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说过,师母连续来我梦中讲故事,一直讲了近一百天。然而,到我写这章时,福家来义合村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也就是说,荣蓉和荣茹出嫁已经十大几年了,连她们的侄女月娥月桂也出嫁近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荣庭荣堂老兄弟俩也将要迈进了老年的行列。下面我该写他们的故事了。
时令已是农历八月二十,庄户人各家的庄稼已经全部拉回了打麦场,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粮食还在麦杆上连着,需要人们继续劳作,只到颗粒入窖归仓才算彻底收回。但是,毕竟比起秋收龙口夺食时放心,现在是又不怕大风,又不怕大雨了。只要把麦捆从田里拉回打麦场,或者说是从村外拉进村,这就说明粮食是自家的了,早打一天晚打一天,那是无关紧要的了。
一天上午,福荣堂对大儿子虎敏说:“我要在家呆两天,你大爷说有几个重症病人的病案,需要整理誊写并装钉成册。这些从实践中来的资料非常珍贵,保存下来将是后代学医的好教材,也是后人行医时珍贵的参考资料。”
虎敏说:“爹爹您就整理您的,作物已入了场面,还有什么着急的,难道它们会飞不成?别说是三两天不出去,您就是十天半月不出去又有何妨?我们这么多人,拾掇这些粮食是不在话下的。”
父子俩正说着话,听到外面有人进了院。虎敏开门向外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正向他家走来,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那青年人进院就问:“福荣堂先生住这儿吗?”
虎敏说:“是”
那青年人看了看虎敏又问:“你可是福虎敏?”
虎敏又说:“正是。”
那青年人忙自我介绍说:“我是后脑包村的,叫李成柱,我哥叫李成梁,他认识你。知道你们一家人看病看得好,我就求来了。”
这时,虎敏想起来了,他去长寿镇进药时,曾和一个叫李成梁的人在一个客店里住过。两人虽是初次相识,却也很谈得来,但那也仅仅是一面之交。今天他弟弟上门来,料必是他家有人病了,福家但有外人来,大都是来看病或者求出诊的。
只听那青年接着就说:“我母亲最近胸痛胸闷心跳气短,病得厉害,没敢带她来,怕路上万一有个闪失,求福先生千万去家给看看。因为我们村离这里七十多里,我怕先生劳累,特地赶了大车,车上还铺了毡子放了靠枕。劳动先生务必走一趟,我兄弟二人自有谢意,”
他这话是向着福荣堂所说。
听他对病症的描述,福荣堂大致便知此病人可能是心脏上的病(七百年前不叫心脏病,叫胃之大络病),但未见到病人,该带什么,一时拿不准。正在踌躇之间,那青年人又说:“先生只要去看过病开了方,在离我们那儿二里之处就有个药铺,买药很方便。”
福荣堂看看时间已经近午,路途较远,需吃了饭去,那样的话,去了他家也就半夜了。还不如明天起个大早快马加鞭,去了他家仍不误病人明晚喝药。况且,有个朋友前几天捎话来,要他去给看看腰腿病。他家住双磨盘村,正好路过,这需自己骑马去,坐车不方便。
想到这里就说:“成柱,你先回去,我明天一早骑马去。我虽没去过你们村,但多次听人说过,顺一条大路走,不会走错。相信我,绝不失言!”
那青年听罢,只能依他之言,随后告辞而出。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福荣堂就起了床。他妻子起得更早,已为他做好了早饭,吃了饭,他骑着小骟马得得得就上路了。小骟马奋蹄疾走,等太阳跳出东山,他已经过了双磨盘村,说明三十里路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前面是一座山,路在半山上,山虽不低,路却也不难走。上到高处,他下得马来想步走一段,让人和马都放松一下筋骨。
他牵着马走了百十多步,忽然看到路旁有个平坦之处,那儿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头,一块大石前,有两位耄耋老者正在专心下棋。福荣堂颇感奇怪,就寻思,将近晚秋时节,天气也已很凉,这么老的人一大早走到高山上席地而坐下棋,就算是两个下棋的瘾君子,也不该在山顶上来下,田边地头避风处有的是。再说,家中也不致于没有两人下棋的地方吧,真是不可思议!
荣堂一边思考,一边就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他就驻足观看起来。见他二人专心凝视着自己的棋局,并不答理这个好奇的旁观者。荣堂看他们的棋势,东面这位老者的正处于危急之状,正是进难攻退难防,他倒要看看,这老人下一步如何走。
这时,只听这二人一边移动棋子,一边对起句来。东面这位出奇不意一“马”向前,口中念道:“马跃重围战犹酣。”
西边这位拿起一个“卒”说:“挺卒过河险化夷。”
东面这位又走一“马”,说:“马踏边关风声急,”
西面这位夹“车”在手说:“车巡河界气势雄。”
东面这位又说:“重炮交轰惊雷急,”
对方紧接着说:“双马合围铁蹄猛!”
说到这里,二人抚掌大笑,荣堂被他们的对句分散了思维,再看棋局,却是一局平棋。这时那二老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东面这位对西面这位说:“切记,欲求平安走大道,”
对方却说:“偶遇不测惊无险。”
二人转过身正欲迈步,东面那位又说话了:“动物也会存善念,”
对方又说:“人岂不动恻隐心。”
说罢,两人连看也不看荣堂一眼,便经直下山去了,连那棋盘棋子也弃在了那里。福荣堂虽觉这二人怪异,却也并没多在意,骑了马继续赶路。
到了正午,他就来到了李成柱家。他一进门就忙为那老妇人诊断,经过望闻问切,正像他自己所想,这位妇人属胸阳不振痰阻血瘀。当下荣堂为她开了“瓜蒌薤白半夏汤”合“血腑逐瘀汤”,他儿子买回药熬了当晚服下。福荣堂为了观察疗效,就住在了他家。
那妇人服了药后勤去了几次茅厕后,告诉荣堂说,她顿觉心胸舒泰症状减轻了不少。效方不变,荣堂又为他开了七付后,第三天吃过早饭,就起身告辞了。
他准备去双磨盘村,给那位老朋友看腰腿病去,这两村之间,也就三十多里路,是不用着急的,他就从容出门逍遥上路。可是这李成柱兄弟二人跑上来,扯住马的缰绳说:“先生,出门向南方直走,插荒而过,去双磨盘村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