的症状,倒是让婉柔一一看得明白。
治疗过程按部就班,因为每一个阶段之后都确实有所成效,突然间,这个来历不明的婉夫人就成了王府的座上宾。她的每一个指示,王府上下,只要能够办到,便一定可以。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京城时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可是婉柔还是会在约定的日子里按时拜访阿苏克王府,坚持为阿布托看诊用药。
阿苏克老王爷曾经向婉柔提出,希望她能够住在内城,这一来路上多有颠簸,现下冬日走雪路更是不方便。二来便是自己的私心作怪,生怕婉柔有什么闪失,眼看着自己就快要痊愈的儿子就这么灭了希望,对于他来说真是想想都会后怕的事情。
不过,婉柔婉拒了他的请求。
道理说得诚恳且让人信服,毕竟是一妇人,总是没有名目在这王府进进出出,之于她还是王爷,都会有所负面影响。王爷听婉柔说得在理,又十分尊敬这位女大夫,便对于自己的提议就此作罢,甚至提都不再提了。
这一日,已是过了大年三十之后的初七,婉柔再次登门拜访的时候,王府一片喜庆。
阿布托这几日本来就可以下床走动,现下更是由着梵音搀扶着,来到了小厅与自己的额吉白那一道会见救命恩人。
“婉夫人,小儿承蒙有您此等妙手回春的本事,才可死里逃生,老夫也不知道此等大恩如何谢过,就只好俗套一些,备了几分薄礼与您,还希望您莫见怪。”
说着,他将手一招,就从内屋里头走出来几个仆人,低着头或双手端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或是二人合力搬着个小巧红箱。
阿布托瞧着这三三两两的人都已经出来了,与梵音相视一笑,便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将那些红布与箱子打开,让婉柔一一过目。
婉柔扫了一眼,这些礼物倒也巧。
并非是什么繁重的金银,却是一些女儿家所用顶尖儿的水粉胭脂,金钗凤簪,至于那箱子里装着的,有些为果脯奶糕,有些则为锦衣华袍。
真正是吃穿用,一样都不缺。
既然是年后的第一份大礼,当然要博个好彩头。少了这其中一样,都是使不得的。
婉柔知道,这些都是蒙古那儿的特产,以及老王爷用真金白银买来的珠宝。刚想说些推脱的话,老王爷便已经挥手让那些仆人将礼品弄上马车,到时候好让婉夫人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出去。
见那些仆人早就已经走远了,自己再说什么推辞的话也不过是扫兴罢了,无奈,婉柔只好笑笑道。
“真是有劳老王爷如此费心了。”
“哎,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咱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说费心,您真正是为了咱们阿苏克王府费尽心力。说实在话,您是救了咱们一家呀!”
老王爷说着,声音激动得有些哽咽。坐在一旁的福晋虽然眼眶也有些泛红,却还是忍不住责备起自己的丈夫。
“你看你这个老头子,让婉夫人看笑话了不是?这刚过了年,上元节都还没到,你这是哭得哪门子的落魄事儿呢?”
福晋娇嗔地拍了拍王爷的手背,又不好意思地望向婉柔。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平日里只会吹胡子瞪眼,现下倒多愁善感起来了。”
婉柔笑着点头,小厅里的气氛也渐渐由悲转喜。阿苏克王爷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婉柔看在眼里,忍不住有些触景生情。
想着玉宁现下还不知是在哪处,而自己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每每一人独坐的时候,婉柔总会仔细查探,那根红线有没有多走一厘的距离,这样她才可以清楚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真不知道,此去今年,自己能不能等到宁儿,再见她最后一面。
梵音本来与阿布托温柔相视而笑,心中也满是苦尽甘来的甜蜜。忽然觉得婉夫人显得有些沉默,转头一看,果然见婉柔兀自沉思着什么。
梵音知道,婉姨娘定是在担心玉宁,她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阿布托的手背,阿布托不明所以,随着梵音的目光看去,也将婉柔的状况瞧在了心里。
于是他转头对父母笑道。
“额吉,白那,儿子想与梵音去瞧瞧今晚这宴席备得如何了,顺便,也多走动走动。”
大病之后,获得重生的人往往都是会转性的,一如阿布托。此刻他温文尔雅,不带任何焦躁之气,看在老王爷眼里甚是欣慰。
“好,好,去吧,去吧。多穿点,别凉着了。”
福晋笑开了花,连忙吩咐一旁丫鬟给阿布托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羊绒披风,这才作罢。
阿布托含笑站起,梵音扶着他走过婉柔身边的时候,他又问道。
“不知,婉夫人是否愿意与在下同去?”
