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拉了马的缰绳,把他送上了这无路的“小路”上。其实,脚下全是荒草,只不过是向前直走罢了。荣堂翻过了一座山,走了约十来里路,时间也差不多是中午了。他来到了一个小草滩,这里四周环山,显得很暖和,虽早已过了中秋,有一块草地仍有绿意。他就把马缰绳用一块大石头压住让马吃草,他自己也清理了一下体内垃圾,然后就坐下休息。
大约有一顿饭的光景,他就又牵了马准备上路,这时候,他突然弄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又该向哪个方向而去。
抬头看看日头,冉冉红日正在当头,环视四周,发现四面的山好像长得差不多的样子。他查了查来时的足迹,除了一小块微有绿意的草地外,别处全是半衰野草,人畜走过很难留下痕迹。他左看右看思考多时,就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其实,他本应该往正南走,他却向东而去了。
走了一会儿,当空一片云遮住了太阳。再一会儿,这云长大了许多,而且还在继续长,他只能加快速度走。估计又走了十大几里,却不见村庄,更不见人影,他意识到自己走错了,于是着了慌。抬头想看太阳来辨别方向,天空四周只有左右两边露着蓝天,其他地方全被乌云所覆盖,好在没有风,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雨。但此时无论观天象看地理,都测不出方向。
按说经常行路的人,从走路时间的长短,便可估计出路途的远近。如果自己没走错路,早应该到了双磨盘村。
他作了一番分析后,就决定掉转马头,再往回走,他想再去病人家。这时候,他腹中饥饿,抬头看见路旁一群野鸡觅食,他就捡了几块石子飞了过去。巧得很,有一块石头正好把一只野鸡打倒,它乱蹬两腿就是动不了。他忙过去捡起,只见这鸡已是口眼出血命在倾刻。荣堂忙搂了些干柴衰草堆起来,就在旁边分一小堆点起火来。他一边加柴一边就烤这野鸡,一会儿就香味绕鼻鸡已烤熟,他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一只鸡下肚,他也就饱了。
这时天已暗了下来,他骑了马从相反方向信马由缰继续走。天越来越暗,渐就暮色四合,走约有七八里路的光景,那马就停下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他忙跳下马背,又拉又拽又打,那马却不仅不向前走,反而好象要向后蹲下。
这是为什么,荣堂觉得很奇怪,就无奈地抬头向四周望去,这一望不打紧,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他前面约百步远处,出现了一对一对蓝幽幽的光点,大概有七八对。
他顿时吓得两手冰凉头发直立,他明白,那肯定是野兽,而且可能是狼。那一对光点处就可能有一只,那光点应该是那野兽的眼睛。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数数那光点,是八对。荣堂对天长叹:“唉,我福荣堂平生没干过一点坏事,没想到今天行路迷失方向又遇天黑,竟走在群兽之中,这分明是天灭我也!”
他长叹毕再向前看去,却见这些野兽在原地纹丝不动。他把长长的马缰绳系在自己的腰里,俯身搂了些干柴烂草,点燃后一看,真是八只狼。但这些狼丝毫没有向他进攻的意向,一个个双蹄前伸爬在地上,抬头默默地望着他。看到他往火里加柴,前面一只领头狼突然蹲起身,两只前爪相抱,不住地向荣堂点头摇拳 形似求助之状。紧接着其余狼也都蹲起身子,两拳相抱没完没了地点头。
荣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仍然吓得心怦怦乱跳。他伸手在马脖子上摸了摸,那马汗水津津的,显然它比人还要害怕。荣堂细思之,难道这些狼有事求自己?想到这里,他就强牵着那马,大着胆子向前走几步,并且一边走,一边又搂了一抱干柴草。
他的马大概是准备就义,也不在僵持,无可奈何的两步一停的小步向前挪。
当他开始往前走时,那些狼也都站了起来,掉转身子在他们前面走,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关照”他们。这时候,福荣堂忽然就想起了前天来时,在山上看到的那两位下棋的老人来。想起了他们临走时说过的两句话:“欲求平安走大道,偶遇不测惊无险。动物也会存善念,人岂不动恻隐心。”的话来,细细品味此话,觉得那好像是对自己而言,因而,他十分后悔听那李氏兄弟二人的建议走这小路,而且这是自己从未走过的陌生路。
