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势衰,萧驴子此时状态也好不到哪去,他不停腾挪与敌人的马蹄兵刃之间,体力消耗最大,甲页链子缝隙中被金兵刺进了几刀,虽然入体不深,但也不止淌出殷殷鲜血。萧驴子浑然不觉,暴戾之气从身上暴涌不断,强悍的劲风重重砸向四方。将身形如闪如电展开,陡然将已经被打得松散破败的藤盾抛出去,换上锋腰匕首在手,配合长矛挺杀探刺,如裂齿的狮子,在灌木丛林中撒欢放泼,游戏百兽。把个韩可孤看得呆了,早就知道这驴儿勇猛,没想到竟彪悍至斯,平素木讷直楞的一条汉子,居然还是虎贲周处一流的人物。
萧驴子撵杀着金兵,渐渐往韩可孤靠拢。鼓出神力,一个背靠竟把近前的金兵连人带马撞得侧翻而倒。金兵杂沓,马头拥着马尾,一时连锁反应起来,磕磕绊绊中就有两三匹失了前蹄。萧驴子趁乱窜过去,也顾不得踩踏误伤了还惶惶不及逃走的几个百姓,先一巴掌拍到韩可孤的马臀上,跟着紧赶几步,扯起笼头就跑。
变故出的太突然,那几个金兵那会想到这个撒了泼的疯汉子前一刻还在和自己拚命,后一刻却说跑就跑。猝不及防,又不敢贴近了纠缠,只能眼瞅着他把那位端坐马背的辽国大官抢着走了???????
这回那个城豁口是不能走了,萧驴子牵马载着韩可孤索性奔城门而来,指望与外面增援的人马里应外合,侥幸逃出生天。不料还没赶到城门,猛不防冲来一标人马拦住了去路。青鬃骏马上端坐一员大将,手捧丈二长的铜人槊带领金兵,杀气腾腾当道而立,却原来是刚才在城门外一箭袭杀了莽四,匆匆赶过来的白忽突尔。
萧狗子经过连番厮杀,此时己是强弩之末。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生出了几丝绝望,但他却不能不战,不得不战,因为身后马上还有个韩可孤,他要在短时间里冲出去,他一定要带着老爷逃出生天去。这是他的责任,是他此一生的使命。
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嚎叫,直直又冲进了金兵的马队。这一番战起,就又是另一幅模样,敌人愈发多了,气势宏盛。闪亮的光芒交织,刀矛不停旋,人马不停伤,瞬间萧驴子的身上又被覆上了几层新鲜血液。
看到手下不断匍落,白忽突尔被刺激得眼睛发红,不停怒吼着催促金兵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忘记了敌人手中的武器是用来杀人的,他们就这样忘我地冲进了光芒之中。
芒中炫红,不断溅出血光,不断有人被杀落马下,但活着的人竟仍不断的涌入,凛冽的兵锋隐着杀气如瓢泼倾盆的大雨不容躲避的淋向萧驴子,使他闪无可闪,纵是有那一身坚甲也无济与事,所以他只能拚命再拚命。甲胄虽然遮挡住致命的部位,但辅器再好,终究不能作为绝对依仗,挡得住锋芒不让寸进,但挡不住所带来的巨大力量,穿透过来侵蚀血肉之躯。当这种力量累加超过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便也是要命的。
萧驴子纵然皮燥肉厚,抗击打能力超强,但终究不是铁打的。
一张紧绷著弦的弓,支撑的时间久了终究会断。萧驴子此刻就正像一张绷紧弦的弓,快要断弦的弓。
无形的杀气运的太久,反噬回来。萧驴子血汗淋漓。
围攻的金兵感染了这令人战栗的凛然杀气,脸上都罩著一层寒霜。
萧驴子遮前挡后,终于免不了受几记狼牙锤的重擂,血花溅起,他硬生生挺住不倒,却忍不住口中鲜血喷出。金兵们困住四周,大叫:“杀死他!”有人怒骂:“休让他跑了!”
萧驴子当然能跑,即使受了些伤,这些兵也不可能阻挡住他的脚步。但他又岂能一走了之,良心两个字说来轻巧,可又有几个人能够扪心而无愧。萧驴子不想有愧,不想余生心受煎熬,所以他坚持,必须坚持。
又一刀扫中萧驴子的额际,暗赤的血水合着汗水淌下来,他的眼睛顿时被血光掩住,茫茫一片红色。金兵们跟着便听到了一声如野兽落入陷阱时的惊怒吼声。
哀兵,这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人,因为哀兵己经基本上丧失了理智,情绪一定高昂,往往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啸声如唳,寒光不绝,如山风撕扯松柳,荡荡不止,又似漩涡徘徊河心,悠悠难停。韩可孤看到心热,忽然生出一种揪肝揪肺的痛感,不由得冷汗洇湿发际,双眼闭合起来。
也许这便是第六感的先知先觉功能,所以幸亏他的眼睛没有马上睁开,否则若是看见现在的情况,便不会只是脏腑揪疼,也许要肝肠寸断。
凄厉的叫声,凌冽的寒芒,从四面八方攻向萧驴子。他跃起,闪避,勉强想甩脱遮眼的滴滴落血,但还是看不清,仍然一片血茫。他落下再跃起,刚闪过右边飞来的一刀,就觉得没遮盖的小腿上一凉,好像并不很疼,但这条腿上的力量却突然消失,他的身体一沉,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知道这一沉下去,也许便就沉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他不甘心,他还有未竟的重任,他还要战——
仗起余勇,萧狗子借助下落之势,受伤的单腿陡然一点临近身的马头,矛锋裹住身体,风也似向前卷去,无巧不巧竟落近了白忽突尔。 好一个擒贼擒王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他滚身打断凑近来的两匹马腿,就到了白忽突尔的战马跟前,左手掌刀横拍马头,借力而起,右手钢矛突刺人身。
那青马被萧狗子突如其来一冲,顿时惊得咴咴嘶呜一声,人立了起来,倒无巧不巧让主人躲过了这亡命一刺,只是那矛来势太急,连锋带柄皆都捅入马颈之中,鲜血顿时喷溅出来。马惊痛,狠狠地蹦了几十蹦才力竭颓然而倒。事情突发,白忽突尔没有防备,顿时被殛起不稳,此刻更加随着伏马摔了下去。双脚不及脱镫,被生生的压住了半个身子。
铁矛刺的太深,萧狗子来不及拔,索性弃了不用,只凭一口窄短的匕首,瘸着步子朝正在死马身下挣扎的白忽突尔扑过去。
腿残伤重,精疲力竭,萧驴子努起余力踉踉跄跄才奔出两三步就摇摇欲倒,被旁边的金兵看到被绽,也不用刀棒斧钺,纷纷伸挠钩欲活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