婉柔一愣,惊讶地看了看梵音。她没想到,昔日的那个鲁莽蒙古小子,在梵音的耐心维护下,竟然成了这般礼数周全的青年。
她见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阿布托还用一只手紧紧握着梵音搀扶着他的双手,一刻都不想放开。这样的珍惜,让婉柔心里已无遗憾,至少,自己虽然是以身范险,可是自己是做对了。
“不,你们先去吧,我与王爷与福晋有几句话要说。”
婉柔微笑谢绝,阿布托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开开心心地与梵音一道出了门。
正当王爷与福晋还依依不舍地瞧着自己儿子离开房间的时候,婉柔见那二人已经走远了,这才说出今日来此的目的。
“王爷,福晋,不知可否单独说两句?”
王爷见婉柔表情严肃,默默点头。福晋见状,赶忙遣退了厅堂里的下人。
一阵开门关门声之后,屋里是彻底空旷了起来。除了阿苏克王爷夫妇俩,便只有婉柔。
见场地已经清爽,婉柔缓缓站起,走到了王爷与福晋身边。
“阿苏克王爷,福晋,民女有一猜测,贝子这个病来得蹊跷。”
“怎么说?”
王爷一惊,赶忙追问。
“……似乎是被人下了毒。”
“啊?!”
夫妇二人大惊失色,忍不住互相对望了一眼。
……
就在大家热热闹闹地过着年后的几天舒心日子,筹备上元佳节的时候。阿苏克王府却因为婉夫人的这一句话开始了彻头彻尾的搜查行动,终于,这样的探查有了成效。
王爷见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揪心却是人为,怒火中烧,也不管这佳节投案的禁忌,一纸奏折告上了朝廷。指责的竟然还是福晋本人娘家中抑制旁系。
……
忽伦王府 梅园内
虽然这深冬很冷,但是因为空气清爽,又杂夹着梅花的香味,雅歌不听老嬷嬷的劝阻,便将茶点都摆在了那个亭子内。
一个暖盆,一件裘皮暖袍,让坐在这室外的雅歌倒并没有觉得半丝冰凉。
突然,一个小厮匆匆赶来,恭敬地与老嬷嬷耳语了几句,就被老嬷嬷给退下了。
“乳娘,什么事儿啊?”
老嬷嬷从刚进来的丫鬟手上端过一盘做得考究的梅子年糕,放到了雅歌面前。
“禀福晋,是阿苏克王府那儿的事。”
“哦?听说阿苏克王爷的那位贝子之前已是病入膏肓,现下身体如何?”
“人是好了,不过……倒是牵扯出一桩荒唐事?”
“怎么说?”
雅歌捏了一截年糕入口,只觉得糯软梅香,只是有些冰凉的口感让她不喜,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放下未吃完的另外一半,挥了挥手,便让一旁的小丫头将这盘年糕给撤下去。自己则拿起了一旁的热茶润喉。
“哎,有人想着,若是阿苏克贝子死了,他之前是过继过来的人,虽然说是阿苏克王府的娘家外戚,但是若说继承爵位,便是不二人选。”
雅歌听罢,叹了一口气。
“总有这么多人,不知审时度势。就跟着冬天里头做冷食,还是伺候室外的主子一样。去,问清楚是哪个糕点厨子,扣了他今年的赏银五银,让他好好想想,自个是错在了哪儿。”
“嗻。”
小丫头福了个礼,便端着那盘精致的糕点往院外去了。雅歌见小丫头已经离开,这才转头对老嬷嬷道。
“咱们还是得抽个时间去阿苏克王府看看。之前虽然是想去,但是又怕触了老王爷夫妇二人的痛处。现下一切已经真相大白,再不去,咱们可就说不过这个理儿了。再说了,皇兄的那个五格格,因为与我年纪相仿,自小咱两就亲。现下她夫家人在内城受人算计,算计他的还是咱们满人中的败类,怎么说,也该去瞧瞧,安抚安抚,你说呢?”
老嬷嬷连连点头。
“福晋说的是。”
“嗯,我看啊,就选在这几日吧。说来,玉蓉那孩子倔强得很,自打那日七夕巧遇之后,便对别人芳心暗许。现下二九已过,却怎么都不愿意嫁与他人,为了这事儿,我们娘两的关系都快闹崩了。得,趁着这几天,我便出去给她选几套合身衣服,当作是礼物。等上元过后,我再给她接着找。到时候,她可没办法说我这个做额娘的半个不好了吧?”
雅歌说着,便咯咯笑开了。老嬷嬷见皇格格难得这般开怀,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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