但转念又想,或许正像那老人所说,有惊而无险也未可知。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精神紧张地走。走着走着,突然又觉得人怎能跟着狼走?假如这些狼是在玩儿阴谋,要把他领在一个狼更多的地方,那自己这百十斤重的身体,和自己心爱的小骟马,不是主动送上门,给它们改善生活吗?于是,他又停了下来点了一堆火,坐在了火堆旁。
这时,天上的乌云渐退,一轮皓月正悠闲的在天空开始旅行,四周的山现出清晰的轮廓,那小骟马紧贴他而站,眼泪汪汪地看着前面这群狼。那些狼见荣堂和马都停了下来,复又回身蹲在他们面前,一个个双前肢抱拳又鞠躬又点头,神情是一副十分恳切的乞求样子。荣堂尽量使自己冷静,权衡着跟了狼走和不跟狼走,可能出现的最后结局。他想,如果不跟它们走,惹恼了这些狼,以他们二对八的局面,自己和小骟马必然是狼们的盘中餐和下酒菜;如果跟它们走,最坏也是这样的结局。但是,说不定还有意外或侥幸。
唉,但愿不是那最坏的结局,跟着走吧,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想到这儿他牵着马又慢慢地向前走。这些狼一个个显得很快乐,动作麻利的起身向前领路。
大约走了有二里路,来到一处,荣堂细看,乃是两山间的一个夹角,角内有一个黑昧昧的大洞,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狼来到这里,就分别排列在了洞口两侧蹲在了地上。洞口前有个小小的沟,里面聚集了许多干柴,荣堂忙点燃了一堆干柴。这时,他看到这个似洞又似棚的所在,有一只体形很大的狼,奄奄一息地侧卧在那儿。它双眼紧闭着,从它一起一伏的扁肚上看出,它仍活着。肚上有几个像小孩拇指大小的粉红色乳头,看得出来,这是一只母狼。
荣堂明白了,原来是这只母狼病了,这些领他而来的狼,可能是它的子女。他为狼们的孝心深深地感动了,他因着它们这颗孝心,觉得必须认真地为它治治这病。不过,荣堂立刻又想到了“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狼的本性杀生食肉,素有恩将仇报的坏名声,会不会在给它们母亲治好病后,它们把自己分得吃了。可是事到如今已经身不由已,不给老狼治病也走不掉,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犹豫了片刻,就走近老狼身边,用手摸摸它的四只蹄子,都是冰凉冰凉的。接着,他像给人看病一样开始给它号脉。原来,狼的脉搏确实和人的一样,在前肢的爪腕处,他摸到了一个细若游丝的沉弱脉,脉象告诉他,此狼病情不轻。可是,它不能和人进行语言交流,不知它确切是哪个脏腑出了毛病,感到怎样的不舒服。这个患者不好医,问诊这条在它这儿用不上。
他再仔细观察,发现它身后似乎有一滩吐过的污物。刚才摸它四肢冰凉,考虑它可能是肠胃病,他就取出银针在它的“足三里”,“手三里”,“内关”等穴位进行了强刺击。为了防止它乱动损坏了针,荣堂没有留针,每扎一针,弹摇旋转一会儿,就把针拔掉了。
而后,他从药包里把他们家祖传秘方配制的、和胃祛湿降逆止呕的小丸药,拿出一个成人的量,搬开它的嘴,给它强行送进了喉咙里。这时,有一只小狼不知从哪里噙了一口水,嘴对嘴地喂在了老狼口里,荣堂清楚地听到它“咕噜”有声地咽了下去。周围那些狼规规矩矩地卧在那里,观看荣堂给它们的母亲治病。
荣堂把这一切做完后,像给人看病一样,坐在那里等待病情变化,观察治疗效果。大约有两三袋烟的时间,那老狼睁开了双眼,它转动着脑袋,看了看周围那些狼。而后,目光停在了荣堂脸上,眼睛里放着思考问题的沉静的光,接着又看了看荣堂身后的马。
荣堂不知道,此时此刻,那老狼在想些什么?按此时的情景,它应是一片感激之情。但以它的本性而论,它看到人和马,那它是发现了送上门的猎物了,定然是一副惊喜神情。然而,看上去它既无感激之情,也没有发现猎物的喜悦。大概是经过大灾大难后,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的缘故,抑或生命中的欲望被病痛所代替,总之,它表情漠然而淡定。
又过了约两袋烟的时间,它慢慢地竖起了脖子抬起了头,看样子它的病有所好转。它向四周看了看,而后声音并不高的“嗷”地嚎叫了一声。这时,有只狼立即转身,不知从哪个石缝中叼来两块肉,给它放在了面前。它前肢撑地慢慢地吃掉一块,然后,改变了卧姿爬在了那儿,并仰起了头。这时候,周围这些狼也都起立,在周围绕来绕去,情绪似乎很激动。又有两只狼也叼来几块肉,放在了荣堂面前,而后抬头看看荣堂,那意思大概是请荣堂用餐,或者是在犒劳他这个有功之臣。
荣堂看那肉,有的地方还带着牛毛,一看就知道那是牛肉。他一转头,看到另一只狼给他那马的面前也放了一块。那马忙用前蹄刨起些土,把那肉掩埋了,而后扬起头向旁边挪了挪,是乎在躲开腌赃不堪的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