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辽国旧有官制,榆河州辖口二万户,为下州,刺史萧达德阶列正四品下,尚顺虽实领三千兵马,但却是五品中的旅帅阶秩,与萧达德官阶是有差距的,所以按例,尚顺要替萧达德站班,这是官场中的仪注,虽然尚顺是客座身份,但礼不可轻废,所以时不时也要过来州衙门这里打卯应点儿。
李新在乡军中的职务很高,但真正的官阶却较尚顺还小了一级,二人又同是这次在通州出来的,私人交情不浅。听说尚大人到了,他便不好再走,只能耐住性子再呆片刻。
众人忙着见礼未毕,就听二堂的大门大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双手托举着尚顺刚才递进去的拜帖,嘴上拖起长腔,高声喊道:“请——”
正四下里拱手的尚顺哈哈一笑,再弯腰向众人躬了一躬,率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李新一见他进去了,自己不好先行离去,也只得忍着火气跟在后面进入寿堂。一直气恼中,倒把来时的目的给忘记了,幸亏韩可孤安排下的事体虽急,但到了州衙这里不过就是报备,无关痛痒。
原先堂上众人说话,李新含怒,声音不免大些,早被萧达德听得分明,只是因为今日办的确是私事,他身后又有韩可孤这尊大神 撑腰,不好去和李新打官话,正在着急寻不到人帮忙下台阶的时侯,忽见尚顺送来了拜帖,心中格外高兴,赶忙着人快请,并且亲到寿堂门口迎接,再见到李新竟没走,也在尚大人的身后跟着,顿时觉得将自己的颜面圆全了,心中感激不已。赶紧殷勤回礼,将大家相让到花厅入席,热情款待。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让人烦却偏又不便流于表面。不过在‘献酒上寿’的环节时竟有一位莽撞的官员献上了一只岫玉雕的寿龟,玉质倒是很好,价值也不菲,只是龟一般用来寿老,如今奉给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妙龄少妇便不合时宜,加上萧大人与他这位如夫人是老夫少妻,年龄差距很大,不由得不让座上客们往另外一层含义上帧想,都互相之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目瞪口呆之后,皆欲在暗处喷饭。
无论酒欢了还是未欢,终于是席散了,萧达德亲自送众人出来,又是珍重再会的敷衍好大一会儿,才回到房内。却见他那位寿星夫人,一个人独坐在闺房中,正擦天抹地的哭泣,连水灵灵的双眼皮子都哭得肿起来。
萧达德连忙走过去,一面替着如花似玉的少年娘子拭泪,一面陪着笑脸说道:“今日之事,全怪那通州来的李新小子好不懂事,若非有尚大人替咱抓回些面子,便尴尬了!你且莫再生气,我们需得商量商量,该如何多谢人家才好!”
如夫人听说,这才一边凑过脸让老爷替他拭去泪痕,一面哀怨说道:“若说起尚大人真是好人儿,今日里若是没有他补回面子,我便是让那姓李的蛮子气也气得死了。”
说到这里,她犹气不过,使劲用一双蛮脚踹了踹地面,瞪圆一双大杏核眼盯住萧达德说:“亏你还是皇亲国戚,正四品的封彊大官,竟让个小官儿骑到脖子上拉屎撒尿,你若不把他参掉,我便不依。”
萧达德虽然自持身份,却也知道,今时己经不同往日,在这敦化以南的旧辽残余势力中,以韩可孤一家独大,又早带着朝廷的旧旨,有代天行令的权力,官员的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而李新又是他手下爱将,如何能够轻易参得倒他?况且也无处可参。遂皱皱眉头苦笑一声说:“参那李新乃是后话,须得缓缓图之,现在是要先想出个法子,如何去答谢尚顺,莫要让别人觉得咱们太寡情了。”
其实按着如夫人的想法便简单了,无非多预备一些金银财帛做谢礼回敬过去,萧达德却不同意,其一,财帛虽好,但与乱世之中并非真动人心,其二,他也想凭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若能得到军司大人的支持,明里暗里也能与韩可孤抗衡一二。至不济,在关键时候也能说上一两句好话儿。
如夫人又想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道:“莫如——我去认了尚顺的太夫人做个干亲?”
萧达德眼睛也是一个闪光,想到尚老夫人初到榆河,人生地不熟,正是寂寞无聊跟前没有贴己人儿说话儿的时候,让自己的夫人过去聊聊天,走动走动裙带路线恰逢时机,于是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如夫人吹弹可破的一张娇顔,连声夸赞她心思伶俐:“这样好,这样好,不过——便自己就这样去了,没有人从中周旋,总是缺些面子。”
认干亲是使关系自然地进入一种亲戚交往的序列之中,是很郑重的事情。萧、尚两家终究不是很熟,若中间无人搭桥,便贸贸然提出来总是不好,但如夫人却浑不以为然,娇娇地啐了萧达德一口说:“你是吃得酒多了,尽浑说些酒话,那个姓李的蛮子这般羞辱咱,你倒不说失了面子。我要去认尚夫人做干亲,你倒反说没有颜面!”
萧达德连忙把身子让一让,胡乱抹了抹喷在脸上的口水,苦笑着告饶道:“算为夫的不是,算为夫的不是。一切随你,可好?”